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什么真相，什么线索，我自己都没个底。
昨天我确实联系了阿芙，可直到现在，我也没收到她的回音。
也就是这时我才想起，群里这几天都没看到群主发言。以前她几乎每天都要上线聊几句，活跃群内气氛，但最近这一两周……
我再翻了下群里的聊天记录。阿芙最后一次群内发言是十一月三号，距现在有十天了。
这个时间点，会和穆晴的状态变化联系上吗？
“你印象中，晴哥突然对你爱理不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李迭。等不到阿芙的回复，干脆试着再旁敲侧击地验证一下猜想。
“大概……上上周吧。”李迭思索了一会儿后答道，“怎么，这有用吗？”
“也许吧。”我说，“我刚刚查了，我们群主最后一次在群里发言就是差不多上上周，以前她从不这样的。”
“你是说，她和晴就是在那时发生了些什么？”李迭追问道。
“嗯……但这个也只能是猜想了。”我犯难道，“本人不现身说法，再怎么找线索也是白费力气。”
“你再发消息给她吧？”尤依在一旁问。
大概是唯一的办法了吧……可我一拿起手机，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有时给人发了消息但对方长时间不回的话，再发消息过去提醒对方，就总觉得有些尴尬。
当我将这个想法表达给二人时，尤依又一下子来了脾气。她抱怨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把手机给我！”
我也只能乖乖服从。只见她拿过手机，立马就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
“写什么呢？”我纳闷道，待她把话打完才接过手机，一看，差点就笑出声了。
“阿芙你好，我是Yui，纳茨的朋友。之前我们见过面，还记得我不呀~肯定记得的对嘛！”
“你不要理纳茨那个笨蛋哦，一看他就不会说话（我纳闷：我就说了句“群主你好~在吗”，怎么就不会说话了？）”
“你要不要加我QQ呀？之前忘了问你了~我的QQ号是……”
“哈哈哈，本来是问正事的，硬给搞成了交友……是挺会说话的。”
我心里刚这么想，旁边的李迭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他笑眯眯地瞅着尤依，弄得她好不自在，索性红颜一怒，斥道：
“笑什么嘛！你会说话，你来试试？”
李迭歪了歪脑袋。“我才不干呢。”
“哼，你也说不来吧？”尤依吐舌，“五十步笑百步。”
“不，你误会了。”李迭连连摆手，“不是我不会说话……”
他瞥了我一眼，接着坏笑道：“你让我拿他的QQ号，给人家说‘你好，我是穆晴的男朋友’？那不让这小子占了便宜？”
我和尤依都愣了。接着，我们和李迭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真没想到，李迭这家伙，嘴上说不在乎，小心思却还一套一套的。
*
但就在我们为了到底怎么跟阿芙说话而打闹的时候，我的手机却蜂鸣了起来。我们不再嬉笑，三人集体凑向了屏幕。
只见聊天窗口里，阿芙的那一侧，终于发来了消息。
“哈哈哈，纳茨君，还有Yui妹子，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呢。”
我和尤依立马烧红了脸——我俩都领会到了“欢喜冤家”的意思。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阿芙的下一条消息：
“让我猜猜，你们俩一起来找我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晴儿吧？”
好家伙，这么快就直入主题！我便立马回复道：
“既然群主这么说了，看来你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什么，对吗？”
阿芙又陷入了沉默，但很短暂。然后，她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现在在实外，对吗？”
“对啊。”我奇怪地回复。这和我们在不在实外，有什么关系呢？
阿芙很快便回应了我的疑惑——却用了一个更大的疑惑。
“如果方便的话，能请你们到实外对面那幢公寓楼的701房间吗？”
我“咦”了一声——却敌不过背后尤依更响亮的惊呼。
“怎么了？”我赶紧问她，顺带看到了李迭的表情，发现他也惊呆了。
“701这间房……”尤依吃力地说，“就是晴哥走读时住的房间。”
*
学校对面的这幢公寓，住了不少的走读生，穆晴也是其中之一。
但我从没到过这里。尤依倒是来过一次，然后在这儿发现了穆晴熬夜玩游戏的秘密。
现在，我们似乎又要发现新的秘密了。
