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这座山,就是琉斯阵线了。”
爱丽莎再次和我交换了衣服,穿上了她十分钟爱的那件红色斗篷,而我则穿的是她的那件黑袍子。
她仰头看看天空,发觉已是正午,就把波瑟(爱丽莎一路上给那匹佩特的棕色公马取的名字)拴在一颗古老的松树下,就在那颗老松树上用剑批下一大块树皮,把它中间三下五除二挖空了。
“拿去,找点水来。”
“你不是很会魔术吗?自己变一点出来啊。”我在树荫里躺了下来,不愿意理会爱丽莎。
“那种水是不能喝的,除非你想埕变。”她把那块树皮扔到我身上。
我不知道埕变是什么鬼玩意,总之就是她变不出能喝的东西。
“你还在怄气?”见我无动于衷,她突然靠近我问道。
我找了一块阴凉地,躺了下来,枕着石头,头看向没有爱丽莎的那一边,她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那张可爱的脸蛋上赤红的瞳孔透露着戏谑和一点点抱歉。
自从我们从鸟巢出逃已经三天了,背后的追兵仍然没有任何要放弃我们的意思,爱丽莎告诉我,布莱恩和佩特是当地极有影响的人物,这样也难怪。
自从我目睹了泰兰娜多等人的死后,我感觉我曾经建立的整个人生信条被完全颠覆了。也许我曾能很有魄力地斩杀生命,无论是仇人还是陌生人,但我这几天来,才算是极其真实地感受到了死亡为何物。
轻轻挥刀,人头落地,那些人和故事就结束了,从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消失了,也许我相信着有天堂这样的东西,但谁能保证人死后,便都能无所顾虑地俯视天下呢?
有人说,人杀得越多,越觉得杀人无所谓,但是我却越杀越不敢于再去剥夺人的生命,因为或许某一天,我的生命也会如此轻易地结束。所以这并非来源于罪孽感,而是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
也许这也是一种没有做好觉悟吧,不过也没办法,我本就是没有什么觉悟的人。
我很自然地避开她的贴近,保持着和她一定的距离。她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有太多未知了,我不会再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性命全权交付给这个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的女人。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委屈再一次涌现。
她看到我不愿意和她接近,便立刻收起了想和我再次搞好关系的态度,在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了。是你设计让犀狼暴走,让布莱恩杀了所有三角乌鸦公寓的人,然后引出佩特?”我站起来,警惕地问那个坐在石头上的爱丽莎。
“怎么会?”爱丽莎一脸认真,完全看不出是在撒谎,“我无法控制那头犀狼,而且我后面也不知道你完全跟不上我。”
不过这倒也是,在两个黑魔导的绳索控制下她的使魔收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若暴走犀狼也是她的使魔的话我们两人根本活不到今天。
“你还是没有相信我吗?”她看我完全不是在以信任的眼光注视她。
“太可疑了吧,你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回答道。说着我捡起了那块掉在地上的树皮。
“唉。”爱丽莎很不客气地像我刚才一样躺了下来,“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你究竟要佩特的征召令做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我一起出逃?你认识追踪我的那堆人吗?梅林堡和埃林。”
“好奇宝宝吗你是?”她又叹了一口气,“唉,我说了我是个流亡者啦,来自更北方,我想靠佩特的征召令参加比武大赛,然后在国王大人的西征队伍里谋取一个好职位,我选你出逃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背叛我。”
说道这里她摇了摇自己那对毛茸茸的猫耳,银白色的头发在透过树林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这是动物的本能。至于追踪你的人,我这边也完全不知道。”
还是那么可疑,因为她开口之前我就猜到了她会这么说。
“你当我傻?一个流亡者能有一身那么精致的轻型玄甲?”
“那是我父亲给我打造的东西。”她淡定自若地回答道。我注意到她出逃那天晚上根本没有穿那身铠甲。
“然后你还会在皇后岭这么靠南方的地方有自己的小窝?窝里还有类似接头信息的纸条?而且一个流亡者,哪里受的魔术教育?莫非你原来的异民族部落里还有会四种正统魔术的老师?”
