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的视角
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似得。安斯艾尔用近乎惊讶的眼神看着爱丽丝，但他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笑，显得十分淡然。而凯尔则是完全没什么反应，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后，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奈。
但我无法像他们那样平静地接受。
“你在……说什么？”
我睁大了双眼，看向爱丽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按理来说，没有人会放过一个从此飞黄腾达的好机会的，即使那将要负责，但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可她却放弃了。
“我都说了两次啦，我说我放弃！”爱丽丝说着，露出了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她怎能将这件事看的如此……轻如鸿毛？
“可是，为什么呢，爱丽丝，就如同你想的，如果你在这上面签字，你可以获得你想要的一切，你可以脱离那种为了生活辛苦奔波的日子。”安斯艾尔说着，他看着爱丽丝，似乎仍然想要进行劝说。
“额……那些东西，不也是可以通过作为收藏者努力工作就可以得到的吗？”爱丽丝说着，但我知道她的这句话只是为更深层的理由找借口，她其实并不是这么想的。
“爱丽丝，你还不够了解收藏者的机制。你现在是处于一种跳级状态，你在第一年应该是初级收藏者，要知道，初级收藏者和正式收藏者的工作模式是完全不一样的。或许你在第一年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接很多委托，但转正后不行。你待在某个部里，就得按该部的业绩发工资了。这在于集体的努力，而不是你个人能冲到前头。”凯尔说道。
他巧妙地化解了爱丽丝想要拿来当挡箭牌的蠢理由。
“可，可我……还是不想当。”爱丽丝低下头说着。
似乎是对象是凯尔的缘故，所以爱丽丝的理由完全不起作用了，她似乎是想不出其他了。
她正被迫处于一种为难状态。
我几乎呆住了，我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拒绝。不，或许理由很简单，我能感受到她关心般的热切目光，她放弃成为家主是为了让我不那么沮丧。爱丽丝很善良，可作出这个决定的她，让我感到厌恶。
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那样，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不是为了什么利益，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那是我无法辨别的。或者，那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我将它称之为‘尊严’。可，爱丽丝就没想过吗？她可能是善良之举的行为，正毫不留情地践踏着我的尊严。她以为这是在帮助？不，不是的，这是施舍，是怜悯，是在不承认我所拥有的一切，认为我没有能力……
认为我……
我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呢？爱丽丝只是想帮我，她不会有更深层的想法的，她一点儿都不复杂。而她现在正需要帮助，我却也想成为逼迫她的一员？我立刻打住了，然后，捏了捏鼻梁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刚刚那种状态，实在不能说是很好的了，我不应该这样的。
“你作为弗尔吉斯家族的后代，一名有勇有谋的女性……你迟早得承担起这个责任的。”安斯艾尔说着，他看着支支吾吾的爱丽丝，金黄的双眼几乎要将她看透似得。
“可……”爱丽丝还想出声反驳，但很快她又闭了嘴，她真的穷途末路了。
“按照卡兰梅尔的传统，必须这么做。如果你拒绝在这上面签字，那就意味着家徽权限将被收回，弗尔吉斯这个五百年的大家族将成为没落贵族。”安斯艾尔毫不留情地说道，这话让爱丽丝紧张地一颤。
她可能不了解后果吧，但她铁定看见了我在听见这些事实后面如死灰般的表情和死咬着嘴唇的样子。
安斯艾尔说的没错，爱丽丝若是不在这里作出决定，那么…后果极有可能是这样。不，是一定是这样，而不是极有可能。安斯艾尔并不承认我，我在他眼里根本没资格当家主，那么，如果爱丽丝也放弃，弗尔吉斯就彻底完了。
“爱丽丝，你该作出决定。”凯尔提醒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爱丽丝，对女儿的窘态反常地毫不动摇。
