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胞胎弟弟名叫彦哲,和我(彦明)只有一字之差。
名字是在出生之前就由父亲选好了的,所有人都期待着我们的降生。
但那天,只有彦明(我)出生了。
只有一个人。
就像是笑话。
明明是两个人,明明是双胞胎。
彼此本应毫无差别。
但却只有一个人降生。
因为。
弟弟和母亲都在难产中死去。
只有我活了下来。
(三月十日,星期五)
(黄昏时分,综合楼活动室内)
“请说明一下。”我得承认我跟不上玲的思路。
玲歪着头笑看着我,仿佛这是什么有趣极了的活动项目。
是那种蒙娜丽莎似的可恶微笑。
啧啧——
我看上去有那么蠢吗?
玲飞快地朝我摆了个鬼脸,然后若无其事地说:
“嗯——得先从事件说起吧。”
她跳下会议桌,把凌乱且散发出灰尘气的旧报纸推向一边,在桌上腾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空间来。她随手抽出一张白纸摊到桌上,潇洒地转动大号签字笔,以一套流利的动作将笔帽脱下。
落笔。她在纸的中央写下了“高三(1)班”,然后画了一个圈。
黑色的墨水有些扩散,在字的笔画上留下了细微的毛边。
继续。她连写带画地在圆圈的四周记下了线索。
二月二十七日。三月二日。三月三日。三月七日。三月九日。
乌鸦。麻雀。乌鸦。灰鸽。麻雀。
高林。晓晓。丛。空缺。翰文。
隔阂——>彦明。
……勾描。划线。补充说明。
旋转角度。填补空白。
抛下笔。纸上画满了大大小小的圆圈和交叉纵横的线。
“思考问题时要面带笑容哦。”玲用指关节轻叩白纸。
密线的中心,是“高三(1)班”。
旁边潦草地写着“天才班。混合。一号教学楼。三楼。”
下面写着大大的“鸟”。
一条短线被划黑,连向了“北窗”。
还有——
“诅咒”。
反复涂抹,触目惊心的字样边上,写着不太起眼的小字。
细细的,带有少女稚气的小字。
“为什么?”
——动机。
“如何做?”
——手法。
“emmm——老实说现在还无法确定事件的本质是什么。鸟类连续撞窗,以及对同学的牵连关系——这些是如何发生的?如果不是单纯的偶然事件,就有可能是恶作剧,也可能真的是超自然的性质,甚至是更为恶劣的情况。”
玲面朝着我,一边说明一边缓步后退。
“吸引鸟类的方法一定很多。可以用某种频率的声波或电磁波,也有可能有特定的化学激素,或者仅仅是运用马戏团那一套反复训练和使用迷幻剂的伎俩也不是毫无可能。还有啊……如果是影集团的那帮人的话,连和鸟类交流都不是什么稀奇玩意。……什么,你问那是什么?啊哈哈——当我没说吧,这个可能性太小了。总之嘛——”
玲退到了窗户边。她扭头看向窗户,透过百叶帘的缝隙应该能看见外面的景象。
“让鸟撞在窗上不难。不过关键是,如何保证每次都让仅仅一只鸟在恰好的时间段撞在同一扇窗上?嘻嘻嘻……加上了限定条件,题目就一下子从书本例题变成了课后思考题了呢。有点棘手啊不是吗……如果真的是有人操纵的话,通过外部手段的可行性感觉不大呢。应该可以认定,事件的制造者跟(1)班是有关系的。也许就是内部人士哦。”
“内部人士……吗?可是这里是学校欸——大家都只是普通人罢了,且不说有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去制造这样的恶作剧,又有谁有能力做到这样呢?”
我姑且如此发问。
玲把头转向我,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像是打开冰箱,却发现水果坏掉了。
啊啊。
因为我提了愚蠢的问题。
——“首先吧,你觉得你是普通人吗?”
我总是忘记自己的模样。
——“其次啊,你所接触的普通人,真的就如表面那般普通而无害吗?”
