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说我是个乖宝宝……摇啊摇……”
外公细声细语地在我耳边唱着童谣，一边唱，一边晃着摇椅，他粗大的手掌在我的小肚子上轻轻的拍着，我不知不觉地躺在那儿酣睡。耳边隐约听到外公温柔的声音
……
外公的癌症复发了。
我们赶忙接外公到城里，走时，外公说：
『诶等等，带上那把摇摇椅吧。』
那张已经好几个月没人坐过的摇摇椅，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灰，摇起来更加笨重了。
看到外公无力地躺在床上，心里很是心疼。两鬓早已花白，脸上的皱纹布满了他原本英俊潇洒的面庞。他又瘦了，马上就要皮包骨头了，搭在扶手上，半坐半躺着，我轻轻晃着摇摇椅，嘴里说着
“小时候，外公摇着我，哄我入睡。等我长大了，外公老了病了，换我摇着他，安享晚年。”
外公不久后就安静地走了，父亲和母亲没能赶过来。挺过了一次癌症的他没想到还是落入癌症的手里，家里只留下空荡荡的摇摇椅，没有了生气的摇摇椅有些黯然失色。我再一次坐在摇摇椅上，自己晃着，一只手像外公以前那样轻轻拍着自己，摇摇椅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可我再不觉得它刺耳，反倒可能是外公在对我说话呢。有一瞬，觉得外公真的又回到了我身边，可扭头一看，也只有一张空板凳在那。从前与外公快乐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外公，你……”我喃喃自语道，想到外公已离世，摇了摇头“……原来不在啊……”
说着说着，眼眶又湿了。嘴里还唱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说我是个乖宝宝……』
……
几日后便是外公的葬礼了，来了很多很多人，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我能听到他们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无非也是一些节哀顺变什么的。
不懂，他们什么都不懂。
节哀顺变？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消失，又怎么能看淡？小时候的我，这么想着。
看着安静躺在棺材里的外公，仿佛他还活着。眼眶再次湿润——我想离开这里。
就当我懦弱无能吧，我不想面对这个现实。这么想着，我跑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方向，就一直跑着，恍惚中能听到那些来宾喊我的声音，我从一辆汽车的反光镜上看到了母亲——她瘦了一圈，眼睛暗淡无光。
一直跑着，直到身疲力尽，抬头，这里是我们家的后山，有一小片森林。
外公经常带我来这里玩，想着，我蹲下来抱头大哭。
“……”
“……你，你好？”我慢慢抬起头，伸出手擦了下眼泪，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标准的鹅蛋脸，有些婴儿肥，大大的眼睛波光闪闪，有些紧张。
她很漂亮，我只能这么说。
“你是谁？”我本能的警惕。
“我是花语笑！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女孩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她就像盛夏的果实和阳光，明亮滚圆的眼睛清澈见底。
“你为什么在这里？”极度悲伤的我似乎也忘记了外公教过我的什么绅士礼仪，将她的手拍了回去，语气冷淡地问。
“……唔，我也不知道，”她似乎并没有感到不满“我迷路了吧。”
“……白痴。”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原来是某家人的小孩吗，都8，9岁了还迷路，幼稚。小时候的我似乎因为身世特殊总觉得高人一等，这也是我没朋友的原因之一吧。
“哼，”她嘟了嘟嘴，“你又是谁呀？你为什么在这？”
“关你什么事。”我撇过头去。
“噫，”她用手指划了两下脸（丢脸的意思。）“刚才是谁哭的那么大声啊——”
“你！——”我转过头瞪了她一眼，“幼稚！”
她在我身边坐下来了，我没有搭理他，又独自埋头抽泣，只是为了面子关系，倒没有哭的那么大声。
“你……是那个老爷爷的朋友吗？”她试探性的问，语气柔和。
我怔了一下，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那个老爷爷人很好的……”她自顾自地说起来“他来我们家的时候，总会给我带很多很多的小饼干！”她比划了一下，用手划了个大圈。
饼……干吗？我和外公……也做过饼干呢……想到这，我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雾。
“听大人们说，他走了呢……”她语气有些悲伤地说，“虽然不明白走了的含义，但我总感觉，这里好痛呢……”她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再也忍不住了，我又小声抽泣起来。
“我听说那老爷爷还有个孙子呢……那么好的人，他的孙子也一定很酷吧！”她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的情感变化，依然不停地说着。
“那……他的孙子知道他走了之后，该什么办呢？”鬼使神差地，我声音沙哑地问她。
“唔……我不知道诶，”她一副思考的样子“肯定会很难过吧。”
“果然是废话……”我撇了撇嘴
“你说，人死了会到哪去？”她又说，“大人们说会到天上去，变成一颗星星，所以哦，到了晚上，我们闭着眼睛想的话，就一定能感受到他的！”
“所以，老爷爷肯定会天上看着我们的！在另一个世界陪伴他的朋友，他的儿女，和……他的孙子。既然这样，我们更要加油了，可不能让他失望哦！”
我愣了，慢慢抬起头，看向天上，外公……真的到天上去了吗？
闭上眼，仿佛外公就在我身边
“开阳，你知道做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嗯……勇敢？”
“不，是担当。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担当……你的父亲虽然不能陪你，那时因为他有他自己的责任，他是个又担当的男人，希望你不会怪他……”
“担……当吗……”那时还小，不懂这个词的含义，外公走了之后，就剩下外婆一个人了吧——我要照顾她！这么一个念头闪了出来。
对，我不能难过，我要振作起来，我是男子汉，我还要照顾妈妈和外婆，这么想着，我抹了一把眼泪。
“不过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是谁……”花语笑转过头来，我才发现她的眼睛也非常好看，像是万倾海洋一般，黝黑的如宝石。
“谢谢你！我是安开阳！”我站起来向她鞠了一躬，然后往家里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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