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服码头主管之后，杜灵返回了魔法店，对准备好的【货物统计系统】做最后一次检查。等到黄昏时分，他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酒馆——太阳一落山，这里就成了码头工人的聚集场所。
最近，因为商船和车队的增加，酒馆的生意变得异常火爆，就连大白天都挤满了人。不过，等到入夜之后，外来人差不多就都离开了，这里又恢复了和平常一样的景象。码头工人们下班之后，大多都会三五成群地来到这里，喝几杯酒聊几句天，然后再回家睡觉。
事实上，杜灵也是酒馆的常客。他很喜欢喝酒，而且也不挑剔，什么酒都喝。不过安妮很讨厌酒味，所以杜灵不敢在魔法店里喝，只能在魔法店打烊之后到酒馆来。
正是靠着酒馆这个社交场合，杜灵虽然来到这边才一个多月，却已经和镇上大部分的男人混熟了。
“哟，杜灵你来了，过来坐吧。”
杜灵刚一进门，酒保立刻热情地招呼他。而且，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酒保还拿起一个亮晶晶的酒瓶朝这边晃了晃。
“诶？这个是……”杜灵不知不觉朝着吧台走了过去。
“哈哈，没错，是今天到的船带来的。”说着，酒保还特意指了指酒瓶上的标签，“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动了赶车的，让他们卖了一箱给我。”
“喔——你很行啊。”杜灵不禁发出赞叹。
酒保手中的是一种北方产的蜂蜜酒。以前和酒保聊天的时候，杜灵曾经听他提到过这种酒。据说那是王都附近的特产，味道比这一带的蜂蜜酒更清爽。不过因为距离太远，这边很难喝到，杜灵还曾经为此非常惋惜。
没想到，今天酒保居然能搞到这个好东西，应该也是拜商船增加所赐吧……
“怎么样，来一杯尝尝？”酒保建议道。
“好……”
杜灵刚想答应下来，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今天他可不是为了喝酒才来的。
“……还是算了，我还有点事要办，等会儿吧。”
“有事？”酒保扬起了眉毛，“是吗？不过，我可不会帮你留着喔。”
“哈哈……”
杜灵苦笑一声，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酒保手中的酒瓶，这才转过身去面向喧闹的大堂——不大的房间里摆放着十几张小圆桌和无数的木凳，而且现在已经几乎被外表粗鲁的男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把诱惑抛在脑后，杜灵准备好开始投入“游说”工作。
在“费伦码头效率提升计划”当中，有三个主要的利益方：码头主管、商船，还有就是码头工人。杜灵接下来的目标，正是码头真正的主体，码头工人。
说服主管还算简单，因为说到底他只有一个人，想法和利益都比较单纯。可是，一旦要面对一个群体，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即使立场相同，每个人还是会有不同的想法，进而产生不同的利益诉求，一些人彼此之间还会有矛盾，甚至于为仇做对。想要让他们作为一个整体接受一项主张，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正因为很困难，所以为了能达成目的，杜灵准备使用一点不太光彩的手段。
很快，他就发现了“猎物”——穿过酒馆大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四个工人正聚在一张桌子边聊天。因为距离比较远，而且酒馆里很嘈杂，杜灵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从他们脸上的表情能看出，那绝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话题。
杜灵狡黠地一笑，立刻穿过拥挤的大堂向他们走过去。
“各位不介意让我加入吧？”
一边说着，杜灵根本不等对方回答，就毫不客气地拉过一个凳子来坐下。
顿时，四个人同时闭上了嘴，都用疑惑和警惕的目光看了过来。
“那边还有很多空位吧？”
最靠近杜灵的工人冷冷地问道。他剃了光头，穿着一件紧贴身体的白色背心，露出一块一块结实的肌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然而，杜灵没有畏缩，反而更加靠近了光头。
“我不是来喝酒的，是有事想和各位聊聊。”
“聊什么？”
“嗯……”杜灵压低了声音，“就来聊聊前天码头上发生的事情吧。”
杜灵的话听起来只是一句普通的建议，可是一闻此言四个工人都紧张了起来。
前天在码头上，就是这四个工人和另外一群工人大打了一架。起因正是杜灵很久以前就发现的问题——这四个工人身强力壮，明明可以搬得更快，却总是被其他工人扯后腿。眼看着那么多排着队等待卸货的船，可是他们空有一膀子力气，却没办法趁这个机会多赚钱，所以才满腹怨气忍不住大打出手。
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连卡尔都制止不住。最后，主管不得不丢下工作过来解决，使得码头的装卸工作一度瘫痪。
“别多管闲事！”
光头恶狠狠地回了杜灵一句。他的同伴们也都斜着眼睛看向杜灵，一副找打架的样子。他们所有人都五大三粗，相比之下杜灵简直就像一只小鸡。
（好可怕，好可怕……）
杜灵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感到心脏正在拼命地撞击自己的肋骨。
“请不要误会。”杜灵满脸堆笑，努力安抚对方，“我绝对没有认为各位有什么不对。正好相反，我觉得你们才是受害者，所以想要略尽绵薄之力。”
“哈？”
光头不禁瞪大了眼睛。
老实说，打架那件事是他们主动，而且从体格上看，他们还有点欺负人的嫌疑，所以站在外人的角度应该很容易认为他们是坏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最后只是被骂了一顿而没有受罚，已经自觉算是万幸了。光头怎么都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人跳出来支持他们。
另外三个人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怀疑。