当我们三人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六点过了——六点之后走读生可以离校，这也是我们出去的机会。虽然按理来说我们不能出校，但这点小事，根本难不倒机智的实外学生——找人借一个走读证，或者开一张“老师”批准的临时离校条，就可以畅通无阻了。
在701房门口，李迭上前敲了敲。过了半晌，门嘎吱地开了。站在门口的，竟然真的是我认识的群主阿芙。
她像是瘦了一圈，原本胖胖的小圆脸也被削尖了，整个人透露着憔悴。看到我们，她先愣了半秒，然后苦笑着说：
“你们动作还挺快。来，我们进来说。”
我随着尤依李迭，怯生生地迈进了房间。小巧的套房，被穆晴布置得干净妥帖，一丝不苟。不过，屋主本人却不在这儿。
我们三人各自找位置坐下，阿芙也拖了条板凳，与我们面对面。
“纳茨，先跟你说声抱歉。”阿芙说，“这几天除了自己的爸爸和晴儿，我真的没有心情回其他人的消息。我刚刚回群里看了看，群里的大家也挺担心我吧？真的对不起……”
“哪里的事。”我摆手道，“到底怎么了呢？”
阿芙哀叹一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最后眨眨眼，说：“先不说这个……晴儿她没事吧？”
我们面面相觑。
“你为什么这样问？”李迭疑惑道。
“昨天晴儿没有回来。”阿芙愁眉苦脸，“她给我打电话，说她今天回自己爸妈那里。我听到她的声音，觉得她有气无力的，像是遇到了什么事，但问她她又怎么都不说，只让我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她又叹了口气，郑重地看着我们。“你们告诉我，是不是有个男的找到了她？”
我们大惊失色。
“你、你怎么知道的？”尤依结结巴巴地问。但阿芙没有先回答，而是红着眼睛，连连摇头。
“我就知道，他迟早要找上门来……”她喃喃道，“可为什么是晴儿……这件事明明都因为我……”
看来我们越来越接近事情的全貌了。一定要继续挖掘下去。
“那个，群主，你先别急……”我看到阿芙的模样，实在感到心疼，于是先安慰她，“那个男的还没进我们教室，就被保安抓走了……”
“啊，对对对！”尤依也赶紧跟进，“他站在教室外面叫喊，说要找穆晴，结果还没瞅到晴哥，两个保安就赶了上来，摁住他的胳膊，然后他就消失了！”
我俩撒的谎，阿芙看出来了吗？但她没有过多质疑，我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听你说的……”李迭在一旁问，“你、晴、那个男的，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真的很想知道。”
“是啊，群主。”我也着急地说，“现在晴哥可能遇上了麻烦，你好像也遇到了什么事，大家把各自知道的情况都汇一下总，说不定我们能想到什么办法呢。”
阿芙疲惫地笑了。她擦掉眼泪，说：
“纳茨说得对。现在看来大家都联系不到晴儿，她的状况我们也都不清楚。她这个人，就是喜欢大包大揽的，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着……但总有些事，我们可以帮她扛的，对吧？”
在我深受触动的时候，阿芙坐正了身子，开始讲述……
*
十一月三号。周六，多云。
阿芙悠闲地在人民公园门口哼着小曲。她在等人，等的人是穆晴。穆晴到了，她俩就一起去吃人民公园旁边的老妈蹄花。这周她对穆晴说，自己馋虫作祟，特想吃老妈蹄花。没想到穆晴说，她俩的馋虫，竟然心有灵犀。于是乎，姐妹俩就这样愉快地约起了。
阿芙先到，因为她收到穆晴的微信，说学校留高三各班班长开会。再加上一到黄昏，成都的“堵城”形态就现了真身，谁知道穆晴得在路上堵多久呢。
但阿芙并不介意。反正蹄花是肯定要吃的，是肯定要和穆晴一起吃的，不差这半个多一个钟头。
她继续哼唱着，直到她的面前，覆盖了一片人形的阴影。
有人来了。但这个人非但不是穆晴，而且……
这是个年轻男子。他满脸横肉，骨架庞大，走起路来像只螃蟹——我们就叫他螃蟹吧。在四川话里，螃蟹念作“盘孩”。
螃蟹快步走向了阿芙。阿芙脸色刷白，连连后退。
“你、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发颤，“不是告诉过你，再纠缠我就报警吗？”
“嚯哟，妹儿。”螃蟹皮笑肉不笑地说，“有点儿歪哦。来，你把手机拿出来，我教你咋个报警。给你说啊，号码是110，不要打错了哈。打过去之后喃，你就说，警察叔叔，快来救我，我男朋友要非礼我……”
听到他猥琐的声音，阿芙快恶心吐了。但她很清楚，螃蟹没有虚张声势。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乱来，是因为他确实有资本——天知道他成天挂在嘴边的爸，到底是干什么的。
阿芙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微博上突然多了个粉丝，成天发私信骚扰她，写的话露骨至极。阿芙很快拉黑了她，但她却发现，这个人居然又找到了她的QQ号，屏蔽掉QQ号又是手机号，屏蔽掉手机号就直接打家里座机……
