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开幕
“现在,按照教条第三十七条对犯有渎神罪的犯人皆处以火刑。”
我要死了吗?
“快走,老实点,你们这些家伙!”
开什么玩笑?像这样,被像一群猪猡一样赶上刑台,在一群平庸无能的人之中作为平庸无能的一员死去?
“众信徒对恶魔于圣火之中得到净化之安息予以祝福。”
我们是人啊!不是什么恶魔,是人啊!明明现在也应该一如既往地生活,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被这样对待?渎神怕只是个幌子吧,这明明就是一场光明正大的谋杀!
“点火。”
火把被高高抛起,刽子手们身穿圣洁的教服,在火光的映照下脸上是祥和的笑容,仿佛手上不沾血就不会嫌手脏。
放开我呐!
因过度用力的挣扎,锁链深深地勒入了我的皮肤。
无论如何嘶吼,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多么的渺小而又无力啊。
火焰在瞳孔中一点一点放大。
好热,全身的油脂和血液都要沸腾了,皮肤要燃烧起来了。
不甘心,我不该这样死去,这样简短的人生算是什么东西,谁不明不白地把我的生命不由分说地夺走了?
我的东西,还给我啊!
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这样轻易地死去,究竟算什么啊!
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
“哦呀呀,这么说的话那么你想要活下去咯?”
我抬起头眼睛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一切仿佛都静止了,火焰凝固在了空中,时间暂停了流动,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眼前那永恒唯一的存在。
银白色的长发宛若冰丝玉带,洁白无瑕的脸蛋配着一双冰蓝色的大眼睛像是瓷娃娃一般完美,一袭紫衣包裹着她微现轮廓的娇小身体。
少女就那样自然地坐在空无一物的上方,玉足在空中调皮地晃动,她带着微妙的浅笑看着我。
“告诉余,少年,你想要活下去吗?”她的口吻轻柔如虚无。
“你……是谁?”本因极度干涩而说不出话的喉咙再次湿润了,快要蒸发干净的血液竟开始再次缓缓淌动起来,我的身体仿佛处于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奇异状态。
“问余?关于这个嘛…解释来也麻烦,不如就简单地告诉你吧,世人称呼余为神明大人…嘛,信不信由你,余知道一个人突兀地跟你宣布这样的一件奇怪的事要你相信很困难,但总而言之余就是你们所说的神。”
神?神真的存在吗?如果真的是的话那这神明还真是轻浮呐。
“太失礼了,在你们的认知中神明就应该严严肃肃的吗?这世界如果真的像你们的观念里那样单调可是会相当无趣的啊~”
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吗?
“那是当然,对余这种神明大人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啦~嘛,倒是少年你,都说了这么多话了,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告诉余,你想活下去吗?就像你想的一样,不想‘在一群平庸无能的人之中作为平庸无能的一员死去’?”
神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奇异笑意。
活下去?对啊,为什么要活下去?仅是因为不想死吗?
活着就代表会感到痛苦,会为生活而奔波,会为明天忧虑。活着就代表时刻可能会面临死亡的恐惧,而相反死亡却还是个未知数。
可是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为什么呢?这欲望如此强烈地,在这样强烈地咆哮着?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啊!
“我要活下去!”
“很好,余将赋予你新的生命,你将遵循与常人不一样的宿命,正如你所希望地一样,你将不会‘在一群平庸无能的人之中作为平庸无能的一员’死去。”
那是什么意思?但是神大人并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就又发问了。
“来,乖孩子,告诉余你的名字。”她从空中跳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了地上然后捧住了我的脸。
“我叫……”
“嘛,算了。现在的你已经算是死了吧?一个已死之人的名字知道了也无趣,让余来给你取个名字吧。”
“亚伦·夏特,记住了,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新名字。”
亚伦·夏特吗?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了这也是我的悲运的象征。
……
“真是期待啊,亚伦·夏特,孤独的影子。”看着亚伦在火焰中灰飞烟灭,少女双手捧起了自己无瑕的脸蛋,红晕在她洁白的皮肤上泛起,“真是可爱的家伙,余啊,希望你能够丑陋绝望得尽可能美丽璀璨。”
……
无上的神明大人啊,
我乞求您宽恕,
愤怒嫉妒哀伤傲慢盲目,
我是如此脆弱无能,
如此丑恶不堪入目,
凄惨麻木地苟且于世。
……
肃穆死寂的广场云集满了黑压压的信徒,中央一根柱子直插云霄,其上满是灼烧出的痕迹。柱上绑着的少年在这一切事物之中显得太渺小了,他目无焦距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已死之人。
火把被抛向柱子,熊熊烈火燃起,火星四散,人群开始沸腾起来,喧哗、狞笑、叫嚣,丑恶的嘴脸伴随着连成一片的“恶魔”在火焰中融在一起。
刑台上的,是恶魔啊。
刑台下的,是人啊。
……
“起床了,亚伦,太阳都晒到屁股咯~”亚伦感到鼻子里痒痒的,一下子从梦中醒了过来忙不迭地捂住嘴巴打了个喷嚏。
“什么啊,杰拉米你真是的。”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夕阳与那人灿烂得仿佛没有一点烦恼的清秀笑脸。
都是金色的。
“你在这里一睡就是一下午,也到该回家吃饭的时间啦。”杰拉米丢掉挠痒用的野草站了起来,偷偷拭去了脖子上的汗水然后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亚伦。
家?那种地方能被称为家吗?简陋、潮湿而肮脏,没有关爱与庇护,只有繁重的劳工与没完成工作时的斥骂与毒打,不过是个顶着收留孤儿的名头的黑工坊罢了。亚伦常常因为不愿意接受这样无偿的苦力劳动而逃出来睡午觉,每次回去又免不了一顿打,而杰拉米为了亚伦能免受责罚就一个人做了两份工。
这家伙。亚伦其实发现了杰拉米拭去汗水的动作,他的心里暖暖的但嘴上什么都没说。
“我将赋予你新的生命,你将遵循与常人不一样的天命。”
三年前神明说的话依然能够想起,而自己奇迹般地在这家贫民孤儿院里苏醒也已经三年了。一切根本都没有改变,之前是即将像猪猡一样死去,现在是像猪猡一样活着,没有两样。别说是“遵循与常人不一样的天命”了,就连平庸无能地活着也称不上吧?别开玩笑了!