爱丽丝只是端坐着，她低着头，眼神毫无目的地般地乱飘。白皙的额上滴下一滴汗，她抓着裙子，将她那条米色短裙捏出了皱。她时不时要抬头偷偷瞄一眼凯尔或者安斯艾尔的表情，手在颤抖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伸出手重新拿起那支钢笔。安斯艾尔见状，又示意性地将笔往爱丽丝面前推了推，期待着她的回应。
爱丽丝终于是撑不住了，她微微将头抬起，炙热的，寻求帮助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不是带着和善微笑的安斯艾尔，也不是自己一直尊敬着、爱着的，作为父亲的凯尔，而是我。
可爱丽丝，我，同他们是一样的，我帮不了你。
“我……”
她嘴角抽搐着，眼里泛着泪光。我不知她是做了怎样的心理挣扎，只知道她轻轻伸手，想去握住那钢笔，动作都轻柔地仿佛她不存在。
直到下一刻。
“你们在逼谁？！”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爱丽丝腰间的袋子上，是它发出了像是能动摇整个建筑的兽吼，带着愤怒，埋怨，甚至……杀意。这是常有的，袋子的杀意总会时不时地出现，不管对方干了什么，是如何如何的小事，但只要是和爱丽丝有关的，它总会那样。虽然我知道一个袋子其实做不了什么，但，我总感觉它似乎可以办到什么。
至少，现在，它比我有用。
安斯艾尔显然被吓了一跳，凯尔仍然保持着和之前一样的淡漠。我只是盯着袋子，没什么表示。
“雷切尔？”安斯艾尔似乎是辨出了熟悉的声音，他问道。
为何安斯艾尔是认识袋子的，这并不难解释。因为袋子以前是跟着凯尔的，在他华丽的穿着下的腰带上竟然挂着一个又破又丑的袋子，这不难引人注意。
但袋子显然是不想与干出恶劣行径的安斯艾尔叙旧的。
“我问你们，你们在逼谁？！你们在逼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做出这种艰难的决定，不告诉她任何这么做的后果，简直就是挖坑让她往下跳！你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袋子恶狠狠地说着，同时跳到了茶几上，毫不犹豫地用一种我至今难以想象的姿势踢开了钢笔，爱丽丝吓了一跳。
“雷切尔，虽然好久没见，但听着。这件事至关重要，我已经等了十几年了，我不想让当年的那些人白死。”安斯艾尔说着，我第一次听见他如此认真的语气，同时，他也没关注钢笔。
可以明白的一件事是，他将自己的尊重放在了雷切尔身上，却没放在我和爱丽丝之中的任何一人上。我们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可以逗笑的孩子，不用拿他最认真的态度去对待。但雷切尔不一样，为什么？我不明白。难道这个魔法袋子就真的那么伟大吗？甚至值得一个国王以这样的态度对他？
“你这混小子，住口吧！我就问你，法律上有规定弗尔吉斯家族的家主必须是女性吗？有规定贵族子嗣必须承担起家族重任吗？你拿那些不成文的规定去逼迫她，凭什么让小姑娘承受这些？！”雷切尔说道，他的这句话，让安斯艾尔彻底归于无言，面露难色。
凯尔什么都没说，仅是看着这一切。
“哇啊！”随着爱丽丝的一声惊叫，袋子重新跳回了爱丽丝的腿上。
“小姑娘，让我们离开这儿吧，别让那些人的脏手碰你。”雷切尔不屑地说着。
他的目光撇向安斯艾尔，又瞪了一眼凯尔，当然，雷切尔也并没有放过我，它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边石子。我真不知我该庆幸还是该悲哀或是愤怒。
“哦，哦……”爱丽丝有些无奈，她应了应，重新将那破旧的袋子系回腰带上，有些尴尬地站起。
“凯尔，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她腰间的雷切尔又发话了，这回，目光是直指着凯尔的。
“孩子在这儿，我不想谈这个。”
凯尔避开了雷切尔的目光，看向会客室照进阳光的一个小阳台，此时，已经黄昏时分了。夕阳的霞光照在树上，风吹过，波光粼粼，让人感觉到了宁静。但我肯定，凯尔的内心并不如同这景象。
“那，那……我可以先走吗？”爱丽丝低着头，带着困扰和请求的神色问道。
“随时都可以。”安斯艾尔发话了，但他没有站起，送送可能还不清楚路的爱丽丝。我，凯尔，同样也没有。
“再，再见……”她打算轻轻挥手告别，但又胆怯地收了回去。她只能转身，迅速离开了这个令人难受的地方。会客室的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响起，我竟然松了口气。
气氛又凝重起来了。
“看看，你那又脏又破的魔法袋子把她吓傻了。”安斯艾尔为了缓和这气氛，对凯尔说道。他托着腮，脸上重新绽开了笑容。
“吓傻她的明明是我和你吧。”凯尔说道，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坐在对面的安斯艾尔身上，露出了埋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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