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硕果飘香。同学们兴高采烈,迎来了新学期……”
开学第一天的课间操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通常这种话,是被什么人讲出,又是怎样被讲出的呢?但无论答案为何,说这话的人,首先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秋风根本没送来爽。就算按日子来说,现在的确是秋天,但气温三十多度,你告诉我这叫爽?!此刻的操场,热浪滚滚,湿气黏身,这样还觉得爽的少侠,必定骨骼清奇,可成大业。
第二,兴高采烈你妹啊!
喂,国旗台上说话的那个,就你呢,你看看底下的全校师生,哪个不是无精打采的?天气热就算了,我们还得跟暑假挥泪作别,下次见面得等足足一年,这种堪比牛郎织女的虐恋剧情,谁开心得起来啊?!
更过分的是,现在讲话的,还不是某个声音甜美稚嫩的模范生学姐,或者某个颜值高到犯罪的鲜肉学长,甚至说的还不是普通话……站在国旗下的,是我们年逾五十的校长韩速。
虽然他名字里有个速字,但当他举着一份年年都会拿出来用的演讲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四川话念着年年相似的开学致辞时,这个名字和他是没有关联的。
一般来说,每天的课间操只花二十分钟,接下来我们还能有个二十分钟的长课间,但韩校长一上台,后二十分钟就别想了,准备直接回教室上课吧。
你听,在强行让同学们兴高采烈之后,韩校长又回顾了上学期的成就,从学生们挣得的荣誉,到教职工们的进步,可以拿来说的那必然是一个都不会漏的;再展望了这学期的目标,从考试成绩吊打全市其他中学,到德智体美劳各项技能统统点满,可能的不可能的任务那也必然是一个都不会少的。
在终于结束展望、让我们看到离开操场的希望时,韩校长不动如山地又来了一句:
“最后,我想做三点总结……”
根据我们的经验,三点的长度等于正常的三十点。嗯,在那之前,我们都已经七成熟了,肉质正好。
新学期的第一天,基本都是这样度过的——在秋老虎的肆虐下,在韩校长的秋风送爽中,昏昏欲睡又热到崩溃地捱过第一个课间操。
不过,偶尔也会有一点变数……
*
苍天垂怜,在我们只到四成熟时,韩校长终于放下了稿子。啊,空调,教室的空调,我们来了!就算你再旧再烂,还老是出故障,但也是最萌最可爱的空调啊!
呵呵,没那么简单。
韩校长刚走下国旗台,稀拉的掌声还没消散,另一个人就立马登台。
来者背着双手,脚步稳健,皮鞋踏在石台上噔噔作响。他的头发梳到一边,涂着光亮的发蜡,细框眼镜反着光——这光芒无坚不摧,谁被它锁死,那就等着倒霉吧。
他往国旗下一站,热得不省人事、几欲先走的同学们,无需命令、不约而同,全停止嬉笑打闹,乖乖站好。
他是谁?
他,就是我们实外的校霸——啊不,老大——啊也不对——副校长罗武,全名罗·每天学校门口抓违纪·随时出现在教室后窗·中老年段子手·五爷。
此时他嘴巴拉直,依我之见,必有血光之灾。
“同学们,晓得你们热得慌哈。”五爷板着脸,视线一压,下面几千学生大气都不敢出,“罗校长我呢,也毛焦火辣(烦躁)啊,尤其是那个心头,那简直是啊,秋天里的一把火。为啥?被气的!”
刚刚还在讲段子的他,厉声一喝。“上来!”
他冲着身后吼道,两个年轻的身影走上了国旗台。他们一男一女,失魂落魄。
“这两个学生,今天早上,被我逮到在教室里吃外卖。”五爷恶狠狠地说,“带外卖进学校,已经违反了校规,然后我看到他们还……还……”五爷突然语塞,咬牙切齿又一脸纠结,好半天才憋出后面的话,“还拿起个筷子,互……互相喂!”
看五爷尴尬的样子,好想笑怎么办?但为了活下去,我的内心必须毫无波动。然后就看到五爷终于冲破羞耻心,苦大仇深地从牙缝里挤出:
“简直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底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不知五爷是否被刺激到,总之他继续着苦大仇深,竖着手指说:
“我很早前就说过,在学校早恋被逮到,要么分手,要么回老家结婚!今天我要把这个规定再强调一次!你们不要还想两个人上学,三个人回家!只要被我看到,你们自己选!”
五爷的神色威严无比,但笑声却瞬间山呼海啸。没办法啊,这样高能的段子,强迫别人不笑属于犯罪啊!