我一口气把所有疑点都说出来了,包括我已经思考许久的和偶然想起的,虽然有点问题比较牵强,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全凭我自己臆测,在她那里很有可能会闹笑话。
然而她居然根本没有反驳,只是咬着晶莹剔透的嘴唇很不安地看着我。
……
“嘛,是啊,我的目的确实比告诉你的那些要复杂得多。”爱丽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发话了。她站起身,用手去够我手中那块舀水的松树皮,我顺势给了她,“不过既然我们已经互相不信任了,那么从我们离开皇后岭开始,就自己走自己的路吧。”
“请务必说到做到。”我觉得我的语气很生硬。
也许她本意并不是要害我,但是我还是完全没有办法忍耐与一个什么计划都不经过讨论、随意把同伴当成棋子的搭档,况且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红尾猫爱丽做事并不是完全靠谱。照她这样的行为方式,若是有一天她计划突发异常,我们两人都难以保全性命。
她没有理我,拿着树皮水瓢转身走了,我突然感觉自己说话有点过分了,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
“喂,”我朝着红尾猫离开的背影喊到,“要是你能告诉我更多……”
我的话哽住了,她也没有答复。
不一会儿,红尾猫爱丽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人份的水,口干舌燥的我坐在石头上,突然觉得十分对不起她,是啊,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强行要别人什么都告诉我确实很勉强。
“那个,刚才不好意思,还有谢谢……”
我伸手去接瓢,然而红尾猫爱丽却看我一眼,接着自己将水一饮而尽,随即躺下就开始睡觉。
可恶,这家伙肯定在发脾气了。我过去用手摇她,换来的是她像全身毛都炸起,伸出爪子并充满攻击性地对着我。
我拿她毫无办法,只得陪在她旁边任她睡大觉。
虽然我和她完全是利益关系,但我还没有薄情到把她甩在这里自己骑马走掉。
但是令我异常愤怒是,当我睁开我惺忪的睡眼时,我发现她和波瑟都不见了。
“这个杀千刀的女人!”我跳起来大声骂到。
她肯定走不远。
我如此安慰着自己,开始试图去找她口中那个琉斯阵线和翻越面前这座山的捷径,但我心中很没底,因为完全不知道追兵到底离我多近了。
锁定路线后,我匆匆上路了,为了不被发现,我十分注意不去踏在泥土地面上,并且随时准备爬上树隐匿起来,通过前几天对方前进方位的判定,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怎么做到那么精确地判断我们的方位的,并且他们是十分肯定我们两人要去琉斯的。
没有红尾猫的协助,我的索敌能力大大减弱。我一边走,一边去留意地面的凹陷,我尽全力告诉自己,爱丽莎很可能也是走的这条路,然而观察行踪一路却毫无发现。
太阳渐渐要落山了,绝对不能一个人在森林里过夜,这是我在野外行军中学到的最重要的常识之一,另一个则是偏向自己的左边走,才能不在林子里绕弯子。
令我万分绝望的是一路上都没有马蹄印,也许她走的根本不是这条路吧,我心想。
但是没办法,只有继续前进了,如果我们在一条路上那她晚上休息的时候我就能追上她了,如果不在一条路上我在山顶上也能望到另一边的琉斯城。
路上我走走停停,为这个体力不支的身体争取点休息时间,很幸运的是我发现在山腰上经常可以遇见些野果树,坐下来吃了些东西回复体力时我才发觉,原来现在是秋天。
这座山比较高,上山的路上石头渐渐多起来了,走起来也吃力些,不过我也庆幸这能大大减缓追兵们的速度。
昏暗的天光下,我开始慢慢摸索安全的路,没有红尾猫提供的火光这确实是一份艰难的工作,但我还是一步未停地前进着。
一种强大的生存的意识支撑着我,即使已经疲惫欲死,我也绝对不要落得泰兰娜多他们的下场。相反,我终有一天会再回来,把这些土匪们都绞死。
于是我继续走,在暗夜中仓皇摸索。
终于,我发现了不远处一点火光,也许是这周围开始有农民住宅了,我兴奋地走了过去。
我离火光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了。然而我完全来到火光附近时,转过一面不太高的石阶,我看到的是一位失神坐在地上用棍子翻动石块的少女和一匹马,他们面前燃起了一堆火。
少女警觉地起立拔剑,而我却将袍子的兜帽取下以示友好。
面前的爱丽莎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扭扭捏捏地站在我面前,火光照耀下我看到她美丽的眸子东张西望不敢与我对视。
“对、对、对不……”
“没事,是我说话太过了,你没必要自责。”我克制着自己的言行,一屁股坐了下来,往火里加了些旁近的柴火,烈火在乱石地面上噼噼啪啪地吞噬着燃料。
“但是我……”
她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最后还是咬着嘴唇眼角泛着泪光坐了下来。我好像看到她极其可爱的反应了。
