“为什么……我会是第一个?”
我对着负责抽签的官吏皮笑肉不笑,他只是两手一摊,让我认命。
“小子,抽到谁就是谁。”
这次比武大赛赛程分为邀请组和报名组,邀请组可直接进入后半赛程的决斗赛,报名组则因为挤满了从各个邦国涌向王都的参选者而不得不先进行团体对抗赛。之后就由报名组中残存的强者们和收到邀请的人分成八个小组,每两个小组的成员两两进行残酷的单败制决斗,也就是说,只要在一个小组内,就暂时不会是敌人。
团体赛的比赛并未延后三天,因此得到邀请名额的选手都能在这三天好好修养,而正赛推迟的原因却不得而知。
“据说是宰相大人的命令,要调整赛程。”当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整备室里时,问起我身边的一个毫无特点的男子时,他如此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还惹得肯恩国王不高兴……不过你听圣克劳德酒馆的鸦嘴波尔说了吗?是瘠地人要来啦!”
“我听说过的版本有点多,”我苦笑着说道,“有人说叛军要打过来了,还有个酒鬼说是龙王要来了。”
结束对话后,我悄悄打量了这个男人,他正努力地把护具套在他的细腿上,周围的人大多比他高大凶猛、身上都是战痕累累。大概不得不借用公用整备室的受邀选手就只有我一个了。
“你是怎么通过团队比武的?”我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不健康的身形。
“很简单,因为我是魔导士,并且稍微会些剑术,这都是在莫顿的魔导学院里学的。”他带上头盔,把腰间的佩剑甩到前面给我看,“虽然我学业不精,但用魔术打倒些只会用蛮力的雇佣兵还是没问题。”
“比武大赛可以用魔术吗?”我继续问道。
男人奇怪地看着我。
“我觉得应该可以,总之几百年来没有哪一届规定不能用。”他最后将锁子甲上紧,头盔里的声音嗡声翁气,“你不知道的吗?”
那魔导士不是可以完虐那些不用魔术的人吗?我有些担心地想。
“你运气真好啊,还能得到邀请。”他说话酸酸的,“像我们这种人,拼上老命都不一定能得到那张天杀的纸。”
“熊组和豹组的第一位准备!开幕词后立刻开始第一轮!”一个士兵冲进来吼道。听到这话,那男人立刻饶有兴趣地走向进入会场的通道那方。
我就是豹组的第一个。
所有人都看向我这边,我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坐下来拔出自己那支近乎偏执地追求着平衡感的剑。银色的剑身平滑,端正,火光照在剑上,剑却更显得冷冽而冰凉,由于那家铁匠铺已经将剑打磨到极锋利,我每天要做的只是为它上油而已。
即便我从前是王都卫队的一个分队长,我也没用过这么精雕细琢的好剑,希望它能给我带来好运气。这样想着,我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魔导士再次脸色苍白地走进整备室。
“你做好准备吧。”他不安地看着我,“你遇到这个对手可能要有点麻烦了。”
“是谁?”我慌了。
“我先不打击你士气,你自己出去看吧。没关系,小兄弟,皇家竞技场上是不能杀人的。”
“谢谢您的忠告。”我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微颤。
收剑入鞘,我抖抖自己的斗篷,准备上场。
“先生,我记得您是受邀选手对吧?”负责登记的卫兵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莫非露馅了?我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您……用剑?”卫兵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是啊……怎么了?”我底气有些不足。
“没事,大人,如你所愿。”他又看向了我身上,“您的家族徽章忘带了吗?”
“啊……忘了,不过没关系。”我立刻敷衍过去,径直超越他走向等候区。
瓦兰瑞皇家竞技场的比武场地地面由花岗岩石板构成,整备室位于苍白岩石墙下,我将从这里一步一步走向万众瞩目的竞技场。
四周是数不清的卡拉索人、纯血人类、以及站得最远的异民族兽人,天空被礼花和彩色烟雾充斥着,这是比赛的惯例:赛前一次为国王庆祝,赛后一次为胜者庆祝。
这里不是死斗场,我不会死的。我安慰着自己。
我没有必要战胜其他对手,只需要他们注意到我的能力就好了,然后再找机会去面见歌莉娅,而不是以冠军的身份去见她。我很明白自己能力有限。
竞技场的模式和死斗场差不多,但这里的竞技场有十六个入场大门,这次的比赛只会开放其中八扇。半空中高高凌驾于所有席位上的是一个大看台,估计是他们口中的肯恩国王将落座的地方。
等候区还在屋檐的遮盖之下,有一个造型怪异的板凳和几位仆人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让我坐上去,轻轻帮我按摩头部,而我的心思全在听一个洪钟般的男声在外面演讲。
“……从诺帝卡峰到泛海、从彼岸地到霍格伊特火山,在七王的光辉照耀下,瓦兰瑞的将士必将到达扬·勒不梅特尔的每一寸土地!”
“而今王国面临危机,我们需要最强大的战士站出来守卫王国,也许有许多人前来卡拉索瓦兰瑞,是为一睹公主芳容——”
下面有些人在笑。
“我,全境守护者、卡拉索人的领袖、瓦兰瑞王国国王、扬·勒不梅特尔掌玺者、瓦兰瑞家族家主、肯恩·瓦兰瑞在此承诺,任何取得此次比武大赛桂冠的勇士,即有资格迎娶歌莉娅·瓦兰瑞公主!”
