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冻结了这间小屋里的所有人。无论楼上的楼下的,无论是男是女,全都因为店长的一句话,动弹不得。
我的脑袋里,最后一块没被惊呆的齿轮死命转动,总算让感官和思绪逐渐复活,然后得以看到眼下穆晴的反应。
只见她瞠目结舌,两手不规则地在空中乱画,好一会儿,一根手指才指向了自己。然后她吃力地问:
“说……说我吗?”
“对呀!”店长喜滋滋地朝她微倾,“是你,就是你!”
她一把握住穆晴的两手,穆晴吓得身子一耸,像受了惊的小兔子。
“姐姐知道我这么问有点唐突,吓到你的话真不好意思……”店长一脸恳切,“但是……你真的太~漂亮了!不是姐姐乱吹,你真的跟仙女一样……我活了三十,啊不对,十八年,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可爱,啊,太可爱了……”
听店长这一番发自肺腑的感言,我感到了深深的……猥琐。店长啊,堂堂三十,啊不对,十八岁少女,嘴边流着口水,这不太合适吧!
“呃,谢谢,谢谢……”穆晴笑得生硬极了,“但是……为什么要穿……那个呢?”
她低眉颔首,脸泛红潮,哪怕此时气氛怪异,我依然情不自禁地赞叹:当真是风情万种啊!
“哎,就是因为你太可爱了,所以姐姐我啊,就想看一看你穿女仆装的样子……”店长一边说,一边松开了一只手,扶在颊上,做陶醉状,“绝对会发光发亮的……啊!”
穆晴也悄然扯出了一只手,捂在嘴上。店长的眼神越痴醉,她的头便埋得越低。
“但……真的要吗……”她的声音透过指缝钻出,“我不太懂……而且,穿这个的话,我真的觉得……有点……”
可她的请求,店长真的会听到吗?看她现在满眼星星,穆晴的声音又愈发细弱。她到底该怎么才能摆脱眼下的困局?
如果摆脱不了,该怎么办?真的会放下面子,穿上女仆服吗?
我的脑海里,一个模糊的身影若隐若现。白色的花边发冠,白色的围裙,黑色的连衣裙,黑色的小鞋子……
这样的身影,该是何其美丽?我无法形容,甚至无法想象。如果能看到她穿上女仆服,这身影步入现实,成为具象,那该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但在我内心狂潮涌动时,穆晴犯难的表情映入眼帘,立马就让我惊醒。
看她这样,我心头好酸楚。
是我一开始请她来玩的,否则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踏进这里一步。但在这里,她却要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被迫丢掉脸面,忍受在场所有人复杂的目光……
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初衷。
我咬紧了牙。
然后,我——
“店长!”
一不小心,我的喊声似乎有点大,店长浑身一震,也松开了手。
我深吸口气,接着郑重地对她说:
“我朋友不喜欢二次元……可以不要为难她吗?”
*
店长先呆了几秒,随即皱起眉头,招呼我下楼。我不明所以,只能也跟过去。
和穆晴擦肩而过时,她还在发愣。我不知该做什么,只能给她一个满怀歉意的眼神,然后噔噔噔地下了楼梯。
一到底楼,店长就把我一把拽走,拉到店外,接着怒气冲冲地说:
“你个傻小子!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啊?”我感觉莫名其妙,“不就是你贪恋美色吗?”
“嗨,我……”店长举起胳膊要打我,“你怎么不懂事……”
但她还是泄了气。被我一直瞪着,她也自知没理,高举的右手也悄然垂落。
“哎呀,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那什么。”她嘟嘴道,“人家小姑娘确实漂亮嘛……不是不是,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她有意思,难道不想看她穿女仆装?”