阿芙陷入了恐惧的深渊。那里是一片黯淡无光的真空，她看不到光，也没法呼吸。这样的生活，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奇迹的是，骚扰突然在最近停止了。阿芙终于感觉能歇口气了，她逐渐找回了生活的快乐，这周也想着和穆晴一起，享受高考间隙里短暂的放松……
谁知道，恶魔趁着这间隙，又找到了她。而且这次，恶魔直接来到了她的身边。
“你怕啥子嘛，我喜欢你，觉得你那些cosplay特别漂亮，你不高兴嗦？”螃蟹兴奋地朝阿芙逼近，“老子要啥子有啥子，当你的男朋友，有啥子配不上你的？”
“你……你做梦！”阿芙快要疯掉。她猛地转身，下一秒就要冲刺……
可她刚跑了几步，胳膊就被狠狠地拽住。她终于崩溃了，嚎啕大哭，死命挣扎，却发现越挣男子越用力……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旁边那么多人，求求你们，救救我！
“看锤子看！”慌乱之中，她听到螃蟹的吼声，“我跟我婆娘扯筋（闹矛盾），关你们求事！”
阿芙的隔绝感更加强烈，像是已经坠入了深渊的谷底，再往下，就是地狱了……
可在地狱的门前，刮来了一阵疾风。霎时间，一直拉拽着阿芙的恶魔，突然惨叫起来。
在慌乱中，阿芙感觉螃蟹的力道松开了。但她刚踉跄了几步，就又被拽住。
只不过，这是另一只手。柔软，细腻，像最纯净的玉石。
阿芙稍稍镇定，看到眼前的穆晴，正拖着她往前跑。
她的勇者，来救她逃出地狱了。
“等一下，等一下！”尤依打断了阿芙，“那可是个大汉，晴哥用的什么办法让他松手的？”
阿芙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厨房，拿过来了一个长长的瓶子。
“杀……杀虫剂？”我们异口同声地惊呼。
“晴儿在过来的路上，买了一瓶杀虫剂，本来是想带回家用的……”阿芙俏皮一笑，“没想到提前派上用场了。”
原来如此。毕竟和螃蟹纠缠的是阿芙，他肯定想不到，旁边会杀来另一个人，穆晴的奇袭这才得以奏效。
但阿芙并没有脱离危险，她立马又从另一个方向被狠狠地拉住。
螃蟹发出危险而恐怖的咆哮，两只粗壮的胳膊使劲往回拉，像要把阿芙给撕开才肯罢休……
但他又嗷嗷叫了起来，然后又是一阵喷雾声。快被恐惧压垮的阿芙，又触到了穆晴的手。
穆晴先趁着螃蟹发狂，给了他裆部一脚，接着再是杀虫剂，见螃蟹还不松手，再使出吃奶的劲，把螃蟹的手给生生掰开。一套连招下来，这才终于救下了阿芙。
阿芙被穆晴牵着，自己的两腿也上足了发条，不要命地朝前跑。她不知要跑多久，才能甩脱满腔的恐惧，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终于，当阿芙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出租车里，被穆晴揽在怀中了。
穆晴没有说话，只是拍着阿芙的肩膀，轻轻的，慢慢的，一下又一下，抚慰着阿芙七零八落的伤口。
她不自觉地捏紧了穆晴的衣袖。
在纵情的哭泣里，阿芙终于将她的恐惧，释放了个干干净净。
*
“然后……你们去哪儿了？”尤依问。
“还没看出来吗？”李迭不屑道，“你想想她为什么会在这儿？肯定是把她带到这里了嘛。”
阿芙笑了笑。“这位同学很敏锐嘛。”
没错，当阿芙下车后，穆晴就把她带到了自己为走读而租的小房子里。据穆晴所说，无论如何，那个人也不可能找到这儿来。阿芙在这里很安全。
待阿芙情绪稍微平复，穆晴便让阿芙静坐，听她讲完自己被骚扰的整个过程。
在阿芙抽泣着停住之后，穆晴陷入沉思。少顷，她对阿芙说：
“今晚你先别回家了，在我这儿住一晚吧。”
阿芙愣了半晌，埋下了头。
“我是觉得，那个人今天没把你带走，还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既然他今天能从你学校，一路跟你到人民公园，估计他也能找到你家在哪儿。你现在回去，正中他的下怀……”
阿芙犹豫不决。她不是对家有留恋——其实那个家里，除了她就没别人。
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母在她小学三年级时离婚，法院把她判给了父亲。母亲留在西安，父亲则为了生意，带着阿芙到了成都。
忙于生意的父亲满世界飞，一年待在家里的日子，扳着指头都数得过来。所以实际上，阿芙得一个人过活。当然，生活自理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让她犹豫的是，自己这样，不就把穆晴也卷了进来吗？这样真的好吗？
可她也实在没有细想的精力了。她早早便昏睡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天亮。