“我明白你可能有些难言之隐,我们的合作还没有结束吧。”我如此安慰着她,“希望你能尽量告诉我更多的情报,作为交换我也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感觉有些滑稽,虽然我思维上是她的长辈,可外表不过是一个孩子,在自以为成熟地训话。
她默不作声,继续用手中的树枝在地上翻来翻去。
说实话现在我看到的红尾猫爱丽完全不没有我认识的心机狡猾的一面,只剩下了楚楚可怜的一面。
“我的魔术有人教我,他是个卡拉索人。”红尾猫突然说话了,“不久以前他失踪了,我和他失去联系后就一直在找他。”
“他对我真的很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居然产生了一点醋意,我觉得我应该很讨厌这家伙才对啊,为什么……我望向她闪烁的火光中魅惑的泪眼,心中有些动摇。
“嗯……”我回答道。
“你真的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吗?”她好奇地问我,“你真的是其他世界来的人吗?”
“是啊,很惨的啊。我的记忆到被土匪追杀为止了。那个时候我站在自己那个世界的王都——列昂尼亚的高地上面,然后就有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把天空撕碎了。”
“哇,这个结界该有多强……”
“不不不,我原来的世界是没有什么魔法什么魔术的。恐怕是这边的世界有人在召唤我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用手扶住下巴说。
奥维第·塔维路奇的脸真的光滑的如少女一般。
“因为那个时候我听到有个声音说歌莉娅在召唤我。”
我再看向爱丽莎时,只见她已经陷入沉思。
“我们快走吧,反正琉斯已经不远了。”她突然发话,吓了我一跳。
“诶,夜里走不好吧,再说也不急……”
“你知道为什么奥维第你路上没有被追兵追到吗?明明没有骑马。”她问我。
“不知道。”
“因为追兵根本没有追你。”她这样跟我说,“而是在追我,不过乱石地拖慢了我们两方的速度,你才追的上我。”
“哈……是吗……”我本来还想怪她,结果这样一来我突然觉得是自己欠她什么了。
“快走吧。”
我们点起了一个火把,骑着马朝着山下出发,一路无言。
林子里有些诡异的鸟鸣,有时候还能看到鬼火。我有些害怕这种东西,抓紧了她的袍子。
“那是什么鬼东西?”我指着前面一坨亮蓝的鬼火问道。
“那是怪物,不过不会攻击的。”她对我说道。
“呐,我告诉你一件事吧。”她还是目视前方,手执着马缰。
“什么?”
“这张征召令里写的是国王正在召集几大地区有名的战士和魔导士,用以平息西方的叛乱活动。而在比武大赛中胜出的勇士,可以觐见第一百二十二代瓦兰瑞的圣女,肯恩国王的公主殿下。”
“是吗?”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管我什么事?”
“这个比赛将在三十天后开始,”她继续自说自话,“八名选帝候好像都会到场。”
“是吗?真是壮观啊。”我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我最后告诉你一件事。”爱丽莎坐在我前面,因为她背对着我和暮色而完全看不清她的脸。
“公主殿下的名字叫做歌莉娅·瓦兰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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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扬·勒不梅特尔已知的情报
*埕变
指过多摄入带魔力的食物,导致于自身魔力产生强烈互斥反应的急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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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帝候
瓦兰瑞王国的国王并非长子即位,而是由几位选帝候和卡拉索瓦兰瑞贵族们共同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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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
即瓦兰瑞护城主,是这个千年古城的各项事务的负责人和保护者,出于第一任护城主捷安娜的传统,此项目只由女性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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