“不想!”我正色道,“我不会对我的朋友有什么想……”
我也泄了气。店长都不用瞪我,冷笑两声,我就不说话了。
“真的,我告诉你,虽然有点乱来吧……”店长笑着拍我的肩,“多好的事啊,对不对?而且又对她没什么损失……说不定她也喜欢穿女仆装了呢。哎呀,仔细一想,以后说不定还能挖她来我们店打工……哈哈哈,那我每天得多来好多客人呢,说不定还能把我们的名声推到外地……”
在她满眼红心地展望未来、期待称霸国内女仆界的时候,我组织好了思路,对她说:
“店长,我觉得我要跟你说清楚……”
在她停止妄想,同时对我打断她思路略感不满时,我轻叹一声,继续说:
“是,我是喜欢她。但她真的对二次元一点兴趣都没有,今天会来这里,也是因为我擅作主张,任性地邀请她来。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但现在看来,真的是做错了吧……”
看店长情绪低落,我赶忙安慰她说:“店长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说你,其实之前也发生了一些事,也都是我的错。所以店长,你如果真为我好,就不要为难她了……她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女生,不要让她在陌生人面前……”
在我说话时,我不经意朝穆晴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
玻璃门开了条缝。把它推开的那个人,此时正看着我,目光怎么也不挪开。
我头皮一麻,感觉脚软了。
“你……你都听到……了吗……”我结结巴巴地问穆晴。
穆晴嫣然一笑。我认识了她一年半,整整一年半,从没有看过,比这更好看的笑容。
这辈子,我都没看过这样好看的笑容。
“我不知道哦。”她轻柔地说,“只看到你在说话,刚拉开一条门缝你就停下了,怎么了啊?有什么事要瞒着我啊?”
在我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应时,穆晴也走了出来。此刻,她和呆若木鸡的店长四目相对。
然后,她身子微微一欠。
“我穿。麻烦你了。”
*
我回到了夹层。我坐在沙发上,对面是尤依——我终于不需要为选哪边坐而烦恼了。
因为穆晴已经不在这里。她被几位女仆簇拥着进了更衣室。
我和尤依干瞪着眼,哑口无言。一切来得太突然也太混乱,像是最荒唐的闹剧,但又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穆晴接受了店长的请求,要做一件和她原本毫无关联、也许永不会有关联的事。如果五分钟前你告诉我,这件事会有发生的可能,我一定会认为你是神经病。
现在,我才像个神经病。
但仔细想想,这不正是穆晴的风格吗?认识她那么久,对我而言,她的行事举止,背后蕴藏着怎样的想法,我又何时明白过呢?
这次,她又在想什么?
我一边想,一边和尤依维持着微妙的沉默。
突然,我脸边拂过一阵暖风。空气变得柔软,弥漫起阳光的香味。
我的视线,顺着香气的来处移动……
然后,它凝滞了。
因为它必须要凝滞。
一阵欢呼雀跃。声浪从楼底来,向上扬,将几个曼妙的身影往楼上推。
其中一位……她被店里的四位女仆围住,步履缓慢优雅,就像是……不,就是公主。
尽管她穿的不是公主裙,而是女仆装。
她走近了,越来越近,最后在我的面前停下了。
那个在我脑海中的模糊身影,真的走到了现实里,走到了我的眼里。
可即使我能看清她的样子,能清晰地看到围裙的洁白、连衣裙的纯黑、以及一头及腰长发的柔顺,我却仍然发现,要用语言描述这个身影,是多么的困难。
只有一件事,我可以准确地表达出来……
我希望时间能停下。
永远地停在这一刻,停在我与她相视的这一刻。
等等,是我的错觉吗?
我仿佛看到,六夜和咲夜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露出了微笑。
接着,她俩,还有店里的所有人,甚至是空气和阳光的流动,全都静止了。
唯一还在动的,是我面前的那个人,那个最美丽的公主。
她两手捏住裙裾,摩挲着衣裳,脸颊像最鲜嫩的番茄。然后,她双唇轻轻开合,用最细微的声音,念出了那两个字:
“主……人……”
我内心一阵痉挛。电流窜过全身,钻进十指的端头,酥麻舒爽,欲罢不能。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猛然醒悟。
我喜欢的,不是这样的穆晴。她不该这样低下她高傲的脑袋,用挤出来的娇媚,来诠释一段不平等的“主仆关系”。
我喜欢她的,是她独立而从容的傲气,是她逆境环绕仍勇敢回击的强大,是她靠自己的力量塑造并维持至今的美丽。
想要拥有一个人,占据一个人,把这个有着独立灵魂的人变成自己的财产,让这个人比自己的地位更低劣,无论什么时代、什么时空、什么次元,都不是什么好的念头吧?
所以,当她毕恭毕敬地问: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我冲她摇头,说:
“不要这样。不用为我做什么。我不是你的主人,只是你的夏雨;你也不是我的仆人,只是我的晴哥。我们是……”到嘴边的词打死也出不了口,我干咳两声把它咽下,接着笑容可掬地又看向她,“陪伴彼此的人,不是吗?”
