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联的事实,越来越清晰明确。
米卡莎的微博停更了,粉丝群炸锅了,严泽美、小绫、还有其他的朋友,用尽所有手段,也没法找到刘莎莎的一丝音讯。
与此同时,“表脸集中营”的那篇文章,得到了病毒式的传播,甚至连门户网站的游戏动漫版块,都发表了这样的文章——
“动漫女神竟然坐地吸土?知名女coser黑历史大扒皮”
言之凿凿,不容置喙,好像这些新闻经过了哪怕一点点的调查取证。可它们就是占据着最抢眼的头条,然后就成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只因为人们喜欢这样的真相。
最近,狄千寻经常做同样的梦——她身处一座广场,前方人头攒动,个个都伸长脖子,望着前方,焦急又期盼。
他们突然躁动了起来,疯狂地叫喊着,怪笑着,丑陋地挥舞着手臂,飞舞着唾沫。
顺着他们的情绪,狄千寻看到了一个身影。她被押到了广场的正中,满身血污,奄奄一息。
她是刘莎莎。她之前经历了一场厮杀,对手正是那些癫狂的群众。她那么勇敢,那么倔强,不知杀退了多少恶魔。但恶魔无穷无尽,她的体力和毅力,最终被榨得一干二净。
一团黑影突然冒起。在群众的叫骂和怪笑声里,黑影包围了刘莎莎,然后……
将她一口吞噬。
看到刘莎莎被黑影咀嚼,最后消失,狄千寻感觉自己也被撕碎,身体和灵魂都分崩离析。
她听到绝望的尖叫,以为那是刘莎莎的声音,但最后发现,那是她自己的。每天她都会这样的尖叫中醒来,大汗淋漓地坐在床上。
这样的折磨,一次又一次地重演。刘莎莎的痛苦,狄千寻的痛苦,双倍地交缠在一起,无力反抗,无处可逃。
为什么?
狄千寻突然开始发问。
这一切,为什么会开始?受伤的,为什么是莎莎?明明有人更该受到惩罚……
她开始捏紧拳头。本想让怒火得到缓解,却发现自己内心的魔障,反倒愈发旺盛。
好不甘心。好恨。好想改变。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做些什么……
“我不想输……”
刘莎莎说过的话,在狄千寻的脑海里不断回响,音量越来越大。最终……
狄千寻有了一个决定。
如果刘莎莎掉入了地狱,她就到地狱,把她给找回来。
于是,狄千寻坐上了去往天津的飞机。
*
手机已经被关掉了。刚才凡仔给狄千寻打了电话,提醒她说,明天是二人的恋爱一周年纪念日,希望她务必能挤出一点时间。
凡仔的语气很恳切,触动了狄千寻内心的柔软地。但她咬咬牙,还是说:
“抱歉,我有急事。”
凡仔无言,狄千寻无话。她盯着黑色的屏幕,柔软地被刺得好痛。
但她的决心,将痛感紧紧捂住,不让它扩散到四肢。
飞机在中午降落。狄千寻有两天的时间。
她被情绪驱使,但并不代表她完全没了理智。这两天,她有明确的规划,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吃过午饭,她先去往刘莎莎的住家。今年年初她来过一次,但要她完全地记住具体地址,自然也不现实。不过,她事先找几位和刘莎莎相熟的天津爱好者打听过,其中一位还真去过刘莎莎的家,也给狄千寻提供了相应的住址。
当狄千寻来到小区,凭印象找出刘莎莎住的楼栋,再走到门前时,她迟疑了片刻,然后敲门。
没有动静。
狄千寻又敲了几次,再在门口蹲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动静。她只能暂时放弃,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她到了天津二中。学校不太热闹,大概因为暑假的缘故。现在还留校的,只有假期补课的高二学生。刘莎莎读的就是高二,狄千寻或许有一些机会。
狄千寻在校门口,烈日烧灼,让她头晕目眩。她努力集中精神,观察门口保安的一举一动。好消息是,保安在打瞌睡。酷热的天气,外加时值暑假,让保安也变得松懈。
狄千寻狠狠咽了口水,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校园。
她刚走到高二的楼道,下课铃敲响了。学生们鱼贯而出,狄千寻瞅准两个面善的女生,凑了上去,笑着问:
“你们好!请问,你们认识刘莎莎吗?”
两位女生刚以微笑回报,一听到刘莎莎的名字,顿然变了脸色。她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女生小心地问:
“你说的是……一班的那个刘莎莎吗?”
看到两人的反应,狄千寻自然已经心里有数。她努力克制住急躁,又问:“一班在哪里呢?”
两位女生朝某个方向指了指,狄千寻匆忙道谢,往那个方向过去。
一班门口挤了几个学生,狄千寻叫住其中一个,问她:“你好,请问刘莎莎在班上吗?”
全班的注意力,一瞬间就被抓了过去,把狄千寻盯得死死的。狄千寻稳住步子,视线在教室里扫过一圈,没有看到想找的人。
失望和坏预感一起,飞快地爬上心头。但她还是挤出笑容,再问:“如果她不在的话,可以告诉我,她去哪里了吗?”