“还有,”五爷又背起了手,镜片上杀意一闪,笑声顷刻间便东躲西藏,仓皇逃走,“这个外卖问题。同学们啊,学校多次强调,外卖有害健康,那些摊摊儿上卖的,啥子‘勾魂面’啊,‘兄弟烧烤’啊……这些名字,我早就从你们那儿晓得了!吃下去啊,嘴巴爽了,身体就要坏了!你们要晓得,备战中考高考,每一天都是最关键的。你们的知识、心态、健康,每一颗子弹,都要好好准备和保养……
“但很多同学,无论学校如何用心良苦,还是要做错误的选择。”五爷又抿紧了嘴角,方才展露的些微慈祥立马被收起,“那学校该怎么办?只能来硬的!从今天起,凡是从学校外面带热食的,一经发现,一律没收!该项违纪,和三大纪律一样严重!看你们得不得引起重视!”
之前我提过“三大纪律”——禁止考试作弊、打架、私自离校。实际上,只要校领导一声令下,随时都会有新的条目,与三大纪律平起平坐。抽烟、校内踢球、上课看漫画……现在你看,又加了早恋和带外卖。
但是啊,五爷不知道,这条外卖禁令一旦颁布,学生们的回应,会打他个措手不及……
*
是什么,让实外学生敢于直面校规的屠刀,敢于无视五爷的愤怒,哪怕艰难险阻,也要继续把外卖带进学校?
这一切都要从一件最微小、却又最要紧的事情说起——吃。
饮食问题,从来都牵动着人类最敏感的神经。嘴巴和肚子没伺候好,麻烦往往就接踵而至。比如我们学校,现在被外卖所烦扰,根子还是出在伙食上。
对于“吃到黑暗料理是怎样的一种体验”这个问题,实外学生可谓是相当有发言权的。无他,学校的食堂,饭菜味道,着实感人。
不知这时是否该先说一句“食堂大妈大叔们很努力的你造吗”,反正我们每次吃饭很努力是真的。外形难看就不说了,有的菜寡淡到味同嚼蜡,有的菜油水厚到可以反光,有的菜则直接味道不可描述。然后早餐的话,“冰欠”(冰冷)的花卷、“梆硬”(硬邦邦)的馒头、“乓臭”(臭哄哄)的包子……
一天三顿都吃这些,长此以往,实外学生还能不能有正常人类的味觉了!
为了拯救味觉,让自己不至于被排挤在人类社会的习俗规则之外,我们必须要找到出路——所以你看,外卖可是件神圣而崇高的事业。
那么,外卖是怎么绕过学校的视线,走进千家万户的呢?
当然要先建立一个规模庞大、功能完善的黑市系统啦。
一所高校,必然会带动周边的经济,饮食产业尤甚。实外这样恶劣的伙食条件,更是让方圆半里的馆子找到了绝佳的商机。他们是最重要的原产商,也是实外学生永不忘怀的好伙伴。
我至今还记得,每天三餐前后,教室里总会弥漫混杂的香气。有人手捧纸碗装的牛肉面,面条筋道十足,口感丝滑畅爽,它来自学校后门附近的小馆子“吉朋缘”;有人享用外卖盒装着的冒菜,辣油色泽鲜亮,菜品丰富多样,它来自学校右手边一环路立交旁的冒菜馆“朱林世家”;还有人偶尔会带快餐进来,从肯德基到麦当劳再到国产的乡村基,不一而足。
同时,面对学生们旺盛的需求,他们也积极配合,帮助同学们偷渡外卖,客串中间人的角色。
于是我们常能看到,某个学生在后门洒满碎玻璃的围墙边“漫不经心”地游弋,不时朝门口的保安室瞟两眼。嗖的一声,一条优美的弧线飞越高墙,然后一个绑好的口袋就落到了学生身旁。抛掷的力道、时机、落点判断,全是专业水平。学生也把钱扔过高墙,接着就可以解开绳子,欢天喜地地拿着外卖回教室了。
这些拯救味觉的馆子,无疑是实外学生们的英雄。然而面对赞赏和爱戴,他们却十分低调。你看吉朋缘的那位老板,和蔼可亲,笑容可掬,长年系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却能在倏忽间,翻手为云覆手雨,面条、葱花、调料在锅碗瓢盆间翻动飞舞,然后大手一挥,十几个盛满救命牛肉面的纸碗,便来到了学生们的怀抱中。
毕竟,哪个黑市没有几个貌不惊人、却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呢。
当然,餐馆能提供的支援总是有限的。将外卖带进学校的主力军,当然还是学生。
在外卖这个问题上,不在学校住寝室的走读生,扮演着最关键的角色。一张走读证,让他们相对其他人,有了更大的行动自由。
他们,是最勤劳的小蜜蜂,也是最直面惨烈的猛士。是他们,在学校加大扫荡外卖力度的时候,依然把书包装得满满当当,然后面对校门口剑拔弩张的保安和五爷,用上自己全部的胆识、演技、口才、心理素质,以及运气,成功地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最后迈入教室,来到委托自己带外卖的同学面前……
“天王盖地虎!”走读生大喊。
“我爱甜豆腐!”接头人会心一笑。
然后,两人打了起来。
“你是假的!假的!”走读生咆哮道,“跟我接头的那个吃咸豆腐!”
