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6日,双日
梦宸回来了,他的左脚似乎还有点跛,我是从早上采购回来时候特意路过他的花店的。
看到他左脚,我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歉意。
“那个,梦宸,那天,谢谢,对不起。”
他有点疑惑地看着我,摆摆手,“没事的,没事的,不用放心上。”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你姐姐的脚怎么样了?好像她的脚也磕到了。”
“哦,我知道的,她磕到了家里的柜子,真不小心,谢谢你惦记她。”梦宸的笑容还是一样温柔。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开口,只是小心提醒着,“你们都要小心啊,要是你们两个人都受伤了,就没人照料这个花店了。”
“你也可以啊。”他笑着看我。
我愣住了。不知道他想说的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谢谢你关心,我们都会好好的。”梦宸赶紧圆场。
再聊一些无关痛痒的寒暄,我离开,回去我的书店。
学生的考试已经结束了,考研和四六级也是上个月的事了,临近年关了,有些外地来的打工者和远道而来的学生也纷纷回去了,小镇有点冷清,书店的生意有点回落。
目前只有附近的邻居大叔大妈会来买一份报纸或者杂志,又或者,中小学生会来租一些漫画小说。
“我们这个月收益怎么样?”我问曦儿。
“嗯,我这边卖的杂志和租书的收入大概2500左右。”她翻了翻账本。
“我送货上门的考试资料,笔记还有单词本字典等加起来大概赚了2000多点。”我算了算账,“可惜今年考试周比较短,也就十来天,不然可以多赚一点。”
其实这个数字已经不错了,1月份刚过去一半,营业额的净收入已经4500多了。比上个月同期好多了。
“下个月开学之前,我听若宸他们说,开学时候参考书和习题集还有草稿本会很好卖。我会再去进一些文具耗材备着,明年我们的生意会更好的。”我看着曦儿,“这样下来,我们一个月赚一万甚至一万五都是可以实现的梦想了。”
曦儿兴奋道,“是啊,有了钱,可以买好多以前买不起的东西了,小梨子实现愿望,也需要很多钱吧。”
我突然有点心酸。我是没有在曦儿面前直接谈我的愿望,但是和她相处了三个月,她对我或多或少也有了解,知道我需要很多钱,只是她没有问,只是默默帮助我而已。
是的,我还想要补偿他的,那个鹭岛带给我温暖的男人,还有,我为了实现自己蜕变的资金。
当然,还有她,曦儿,我眼下最放不下的存在,曦儿的身体有病,我是知道的,虽然每天靠着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撑着,一个月没发作症状,但是那就像定时炸弹一样,需要彻底的治疗,还是需要去大医院的。那需要很多资产的支撑。
当然,我也不会和她说,我只是安慰她,“没事,我会帮你治好你的病的。一定。”
她总会信任地看着我,带着感激的语气回答,“嗯,我相信小梨子。”
这也许就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吧。
1月17日,单日。
今天我先把进货的书放到书店,然后和曦儿告别下,去那个花店找若宸说说话。
若宸说,会给我列一张明年附近中小学可能会用到的参考书和作业本清单,这是她这几年积累下来的信息。
她一直毫无保留也不求回报帮助我,她弟弟也是,我担心他们的左脚伤势,买了点跌打损伤的药膏贴剂过去。
只是,在花店的门口,我听到了平常听不到的孩子的哭声。
“这个孩子的父母真是马大哈,孩子丢了都不知道。哎。”我从其他顾客口中听到了缘由。
大概就是,带着孩子的旅行夫妇,在花店附近购物,然后走的时候疏忽了孩子,把那个三四岁的男孩留下了。他正哭着找爸爸妈妈。
“没事的,我们会帮你找到你爸爸妈妈的,不要哭了,好吗?”若宸,一如既往地温柔的声音,她轻抚着男孩的头,“先在姐姐的店里待一会儿好吗?”
只是,那么小的孩子,单纯的只是感到害怕吧,还是止不住哭泣声音,周边的邻居虽然也在哄着他,但是没有太好的办法。
“小弟弟,来,听听姐姐给你表演吧。”若宸缓缓抬起头,看着男孩,“姐姐给你表演个戏法。”
她抬头,看着花店里面的吊兰,轻轻说,“你听,那里有看不见的金丝雀在唱歌哦。”
我看到若宸闭着眼睛,嘴唇是微闭着的,然后,我听到了仿佛在空旷中传来的鸟鸣,一开始若隐若现地,好像是隔着薄薄的塑料膜,倾听才能听得到若远若近的金丝雀的鸣叫。然后,像是小鸟飞近了,声音像是透过了这层阻隔,一点一点变得响亮起来,高峰和低谷,每一个旋律和节奏都恰到好处,不会太绷紧,也不会太松弛。仿佛置身在的是密林深处,身边有鸟鸣萦绕。
好多人都把目光投到了花店里面,想要看看这个声音的归属,只是,没有看到有鸟的痕迹。我仔细寻着声音的来源,终于发现,若宸的嘴唇在轻微的频率震动着,很轻的呼吸,她是闭着眼睛的,浑然忘我,但是却能这样模仿出金丝雀的歌唱。
男孩停止了哭泣,在花店的绿萝中寻找着,呀呀稚语的声音像是在问自己,“咦,小鸟,小鸟在哪里?”