“我也觉得那些家伙太过分了。”杜灵愤慨地说道，“不但偷懒，居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看了就让人生气。”
一边说，杜灵还瞟了一眼远处正在喝酒的一群工人——其中有好几个都参加了那场群殴。
“诶，对啊！我就说嘛，可惜那时候没打断他们的腿……”
“别胡说八道！”
光头的一个同伴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激动地叫嚣起来。光头急忙一把按住他的头，打断了他的问题发言。
接着，光头转过脸来，用更加警惕的目光看向杜灵。
“喂，你一个外人，干嘛来趟这道浑水？”
杜灵当然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疑问，立刻抛出了准备好的答案。
“其实，是主管让我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的。”
“主管？”光头扬起了眉毛，“你不是魔法店的学徒吗？你又不在码头做事，他干嘛让你来管这事儿？”
“就是因为我在魔法店做事啊。”
一边说着，杜灵从怀里拿出曾经给主管展示过的印章和记录器，放在了酒桌上。四个工人的目光，立刻就被这个造型奇怪的铜盒子给吸引住了。
“我们店里开发了这个计算设备，可以帮主管统计装卸货物的数量，所以他打算要试用一下。可是……这套东西是要让你们码头工人来用，主管觉得还是要先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后半句完全是谎话，如果让主管决定，他肯定会强迫工人接受吧。不过，杜灵不认为利用公权力是件好事，因为任何强制都会招来反弹，最后很可能适得其反。
“我们的意见……”
光头盯着桌子上的铜盒，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在他的记忆中，就连讨价还价的时候，都没人征求过他的意见。更何况，在他的印象中，主管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其他三个工人却不像他想得那么多，他们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印章和记录器，一边猜测这些东西的用途。
杜灵微微一笑，详细地向这四个人解释了一遍印章和记录器的用法。虽然他们当中只有光头认得数字，但是看到数码管的显示不停跳动的时候，四个人都感到非常新奇有趣。
等到杜灵解说完毕，抢先发问的还是光头。
“要我们盯着那些商人吗？主管居然会相信我们？”
“诶，你这句话可就问到点子上了。”杜灵神秘兮兮地说道，一边更加凑近光头，“就是因为这个，我觉得用这套设备对各位有很大好处。”
“什么意思？”光头压低声音问道。
另外三个人为了听清杜灵和光头的交谈，也全部围了过来。
杜灵扫了一眼四个人的脸，这才严肃地回答：“主管是打算，让商船像交码头使用费一样，按搬了多少货来给码头工人报酬。你们想想，这么一来那些偷懒的家伙会怎么样？”
“啊……”
光头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对吧？”杜灵继续说道，“你们再也不需要看那些家伙的脸色了。以各位的体格，只要甩开膀子干，一艘大船两三下就搬完了，马上就可以再接别的活。而且，你们多搬就能多拿钱，他们偷懒就拿不到钱，岂不是大快人心吗？”
“对……对啊……”
另外三个工人终于也明白了过来，都不由面露喜色。
光头也显得很高兴，不过他始终比其他人谨慎一些，最后还要再确认一下。
“虽然说是按搬了多少货给钱，到底能给多少？”
杜灵立刻竖起右手食指，回答：“一个麻包一个铜币。”
“一个麻包……一个铜币……”
果然，这些码头工人的算数普遍不行。只见他们都张开手指不停屈伸，可是算了半天都没搞明白到底是多还是少。就连光头这次都歇菜了，只能一边和数字搏斗，一边抿着嘴唇露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杜灵在肚子里好笑，但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来，而是急忙向他们解释。
“你们看，一条装五百个麻包的船，如果雇五个工人，现在的行情是一个人八十几个铜币，对吧？”
“嗯。”光头点点头。
“如果用新的标准，就算这五个人搬的货都一样多，都是一百个麻包，每个人也能拿到一百个铜币。看，你们绝对不会吃亏的。”
“啊……真的。”
四人听了杜灵的说明，都不禁笑逐颜开。
然而，该说不愧是光头吗？他马上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可是……要多给我们钱，那些做生意的愿意吗？”
“这个不用担心，要怎么说服他们，就交给我吧。”杜灵自信地回答，“只要你们能搬得更快，商人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不过啊……”
说着，杜灵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你们可得好好干才行，要是最后搬得还没那帮家伙快，我可是会跟着你们一起丢人啊。”
“哈哈哈哈，这个你放心，我们怎么可能输给那些弱鸡啊。”
其中一个工人大笑着回答，他身边的同伴也都在拼命点头。
“这就好。”杜灵满意地点点头，“那约好了，明天一早你们就到码头来跟我汇合，之后的事情都要听我的，行吧？”
“没问题。”
光头拍拍胸脯，向杜灵保证道。
杜灵终于放下了心，但同时也感到良心微微有点刺痛——老实说，他用的手段绝不光明正大，因为说白了他其实是利用了码头工人之间矛盾，煽动了他们心中那颗仇恨的小火苗。
虽然说，如果一切进展顺利，这些矛盾很快就会从根源上消失，但如果事情没那么顺利……说不定他的行动会让事态更加恶化。
不过，担心也无济于事。杜灵抛开了无谓的想法，向走过附近的女招待招了招手。
“拿五杯麦酒过来，我请客。”
“好。”
这不只是为了庆祝，也是因为杜灵说了半天话，确实有点口渴了。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杜灵的肩膀。不等他回头，一个浑厚的男低音已经响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热闹啊？能让我也参一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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