我朝她伸出一只手。
“一定要做什么的话……”我说,“来跳支舞吧。”
穆晴呆若木鸡。接着,她也笑了。
啊,短短的几分钟,我连续两次看到了,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她牵起了我的手。接着,我和她就在这凝固的时间里,跳起了舞。
响起了一首圆舞曲。轻飘飘,亮闪闪,像棉花糖一般柔软,又散发着太阳的气息。
空气又开始流动,微风拂面而过。微风的轮廓,就是这支舞蹈的形状吧?
我和她,脚步划着圈,腰肢默契地扭动,心有灵犀,协作无间。
让这支舞永远跳下去吧,永远,永远。
也许在某个舞步的瞬间,我和她的视线,会靠得更近,更加近,近在咫尺,直到……
我的双唇品尝到,轻飘飘的味道。
*
当然了,以上的这些,都没有发生。
穆晴短短的女仆装生涯,我起码在愣神中错过了三分之一。直到我听到她埋怨地叫我:
“夏雨!”
我慌忙看她,她捏着裙裾,羞红了脸蛋,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我……我该做什么啊……”她向我求救,“教教我……”
好问题。该做什么呢?我的回答则是,同样左顾右盼,不知所措,最后支吾了半天,才说:
“要、要不就这样站一会儿吧……”
这话蠢到可以去评诺贝尔笨蛋奖了。我尴尬地看她,她也哭笑不得,只能摊手耸肩,然后站在原地,不时侧下身子,偶尔生硬地冲几位痴迷地盯住她的客人招手致意,还送了几个白眼,大概有人的眼光不怀好意?
也许是见穆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扮演女仆,店长也最终作罢,笑着搂住穆晴的肩膀,让她跟自己下去把衣服换回来。
她来时被女仆们簇拥,去时也被四名女仆架住,亚麻大和六夜还不耐烦地挥手驱赶痴痴围观的几位少年,当真像是护卫着公主。
不一会儿,恢复常态的穆晴,小跑着回到了我们在的位置。她在我旁边坐下,我竟丝毫没有反应——因为我还在发傻。
直到穆晴打了我一下,我才如梦初醒,诚惶诚恐地看她冲我苦笑着瞪眼。
“你高兴了吧?啊?”她噘嘴道,“我脸丢到太平洋去了,可都是因为你。”
我满心愧疚,不断道歉,穆晴噗嗤一笑,又使劲拧我的胳膊。
我痛得要死,心头却说不出的舒畅,像是淤积了两个多月的憋屈郁闷,一下子全跑掉了。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尤依,你不是说要谈正事……哎?!”
我眼里的尤依,把我惊得下巴快掉了。
从刚才到现在,她没说过一句话——她发愣的时间比我还长,从穆晴穿女仆装到现在,没有断绝。此时的她,不但两眼发直,张口结舌,而且还在……脸红?
等等,她好像一直……死盯穆晴?
显然穆晴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自在地皱起眉头,轻声问:
“喂,你想说什么吗?有什么不满?”
“实在是……实在是太漂……”
尽管尤依惊觉出事,光速捂嘴,但为时已晚,我们都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我和穆晴面面相觑。我见她和我一样,挂着“疯了疯了都疯了”的表情。也正因如此,我俩看向尤依时,目光小心又小心,生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你、你们什么意思……”尤依不满道,任性地把脸扭开,“哼,我就是觉得,有那么,唔,一点点好看!但是!”她举起一根手指,“穆晴!你以为你打扮得很好吗!有很多问题的其实!”
呵,穆晴的女仆行头,可是专业人士帮她鼓捣的,尤依还真敢说。穆晴也不为所动,浅笑着歪头打量尤依,看她自信满满的表情,等待她的答案。
“嗯,具体什么问题啊……”尤依鼓大眼睛,手指拨得飞快,“就是……就是……嗯主要就是……我觉得啊……你知道吗……”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细,最后干脆一怒之下猛摇脑袋,大声说:
“嗨呀!现实中怎么可能有女仆像你那样打扮嘛!你打扮得那么好看,怎么不去漫画里呢!”
她又自觉失言,可惜这次比光速还快的捂嘴,也阻止不了我和穆晴笑成一团。
“哈哈哈……”穆晴笑出了泪花,竟伸出手去,撩尤依的头发。尤依浑身一震,手足无措,却并没有怎么抗拒。
“你真的挺可爱的。这不是反话。”穆晴笑眯眯地说。
尤依被狠狠地噎了下,脸烧得更厉害了。
眼前这副景象,大概有点喜庆,有点荒诞,有点魔幻,但之于我,我却觉得心底的柔软之处,被暖意融化了。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自己之前对尤依倾诉过的愿望,此时总算有了点不太靠谱的轮廓。
真好。不能更好了。
除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在我因尤依穆晴两人的互动而微笑时,我竟浑然不觉,自己突然开始朝后移动。
待我惊觉,我才发现,有两个人在我两旁,架着我往外走。
这两人,一胖一瘦。他们神色涣散,嘴里不断念叨着:
“烧……烧……”
完蛋了,豆师傅和爱生饭,怎么就把他俩给忘了?