总有一天我要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活下去!
这是个黑发黑瞳、体形纤长的男孩子,他的长相秀气得像个女孩,皮肤白皙得过分,在阳光的照射下清秀得近乎妖异,一双偏细长而精致的眼睛里有着少年特有的朝气。但此刻他内心的想法却与外表的阴柔,不符坚定得异常。
也许是发现了亚伦不平静的心情,杰拉米若有所思。
“亚伦。”
“嗯?”
“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英雄’二字?”
英雄吗?什么才能称得上是英雄?自己还真没有好好去想过这个问题。为鲜花包围、挂满勋章、荣誉褒美粉饰之人吗?那样的人自己早已见过,也见过他们道貌岸然的外表后露出的不屑表情。如果那就是英雄,这个世界未免也太浅薄了吧?
那么,究竟什么才能算得上英雄?
“至少不是被火烧死的人吧。”亚伦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是啊,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了。
杰拉米无言,看了看亚伦然后突然一把抓过他的手拉着他跑了起来。亚伦措手不及,但也还是跟着他跑。
“你要带我去哪,杰拉米?”
“跟我来就好了。”
两个人在夕阳下一路穿过草地、溪流,最终来到了一处小山坡前,亚伦能清楚得看到在夕阳的照射下山坡上闪着一点银光。
“就是这里了。”杰拉米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亚伦,“上去看看吗?”
亚伦稳住了呼吸向杰拉米点了点头,他感受到这里有一种奇异的气息在吸引着他前进,而气息的中心就是山坡上那点银色的光芒。
走近了,能够清晰地看见了。线条优雅,柄饰别致,古老的文字在其上书写着遥远的史诗,剑镡则是三对尚未舒展开来的翅膀,每一根羽毛都宛若实物,剑身在夕阳下散发着梦幻般神圣的银色光芒,毫无疑问此剑不凡。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柄剑的神圣庄严与不凡,简直就不像凡间应有之物。
如果能将它挥舞在手中。亚伦心中闪过这样一个想法,他的心脏随之紧缩了一下。
走上山坡顶端,下方风景尽收眼底,从此处一直漫延向视线的尽头,无数的将朽或已朽的兵器如墓碑般林立,交缠在一起已分不清其上标识的腐烂旗帜,带着铁腥味的晚风,风化残留的朽骨,这一切都在向他呢喃着低语着史诗。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想,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而这里的风景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杰拉米走了上面和亚伦并肩站立,“这里曾经一定有一个人,他深爱着他所爱的一切,也一定为之而挥剑,为了自己守护所想要守护的一切战斗至最后一刻不曾后退半步,他的人生与剑直至最后一刻也不曾后悔。”亚伦看向了杰拉米,杰拉米正看着远方,他的眼睛里有光芒。
“这便是我所认为的英雄,亚伦。我想要成为这样的人。”他的笑容如同阳光。
是这样吗,这是你所认为的英雄啊。实际上杰拉米的回答干净得让亚伦感到有些惊讶,他观念里的英雄是一生将染尽铁血的人。
“那么试着拔出这把剑吗?”亚伦说道。
“嗯?”
“它至今还没有腐朽,一定是还没完成它的使命,还在等待新的主人吧?”亚伦看着眼前的圣剑,它闪耀的银光像是在肯定亚伦的猜想。
“即便是这样那也该是亚伦你去试啊。”杰拉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为什么?”亚伦对于杰拉米的推让有些惊讶,他能看出杰拉米显然很喜欢这把剑,他在这把圣剑上寄托的东西就像是他的憧憬与梦想一般。那么,为什么要推让与自己?
“因为嘛…你看,我一直都是笨笨的,干不好什么事情,到现在也没展现过什么天赋。”杰拉米脸上露出了有些腼腆的笑容,“但是亚伦你不一样,你的表现一直都很聪明,你和周围的大家是不一样的人,我能看出来。所以我相信,这把剑在等的人是你。”
是这样吗?
“你将遵循与常人不一样的宿命。”
是这样吗?
亚伦没有再说话,他走到圣剑前双手握住了剑柄,他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从剑身上散发出了缠上了他的双手。
夕阳似乎融化在了空气之中,四周都变成了炫目的金色,无数细小的金色萤火从地上慢慢地飘起,一切都像是要发生什么巨变了一般。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他听见神在耳边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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