人的内在是可以无限延伸的,即使外表无异于常。
——“还有还有,通过假定他人的无能来否决困扰着自己的问题,是软弱与逃避的表现哦。”
软弱……与逃避。
——“更何况呀,在天才班发生这样的事,才显得有趣了……不是么?”
玲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的眼睛。
那种眼神,虽然是玩世不恭的调性,但却有着直击人心的洞穿力。
我想要躲开锋刃但却动弹不得。
也许弟弟在场就不会这样了吧。
啊——真是笑话。
总之。
玲看着我的眼睛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
“除却可行性的问题,更重要的一点是——谁有必要去这么做?或者说吧,这么做有何意义?”
意义。
“也就是说,目的何在。啊呀呀目的何在呢——诅咒吗?恶作剧吗?还是仅仅只是发生,毫无意义可寻的‘现象’呢?”
玲一大步向前,用手指轻点白纸上的某处。
——“鸟”。
“为什么会是鸟?”我轻声自语。
有什么意义。
“对啊,为什么呢?”玲的手指仿佛在按压无形的琴键,于纸面上起舞。“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哦——我也不知道哦。不过啊,既然事情如此发生,总是有它的原因的嘛。鸟……诅咒……让我想想……可能去问屆家族一系的人就知道了,他们是巫术方面的专家。不过这有点难办呢。鸟啊……那是什么呢?鸟是灵魂的摆渡者……啊啊不对不对……”
玲露出了十分苦恼的表情。
“哎呀呀……这就触到我的短处了。如果是出于怨念的某种存在作祟,没必要和鸟类扯上关系,直接施加伤害就是了。啊啊啊啊——也有可能是心怀恶意的人操控某种力量……只是,为什么会有‘鸟’这一环呢?莫非是混淆视听……?”
鸟的意义何在。
诅咒为何通过鸟来连接。
不得其解。
“会不会……鸟是一种象征。” 我犹豫了好久才说。
“咦?象征……等等……如果确实是这样……鸟是有什么寓意的话。”
窗户。
北窗。
玻璃。
撞击而亡。
“乌鸦、麻雀……还有鸽子。”
玲皱着眉头,很不快地吐吐舌头。
“共性不大……难道,是飞翔?”
又沉默了好一会——大概有小卖部买的一根冰棍全部融化那么长的时间——玲终于像是放弃了思考似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先到此为止。有关于鸟的事情姑且先放在一边,我想我有好些调查要去做。但不管怎么说,可以推测的是,在班级本身存在问题的假设前提下——这很重要哦——这些事件是有其动机的。考虑到你所提供的第一手资料——啊,就是你所察觉到的类似秘密与隔阂的那种氛围,我觉得有些猜测是可以纳入考虑范围的。比如,为了揭开掩埋的‘秘密’?亦或是报复‘秘密’的当事人?这些现在还说不准。话说,那些同学后来怎样了?”
“你是说……请了病假的同学?”我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我所打听到的消息是——啊,是从班主任和班长那里听说的——最初两起事件的受害者(姑且先这么说吧),高明和晓晓,是受到不明流感侵袭,现在仍在住院治疗。丛是当场昏迷,据说出现了脑部溢血,现在还没恢复意识。昨天的翰文听说是最严重的了,半夜被送去抢救,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呃……”玲托着腮,眯缝着眼,在纸上记录着信息,“看来严重的程度在加大咯。话说,这真的是随机的吗?随机降临的作用于肉身的诅咒。嘻嘻——像是某种冒险游戏了呢——如果是复仇的话完全说不通啊。或者——嗯呐。”铃突然鹿目圆睁,“喂喂——小明学长,现在班级里一定蔓延着恐慌的情绪了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还不是一点点,而是压倒性的,有如海啸一般让人绝望透顶的恐惧吧——对吧?没错吧。”
我慎重地点头。确实如此——描述得十分精当。
压倒性的恐怖氛围。
存在于(1)班内部。
“呵——我想我也许找到了。有关于事件本质的揭露。”玲的脸上绽开小孩子一般的阳光笑容,“嘻嘻——看似随机的诅咒实际上并不是随机哦?”