本来就因为打牌输掉了家当,刚才还吃了女仆装穆晴的一记究极闪光弹,他们的怒气值岂止满槽,已经要撞破女仆店的天花板了啊!
“喂你们两个!”我一边哀嚎,一边试图挣脱,却发现这两人单身二十多年的胳膊,已注满了麒麟之力,“烧人是犯法的知道吗!万一把花花草草烧了怎么办……尤依!晴哥!救我啊!”
不出所料,两位女生此时聊得正欢,连看都不朝我这边看。
我还能怎样?只能在电线杆上,在炽烈的火焰中,涅槃重生……
*
“这女仆店之旅的结局,果然也不同凡响呀。”文文窃笑道。
“哎,蛋疼。”我心有余悸道,“不过比起那天的其他经历,的确只是小儿科……”
“问问你啊。”文文把笔头伸向我,像是递了个话筒,“过去这么多年,你觉得穆晴当时,为什么突然就愿意穿女仆装了呢?”
“唔,我觉得啊……”我沉思道,“毕竟我也不是她,她又是心思那么难猜的一个人,你说我能百分百地搞懂她在想什么,那不可能……”
我顿了顿,继续说:“但非要说的话……”
文文的脑袋和笔头一起朝我凑近。
“这是个秘密。”我翩然一笑。
文文冻住了。随后,笔头变成了拳头,砸向了我的脑袋头。
你说这些女孩子,一言不合就打人是几个意思?不过没关系,虽然痛出了眼泪,但却是开心的眼泪——终于也能拿文文这丫头寻开心了。
“你再耍我,当心我在稿子里对你‘美言’几句。”文文气呼呼地说。
哎哟,好怕噢,我内心笑个不停。还像模像样的,有人读你这小报上的假新闻么?
“你不要急,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我煞有介事地摇手指。
“哼,跟我玩脑子。”文文不满道,“算了,下一个问题:那天尤依说的谈正事,到底是什么?别告诉我你因为被两个死宅拖出去了,一句没听到啊。”
“你说对了。”我说,“等我一瘸一拐地回去时,尤依和穆晴两人又安静了。我问她们刚才说了什么,她俩怎么也不告诉我。”
“哈哈哈!”文文捧腹大笑,“你怎么每次错过,都搞得那么巧合啊,跟动画剧情似的。”
我却笑不出来了。
和生活的荒诞相比较,写出来的故事算什么。
*
女仆店之旅后一周,到了三十一号,2011年的最后一天。
我和其他七位男生,在两张拼在一起的方桌旁围坐。桌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同时烟雾缭绕,我们八只熊猫,被包裹在肉香浓郁的雾气里。
这是一家泰国烤肉,座落在距学校不远处的新城市广场。这家自助烤肉一客才二十多块,味道也不错,为想要年终聚餐的我们,洒下了人道主义的光辉。
我们展现了惊人的战斗力,桌上的餐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叠高,尤其是曹骏、熊原、楚承轩这三个肉食系,把一片片烤肉往嘴里倒,像刨饭一样。
唉,心疼老板。难道他不知道,有一种自助餐杀手,叫做高中男生吗?
但眼下我无暇心疼老板,因为……我也在疯狂倒肉啊!
大家一边洗劫餐馆,一边借酒吹牛,说一些在学校没时间说的闲话,起一些不敢当着女生起的哄。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把酒言欢的快乐,比起酒精本身更让人沉醉。其他人此时已有些肆无忌惮,划着行酒令嚎着歌,我倒是还算清醒,视线什么的都还算清晰,除了稍觉肚胀,没滋生什么鬼哭狼嚎、脱衣助兴的想法。
只是,酒壮怂人胆。我某些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心思,终究还是被酒精给揪了出来。
在其余几人状态火热时,我不动声色地拿出了手机,点开了微信,看到了穆晴的头像。
我得意地翘起嘴角,毫不犹豫地赶走恐惧,两秒不到,这句话便弹入屏幕:
“晴哥,你在干嘛呀?”