在穆晴家又待了一整天，阿芙准备回学校了。但穆晴却拦住了她，还让她先给同学打个电话，问问学校附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阿芙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了。当她电话一打，她就立马明白，穆晴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了。
据同学所说，今天有人闯进了七中，吼着要找佟芙。虽然他很快就被保安赶走，但那副蛮横的模样，还是吓到了不少人。
挂掉电话的阿芙，两眼无神地看着穆晴。
“我……我该怎么办……”她绝望地呢喃道，情绪愈发失控，直接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是不是无处可去了？学校也好，家也好，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吗？
穆晴又抱住了她，抱得紧紧的。
“不要怕，没事的。”她用尽所有的温柔，“这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再怎么可怕的坏人，也不会找到这里……会没事的……”
穆晴的声音，被阿芙听出了别样的意味。这声音渐渐地不再温柔，更变得坚毅而决绝。
晴儿会怎么做呢？我又该怎么做呢？
阿芙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却迟迟没有答案。
然后，不知不觉，十天过去了。她还在这间屋子里。没有再去学校——她和学校请了长长的病假；没有再去其他地方——只在这片小区附近买买东西；甚少面对面接触他人——每天唯一能说话的就是穆晴了。
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继续下去。也许穆晴是对的，这里的确很安全，直到现在，她连螃蟹的影子都没看到。
可她也察觉到了，穆晴每天来来去去，脸色变得越来越差。阿芙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却发现不知从何问起——穆晴似乎从不给她留这样的机会。
然后，到了昨晚，穆晴没有回来。阿芙便一直挂念，直到现在，时间点汇合到了一起……
*
在听完阿芙的故事后，我们三人一直有些发懵，以至于后来和阿芙说话，都一愣一愣的。
照阿芙这么说，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我后来又看了看那个帖子（当然没有当着阿芙），注意到了照片里的一些细节——例如在穆晴拉扯螃蟹的手、试图将他和阿芙分开的时候，地上有一个长筒形的瓶子。仔细一看，这个瓶子的颜色花纹，和阿芙给我们看的那瓶杀虫剂一模一样。
明明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义举，硬是被污蔑成了不堪入目的龌龊故事。一想到这里，我就怒火中烧。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尤依问阿芙。
阿芙迷茫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在这里等吗？还是先回去……”
“我觉得你最好再等等。”李迭说，“现在那个螃蟹相当危险。他能找到你的住处和学校，昨天又被修理了一顿，不知道会做些什么。这里至少他找不到，确实是相对最安全的地方了。”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我觉得，晴这次离校，很有可能就是要解决这个事了。”
我们吃了一惊，让李迭继续说下去，他便分析道：“现在晴的信息已经暴露给了螃蟹，他能找到晴的电话，肯定还能继续骚扰她。她爸妈现在唯一的想法，肯定就是保护晴的周全，而要做到这一点，不彻底让螃蟹消停是不行的。至于要怎么做，就只有看她和她爸妈的了。”
阿芙艰难地点点头。“那我们能做什么呢……”
李迭叹气。“事情到了这一步，恐怕也没我们的份了。现在这个局面，估计是要神仙打架咯。”
听到李迭的话，我感觉心头很堵。直到我们告别阿芙、回到学校时，这份郁闷仍然没法化解。
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吗？
我又想起了昨天的种种。实验室里和穆晴的争执，我对她的咆哮，她被悲伤淹没时的表情……
一想到这些，想到穆晴的眼神，我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缺了一块。
如果能重来一次……
等等……等等？！昨天……昨天……
在我的脑海里，一道灵光迅疾地闪过。
我好像有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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