被问到的女生,目光游移了好久,才幽幽地冒出一句:“姐姐……你是她的熟人吗?是的话,不知道她怎么了吗?”
狄千寻不说话,就是对她的回答。女生哀叹一声,接着说:“她休学了……好像她惹上了什么……麻烦,书读不下去啦……而且休学之前,还跟人打过架……”
“还能惹嘛麻烦,不就是勾引男人幺?”
从某个角落,传来了这样的喊声。狄千寻一瞪,只见教室的角落处,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生,正翘着腿怪笑。
“哟,这位姐姐,你这是嘛眼神儿啊?瞪我有嘛用啊?”男生轻佻地说着话,“恁**在网上名声都臭了,怪谁呢?不还得怪她自个儿幺?哟哟哟,看您这,咋的啦,火气别那么大啊。敢问一句,您谁啊?哎等等,您找上门来,莫非恁**把你男人给绿了?也榨成药渣了?哈哈哈哈……”
男生突然被噎住了。此起彼伏的尖叫,也拦不住冲进教室的狄千寻。接着,一记耳光,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狄千寻扇了男生,还在挥舞着拳脚。要不是其他人赶紧把她拉开,挨打的可能就是她了——那名男生扑向了她,在踹到狄千寻之前也被按住。看他的样子,对女生可不会手下留情。
被卷入混乱的狄千寻,多么想嘶吼,用最大的分贝咆哮。可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一遍遍地挥舞,被锁链束缚的四肢。
*
被赶出学校的狄千寻,孤独地坐在公交车站。
入夜了,聒噪的虫鸣,炙热的气浪,拍打着狄千寻单薄的身躯。她的眼前晃着金星,耳边尽是蜂鸣,汗水黏住衣衫,顺着发梢和脸颊,大滴大滴地掉落。
她已筋疲力尽,还剩最后的一口气,只因为还有一个盼头——之前与她联系的天津翻唱歌手阿竹,现在要过来找她,带她去往一个新的线索。
“莎莎的爸妈开了家小面馆,她带我去吃过几次。我刚刚才想起,还能到那儿找找,一起去吧?”阿竹这样问。
最微小的一丝希望,也足以撑起狄千寻的斗志。她在公交车站,等待着阿竹的到来。
又来了一班车。一个长发女孩走下,看了眼坐在长椅上的狄千寻,走到她面前,俯身问:
“缇太姐?”
狄千寻把头一甩,愣愣地和阿竹对视。她太累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和她拥抱,不肯松开。
“好了,缇太姐,没事的……”与狄千寻并不相熟的阿竹,拍着狄千寻的后背,“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快走吧。”
狄千寻被阿竹带领,来到了刘莎莎住家附近的一条小巷。夜晚的小巷依旧热闹,几家小馆子灯火通明,生意兴隆。
然而最重要的那座,偏偏没有。
狄千寻和阿竹面前,卷帘门紧紧关上,里外都是一片死寂。
狄千寻沉默了片刻,突然迈腿,冲进旁边的一家杂货铺。
“您好!”她的手撑在货柜,“请问您知道隔壁的馆子,为什么关门吗?”
杂货铺老板愣了半晌,无奈地挠了挠头。
“姑娘,你想去吃饭?这巷里找家别的吧。老刘,就那馆子老板,前几天过来把门给关了,问他去哪儿,他也不说……”
狄千寻呆呆地杵在原地,不愿离开。她的模样一定让老板不知所措,他轻叹一声,又说:
“关门的那天,两口子把闺女也带过来了。那丫头坐面包车上,把我给吓了一跳。我经常见她,可从没见她那副模样,跟个女鬼似的……唉,老刘家准是遇上了事儿,挺难受的,两口子人都挺好,丫头也挺俏的……”
老板絮叨了起来,狄千寻却没有再听。她的眼前,只有老板口中所说的、刘莎莎的模样。
当她看到刘莎莎的那双,失去了生气的眼睛时——
一股巨大的悲伤,冲上了狄千寻的泪腺。接着,她捂住双颊,旁若无人地在店里大哭起来。
她吓坏了所有人。老板、阿竹、店外用餐的食客、路过的行人……
可她没法止住。找寻的努力全部失败,最坏的预感逐渐成真,狄千寻内心最后的期盼,也因此轰然倒塌。如果不用哭泣来发泄情绪,她真的会被压坏的。
带着一败涂地的情绪,狄千寻离开了天津。
飞机离开了地面,天津在视野里越来越小,狄千寻一眼便能望尽。但无论哪条街道,都没有刘莎莎的踪迹。
刘莎莎已经死了。网络上的她失联了,谁也找不到了,也就是说,死了。
现在,网络的刽子手,竟然连现实的她都能抓走。会不会,现实的她也被带到了某个地方,然后遭到了处刑?
狄千寻不敢再想。她好怕继续深究,会让她对希望这件事,彻底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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