我目不转睛地盯紧手机,捏得它咯咯作响。穆晴再不回消息,它就得被我掐死了吧?
所幸,在手机奄奄一息之时,穆晴的回信跃然屏上:
“在新城市逛街呢。新年快乐![愉快]”
什么?她就在这里?
一想到她可能就在我正下方的楼层四处逛买,我再也没法淡定,又毫不犹豫地发了这么一句:
“晴哥,我们在三楼的泰国烤肉吃饭!你要没事的话,来找我们玩吧!”
发出去了,真的发出去了。即使我胆子已陡增百倍,还是手抖得差点摔掉了手机。
我捂住心口,感觉空气正从四面八方朝我压迫。但我并不慌乱,反倒有一种绝境求生的刺激感。
这种刺激,催生了我脸上的笑容。而当穆晴又发来回复时,笑容更是直接绽开,在脸上怒放。
“真的吗……?”
我以最快的速度,给了她肯定的回答,然后就把手机往胸口一摁,让压迫感来得更加猛烈,让刺激更加强烈。
她要来了,还有多久会来?从哪扇门进来?是我们斜对面的正门,还是我们背后的侧门?然后进来时,会穿着怎样的衣服?是她今天在学校穿的深灰呢子大衣,还是新买的什么漂亮衣裳?
嗨,看看这七个又笑又闹的傻瓜。接下来有谁会来你们知道吗?会发生什么你们知道吗?
看呀,斜对面不就有了个身影了吗?噢,看来正门对了。嘿,晴哥,这里,在这里,我在这里。
好亮,美丽的光亮,世上任何的光都比不过她。
就是现在。如果我伸出手,是不是能抓住这道……
光却被遮住了。
被一个人影遮住的。
一个随穆晴而来的人影。
这人影与我素不相识,却分秒之间,拔剑出鞘,精准刺中了我的心脏。
噢,还把我的手机,也一起刺穿了。
这部坏掉的手机上。
写着这样一句话:
“不好意思啊……男朋友要回家了,我要去送他……”
其中的三个字,效果何其卓著。
我不再上头,也不再胆大妄为。我醒了,醒得刻骨铭心。
我此时的反应,似乎被龚诚注意到了。他绕到我右手边,拍了拍我的肩,问:
“雨子,干什么呢?”
我说不出话。我怎么能说出话。
我能做的,只有猛地抓起旁边一瓶啤酒,扭开瓶盖,咬住瓶嘴,把酒瓶高高仰起。
前一秒还在借酒吹牛,现在却成了借酒浇愁。
*
穆晴没有来,也没再发过消息。同样地,我也不敢再动给她发消息的念头。
而即便熬过了三天的元旦假期,回到学校,面对她的时候,我依然不敢说话。
“你怎么了?不舒服?”
穆晴皱眉问我。现在她,离我很近。
因为这周开始,她成了我的同桌。
班上本有固定的换座规则,但同学们私下会想办法,和自己想同桌的人坐在一起。有人换座位是为了讨教学习问题,有人是因为友谊深厚,还有人则是因为些许说不出口的小小心思。
我和穆晴坐在一起,并非完全是我的主观意愿——我的上一个同桌,体育委员袁才加,因为想挨着好闺蜜李慕星,而请求穆晴和她互换座位,然后穆晴没有反对,这事就这么成了。
本来是我的大惊喜,这惊喜此时却让我坐立不安。
见我沉默不语,穆晴也没追问,只是轻叹一声,然后在早课结束后,又把书包一挎,走出了教室。
等等。
她的这串动作,唤醒了我的记忆。
上次她也是这样,然后她说要给某个人带外卖,还说让我上去看看……
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这次我没有立马起身,而是估算着穆晴大概已经上楼才走出教室,顺着楼梯往上爬。
我们在三楼,四楼被理科班占据。我站在楼梯口,朝走廊的尽头张望。
啊,八班那里,她就站在那儿。
我小心翼翼地迈步,准备悄悄靠近。
但我还没抬脚,就发现——
穆晴将外卖,递给了门口站着的一个男生。
这个男生接过外卖后,暂时消失了一会儿,又马上回到门口。
然后,他抱住了穆晴。
穆晴也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尽管他们离我有些距离,我仍确信,自己看到了穆晴的表情。
那么幸福娇弱,楚楚动人。
这个表情让我彻底明白。
“男朋友”三个字,都是真的。
我没有在做梦。
但我又一直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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