台下一片欢呼。
“什么?”我立刻从板凳上起身,几步走上前,看向声源处,那是一个被一群衣着如白雪的重甲骑士簇拥的男子,身着繁缛,体态宽胖,站在看台上宣布到。
“那个小子看起来乐坏了!”身边的一群册封骑士坏笑道。
“小骑士,你好像已经等不及了。”肯恩国王视野移向我这边,看到我几乎莽撞地冲到了赛场上,调侃了我一句,而我这才看到那人如烫金般修好的两撇胡子、整齐向后梳平的金发以及散发着快活的光芒的眼睛。
“那我们这就不啰嗦了——我宣布,比武大赛决斗赛,正式开始!”说完,他走向了看台深处,一个银甲白衣、黑发黑髯的大块头骑士取代了他的位置,开始发号施令起来:
“双方骑士就位!”
我羞红了脸退回来,而我的敌人却率先站上了场。我因为太远而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他正在一群扈从的环绕中走上场来,全场女性和半数男性都在为他尖叫。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为我们带来首战的是——”
“来自莫顿的东境守卫、莫顿半岛及卡利朵人的守护者、海眼城公爵、‘魔剑诞生’帕兰蒂·卡特先生!”
帕兰蒂·卡特,熟悉的名字,按吉尔的说法,他就是这个王国第一的魔剑士,同时也是卢修·卡特的孙子、黛丝缇娜的大敌。
“另一方,则是来自奎林特家族的佩特·奎林特爵士!”佩特名字的前缀想必比帕兰蒂寒酸许多,听那些稀稀拉拉的掌上就可以判断,但是席上明显有一些掌声仍然热烈。
男人还在不断向观众席鞠躬致意,我做了一次深呼吸,随后立刻朝着场内走去。熟悉的样貌,帕兰蒂还是穿着白色礼服,身上没有护具,浅棕色的头发时不时让我联想起惨叫的罗格曼·沙华。
他见我走上前来,很自然地向我浅浅鞠躬,随后他的右手轻抚左肩,虽然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也对他如此行礼。
“望七王见证,败者与胜者同样光荣。”主持的黑胡子骑士高声宣布。
“七王见证,败者与胜者同样光荣。”观众们一齐念着。
双方站开,我这才注意到他没有带武器。
“先生,您的剑呢?”我缓缓拔剑,轻轻反握。
看台上一阵阵感叹,不过我猜不出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帕兰蒂没有理我,但他的手中却开始漫出奥法的蓝光,光芒渐渐交织,最后,一把优雅而致命的单手剑出现在他手上。
那一瞬间,我紧盯着的那把无中生有的剑向我劈了过来,因为我没有被爱丽莎强化所以反应和力量都远不如之前,我勉强后退躲开那一击的攻势,但更加猛烈的攻击接踵而来。
帕兰蒂左右劈砍,我的防御捉襟见肘,但明显可以在他极短暂的间歇中感到他的强烈不适,这就是我曾经苦练反手执剑的原因。
我的剑术本就是为了生死搏斗而存在的,也就是单纯为了杀死对方而从不考虑优雅,但也因此在所谓比武或是表演的舞台上就显得极为低劣。
我看准帕兰蒂一次直刺并不致命,立刻将我的武器横架于前顶开他的剑,近了他的身。他吓了一跳,那柄剑立刻泛起银光,我心中狂喜,抓住机会抽剑朝他猛刺去。
随着一声痛苦的金属呻吟,我被弹开老远。
怎么回事?我在半空中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在地上滚了几圈,我才看到对方的剑如弹出一层涟漪一般将两部分空气隔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膜护住了他的胸膛。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起身朝他大喊,但我立刻后悔了,因为这个所谓的比武是不限制战斗方式的。
“佩特先生,请勿在战斗中与对方说话!”黑胡子骑士高喊。
帕兰蒂提剑靠了过来,我来不及回应即刻抓剑反击,两人的剑在空中四处碰撞,但明显他完全处于上风,而我却感觉体力已经渐渐跟不上了。
我精神渐渐恍惚,这是体力不支的征兆。两把致命的剑刃在空中碰撞的微微颤动与观众的呼声融合,我明知道不可能伤到他,还是在努力地扳回局面尽力以攻代守,但帕兰蒂胸前那面无情的涟漪之盾还是一次一次地将我的攻击化解掉。
他见我逐渐跟不上他的节奏了,一剑刺中了我。
可惜呀,若不是我已经决定使用馈赠,现在他已经赢了。
本来我不想用这个的,但是初战就遇到这么个对手,这也是迫不得已。
他那凭空变出来的奥法之剑刺开了我身上的轻甲,却被我身上的咒纹撞碎了。
他大吃一惊,立刻与我拉开距离。
淡绿色的咒纹如波涛一般涌动着爬上我的肩膀和脖子,同时我稚嫩的双手也被它占领,随即手中的那柄剑也散发出了贪婪的吞噬之绿,仿佛与我融为一体。
帕兰蒂明显注意到我身上泛起的光芒,他迟疑了许久,而此时观众席上已经沸腾起来。
而我看到的世界,只是一帧帧画面,不断在刷新。湮灭术似乎连时间都可以阻断,我想起与爱丽莎合力击杀梅林堡的场景,那时的我便是瞬间斩断了扼住爱丽莎咽喉的那条左臂。
帕兰蒂的脸色一帧比一帧难看了,断片的空间里,我狂热地握紧了剑。
现在,是我的回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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