“若宸……”我轻轻地说,她像是听到了,停止了模仿,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我,不要说。
我很明白地停止了言语。在电视上,我是见过这种口技的,可以模仿汽车发动机,飞机的马达,小鸟的轻鸣,子弹,雨滴,水流,但凡是自然界的声音,都可以模仿。
这是我们中国传统的技艺,叫做口技。依然记得初中语文课本上也有学过,不过同时模仿多个人说话的技艺,似乎已经失传。感谢太多的民间艺人,他们无偿的代代传承着我们传统文化的瑰宝,才让这些几千年的技艺一直流传下去。
这是我所看不到的若宸,她也传承了这样的技艺,但是从来不在人前显摆。只是现在为了帮助这个男孩才用到。
若宸的口技还在继续着,这次是模仿小猫的撒娇,接着燕子的呢喃,然后是小羊的咩咩声,男孩已经停止了哭泣,在这个十平米的花店里寻找着看不见的动物王国。
“走,姐姐再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行吗?”若宸抱过小男孩,转向我,“小若,你帮我看一下花店可以吗?”
我点头。
若宸和周边的大人们托付着,“我带这个孩子去派出所,大家帮忙关照下我的店。”
周边的大叔大伯们,除了赞许,就是点头,他们也沉迷于若宸的技艺,同时也对她的善良赞许着。
其实,一切都不必要说了,若宸是个怎么样的孩子,我们都很知晓。这样的事,她一定不会袖手的。
她带着孩子去了派出所。我坐在花店的小竹凳上,花卉都已经贴上了价格标签,其实这个点都腊月二十三了,在北方已经是小年,这个时候远在他乡的亲人都会尽可能赶回家,吃上一顿团圆的饺子。想起来我之前的十五个年华,不也是这样度过吗?现在的我,十七岁已经过去了一半多,在遥远的江南,感受到这个不一样的风俗下的年关,心中仍然还是牵挂着泉城。是的,故土,我的家,在我心中的角落,暖暖的,沉沉的。
在南方大多数地区比如我以前去的鹭岛和鲤城小年是腊月二十四日。但是秀洲和明州又有所不同,在江南地区,小年的时刻是除夕前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日,换算成阳历是1月23日。
至于年关的扫除等风俗则大同小异。想来我和曦儿的书店,还有我们的房子,都需要在年底整修整修了。
若宸的花店里,依旧是春的味道,依旧是绿萝,百里香,文竹,木槿,紫檀等等,在暖风的吹拂下长势良好。
没有顾客,我也不想乱动她的店,只是随处走走看看,只是在最里面的花架,绿色遮住的一层,似乎有一瓶什么东西,看着像药瓶子。
也许是肥料或者农药吧,可是这个形状大小的药瓶子,我怎么有点印象似的……
好奇驱使下,我拨开了叶子,而这瓶东西,却是我最熟悉不过的。
螺片。连厂商都是民生的。我心里突然沉了一下,接着摇摇头,不会,不会的。
这么阳光秀气的姐弟俩,这么美好的花店,怎么可能……
想来螺的主要作用还是利尿降压,也许是降血压用的吧。我这样安慰自己。那瓶药,我没有动,就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用叶子遮挡它。
每个人都会有不愿意为人知道的秘密,何必深究。
再说他们看起来那么幸福……那种让人感同身受的幸福和温暖,应该,不是假的吧。
到了中午时分,若宸终于回来了。她擦一擦额角的汗水,脱下大衣,“还好吧,总算等到孩子的妈妈了。他们终于团聚了,真好。”
“嗯,没有什么生意……”我随口接了下去。
“也是啊,想来,都腊月了估计也没有什么生意。不过这个店还是开着,就算当风景也不错。”她笑笑,不在意。
风景嘛……是啊,这个花店,还有若宸你们的温柔,都是点亮这个小镇的风景不是吗?
“今天都是北方小年了,你们不回去吗?我听说你们老家在远方神都……”我不经意地过问。
“不,不了,我现在一家都在秀洲,家里有能干的爸爸,有慈祥的妈妈,有懂事的弟弟,我们就在秀洲过年了。好多年都这样了。”她摇摇头,“再说来回太久,这个花店会没有人打理的。”
她说的有理。只要全家都在这里,哪里不是家?血脉关系的融融,亲情的交织,早已经穿透了地域的距离,有心爱的人,感激的人一起的地方,不就是家的内涵吗?
只是对于我,或者曦儿,我们这样背井离乡的,在佳节之时,也许更会思念家的味道。
“我们一家在秀洲很幸福了。谢谢小若的牵挂。也祝你们幸福。”这是我在离开花店的时候,若宸给我的问候。
若宸……我所能看得见的你们,似乎一直都很满足自己的生活,也谢谢你们给了我们,还有这个小镇足够的温暖。
只是,我心头的隐隐忧患是什么?那瓶螺?难道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幸福背后的隐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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