并非……随机?
“如果你的目的是杀死一个人,或者说让一个人切切实实地感到痛苦与绝望,那你会怎么做呢?想象你的手上握着一把匕首,你毫无章法地随意刺击那个人的身体,无论要害与否,只是像个疯狂的瞎子在胡乱一气地四处乱捅。那么可以说那个人所受的伤……是随机的吗?”
我看见手握刀柄的彦哲(弟弟)。
随机失效。
“明明每一刀都达到了它的目的,但却给人随机之感,从而造成混淆,因为我们再一次先入为主地把集体性给忽略了呢。失策啊失策……被随机性蒙蔽了意义的诅咒,实际上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随机,因为它的杀伤性并非针对一个个体,而是更广泛意义上的的精神杀伤。让人随时处于危险的氛围之中,使人无时无刻不绷紧了神经,折磨着抑制着人的内心,让人坐立难安,完完全全被恐怖所支配……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已经有不少人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吧。差不多可以认定的是,事件针对的不是个人,而是(1)班这整个集体。(1)班就是目标,是一个巨大的靶子。让伤害和恐惧在这个极为封闭的集体中发酵,最后让整个(1)班由内而外地溃烂掉——我想这就是目的之所在吧。集体的心理会不断地无意识地放大这种恐惧,在个体节点之间传递,压制理性,破坏心智。就像是……”
就像是。
“病毒……”我轻声回答。
“嗯。正是如此。”玲看着我,“满满的恶意哦。”
玲用手捂着嘴巴,像是在忍住不笑。
“所以,你究竟知道多少呢?和我玩装傻的游戏吗?”
啊啊。
被看穿了。
——她所述及的内容,我其实早已明了。
“和你推理出的情况差不多。”我放心地点了点头,“仅此而已。还有不少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现在——啊,不该这么说——你现在只是明确了事件的恶劣性质与手法的意义之所在,其它的还是一概不知啊。如果说这是一个拼图的话,那你只拼上了一块而已吧,最多还不到两块。所以——”
“所以,你是要和我玩这个游戏吗?”玲反问道。
她的脸上依旧是随意的笑容。
她的眼神依旧锋利。
我也许会招架不住。不过弟弟可以的话,我也可以。
“你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
玲沉默了一会。
“哎呀呀,这么耍赖的开场。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来求助的呢,还说好了请人家吃饭,你这个大骗子。”
“我就是来向你求助的。”
“果然如此咯。那么,你的弟弟近来如何?记得带我向他问好哦。”玲的表情丝毫没有波动。
果然她看透了一切。
玲就是玲。
没有上当。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谁也没有得分。
第一局下,零比零。
“彦哲死了。”
我来向玲求助的原因,并非高三(1)班的事件让我束手无策。
这种程度的推理,我自己来就是了。
只是我的弟弟。
还是我的弟弟。
真是个麻烦。
我实在没有办法。
——我来向玲求助的原因,与我的弟弟有关。
“是这样啊。”玲刻意地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可没说接受你的请求哦。”
我看着她的眼睛。
“不过也没说拒绝就是了。哎——不要那样看着人家啦。但是请客还是得请的哦,不准耍赖。”
我倒想看看谁更有耍赖的倾向。
“总之,彦哲的事情很麻烦。可能比上次还要麻烦。不过,这件事可以下次再谈。先把你所设想的有关高三(1)班事件的轮廓拼全了吧。”我这么说道。
“哎呀呀,人家还没有想好啦。你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吗。”玲发出娇嗔。
不行。
为了信息的对等。
这也是一种不可以被破坏的平衡。
再说——
“好吧。骗你的。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关于高三(1)班——”玲收敛了笑容,“事件应该比较明确了。是某个可能存在的人或群体,通过我尚不了解的手法对(1)班整个集体进行实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具体的表现形式为不同种类的鸟在间隔不等的日期里于晚上十点左右撞上(1)班北面正中的窗户上,与此相应的是每次事件发生都会有一名班级成员遭受疾病侵袭,严重程度递增,但关联性不明。事件性质恶劣,对班级氛围造成了难以逆转的破坏,但具体手法不明,动机不明。此外还有诸多疑点——为什么会和鸟这一物种产生关联?你所感受到的班级的排斥究竟与此有无关系,有何关系?(1)班是否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
还有。
最为重要的一点。
完全无法让人忽视的一点。
“为什么三月七日的事件没有‘受害者’?”玲把那张纸举到胸前,展示着上面的内容。
三月七日——空缺。
我微笑地看着玲,沉默不语。
窗外,黄昏的夕照已经稀薄得不成样子,愈发浓重的夜色染指了大半片天空。再过一会,路灯就要亮起了吧。
三月七日……
那个混乱的晚上……
为什么没有受害者?
“咚——”
六点的钟声拖拽着颤抖的尾音从空气中传来。
嗡嗡。
嗡嗡。
——重低音的余威。
——大脑仿佛也随之共鸣。
六点,社团活动时间结束。综合楼马上就要关闭。
关闭。
锁死。
我突然感觉到自内而外的压抑。
混乱,眩晕。
脑海里升起一串杂音。
鼻子里闻到一股焦味。
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月七日。
三月七日。
三月,七日。
——为什么没有受害者。
——为什么?
“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玲用询问的眼神看我。
没有。
没有什么好补充的。
我们的推理程度大致相同。
除了“思考问题时要面带笑容”,我们的思路没有区别。
“唔啊啊啊——”玲像只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吟,“看来反常之处相当多呢。简直多的惊人啊。不过本大爷还没开始调查嘞——要做的事有很多啊。啊咧咧——抛出了这么大的难题给我,真是有些不得了啊,接下来要忙好一阵子呢。不过生活就要刺激一点才好嘛。闲得无聊脑子也会生锈哦。嘻嘻——”
我无奈地笑笑。
眼前的这个小个子女生,似乎天生就有着令我羡慕的活力。
吸引我的活力。
某种明丽的色调。
——红色?黄色?绿色?
啊。
总之,是我所不具备的美好。
我无法产生的,必须从外界摄取的维生素。
是我在过去的种种阴沉与灰暗中紧紧抓住的希望。
“话说,你会感到恐惧吗?”玲突然问我。
——身处于诅咒的阴影下,我是否惧怕。
“当然会啦。”
——撒谎。
“这样啊……”玲很神奇地没有再接话。
——我的眼前闪现了那个画面。
“那么,今天就先到此为止了。”玲像是在朝我说话。
——我抓住弟弟的手,他的身体却轻盈地飘起,被某个方向的引力拉扯着。
“下次再见咯。”玲朝我灿烂一笑。
——他朝我摇摇头,手如融化的白蜡滑脱了我的掌心。他消失在黑暗里。
“再见——”我报以微笑。
——消失不见。
我在食堂吃过晚饭后就直接回了教室。食堂的饭菜简直难以下咽。
穿过半个校园,走过竹林间隐蔽的小道,通过一道铁栅门,才回到了高三楼。
夜色已然浓重,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教学楼周围,除了归林鸟的鸣叫,没有别的声音。
高三楼在这个校园最隐蔽的角落里。
如果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外界的人也不会很快知道的吧。
走上三楼,回到教室。桌上摆着周测的试卷。最近成绩下滑的厉害。
如果弟弟在场的话,一定会大肆嘲笑我。
但这不也是因为你的原因吗,彦哲?
你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教室里已经有过半的人在自习。班长国林在我之后走进教室。他面色憔悴。
啊——
又是那种可怕的死寂。
只要进入(1)班就会感受到的……
淹没一切的死寂。
挥之不去的死寂。
寂静之中,潜溺着对未知的恐惧。
宛若病毒的恐惧。
病态的恐惧。
夜幕再次降临……
这个夜晚,诅咒是否再次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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