“有病吗!”伪接头人怒道,“你走错班了!”
总之,在学校的眼皮底下,这个供货商、中间人、消费者的黑市体系每天都在运转。拜其所赐,学生们逐渐精通各种潜行技能、伪装技能、反间谍技能,有望为国家特种部队的建设作出自己的贡献。
可是,请跟我唱:外卖没有那么容易,学校也有它的脾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学校认真起来,连自己都怕。
也因此,无论黑市如何兴盛,落网者从不短缺。
*
上午早课一过,班上七位男生,齐齐趴在了窗边——还有一位在楼下,我们的视线之中。
今天闲得慌的我们,搞了个有奖竞猜——预测楼下等外卖的楚承轩,是否会被抓到。
我和龚诚、周桥山、陆勤押了不会被抓,熊原、秦柘木、曹骏自然押反面了。谁输了,就请赢的人以及楚承轩各一串蟹肉。
看他在墙边吹着口哨,自在地晃来荡去,似乎毫无危机感。也许为了让气氛更加紧凑、观赏性更强,曹骏在一旁自顾自地开始了解说。
“装电视台,装电视台,您现在收看的是高2013级四班楚承轩同学的外卖挑战现场直播——”
曹骏煞有介事的解说,甚至引来了一些好奇的女生。她们嬉笑着趴在窗上,看底下的楚承轩依旧对观众人数的上涨毫无知觉,还在轻松地哼口哨。
“好!我们可以看到,楚同学正靠墙等待。今天天气很热,早上都热得直播室里的我全身出汗,楚同学看来就更不用提了。”曹骏语速飞快,“然后,我们注意到另一边,保安室里的保安还在拽瞌睡(打瞌睡),这对于楚同学来说,会不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呢?再然后,他似乎有些紧张,大概是在想,外卖的什么时候能到呢?这个悬念,我们暂且留给观众,请看窗户下方参与竞猜的方式,赶紧拿起手边的电话,抓住属于自己的幸运机会吧!”
“喂,节目刚开始就抽奖,商业味太重了吧!”秦柘木在一旁提醒曹骏。
“请观众朋友不要干扰节目进行,我们的抽奖所得将全部用于本人小卖部的花销,意义是十分重大的!”曹骏不为所动,一本正经地继续他的抽奖植入,“我再重复一次,参与我们竞猜的方式,就在窗户最下方。心动不如行动,请赶紧拿起手边的电话,搞快点——
“哦?先让我们不舍地暂别观众朋友们最喜欢的竞猜环节,看看下方的新情况——吉朋缘的来了!绳子就要甩过围墙了,楚同学今天能顺利拿到外卖吗——”
“啊!遭了!”龚诚惊呼道,往下一指。
大家顺着龚诚的手指一瞧,只见楚承轩两脚一软,拔腿就跑。很快地,一个目光威严的中年人便风驰电掣地追了过来。
“不要跑!站到!”
五爷怒吼道,一手指着楚承轩,打了摩丝的头发在空中摆动。
随着他逐渐靠近刚刚楚承轩呆过的地方,我们的嘴巴也越张越大。
但那并不是因为楚承轩要被抓住了,而是——
“啊!”
五爷一声高喊,恼怒地停住了脚步。这是因为,他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脑袋。
是正好甩过围墙的、装在塑料袋里的外卖。
头顶的我们可以看到,五爷一吼,连送外卖的都不寒而栗,匆匆跑开。面对实外校霸浑厚的杀意,无论怎样的英雄好汉,也只能落荒而逃。
楚承轩早就跑得没影了,五爷也像是放弃了追捕,转而无奈又窝火地转头四处看。
我们这样机智的少年少女,当然在他抬头之前,就赶紧把脑袋缩回去啦。
*
但是,五爷这种倔脾气,一旦发怒,八匹大马都拉不回来。这次吃了这么大的瘪,担怕是会追查到底吧。
果不其然,怒火中烧的五爷,最终竟还是揪出了楚承轩。他被押到了徐老的办公室,挨了一顿臭骂,家长也被叫了过来。还好没有后续处分,对他而言,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为了安慰楚承轩,男生们都给他买了蟹肉。这家伙前一秒还在僵死,蟹肉送进肚里,立马就欢天喜地,满血复活了。烦恼这东西,大概一辈子都烦扰不到他吧。
但这件事,可不会就这么画上句号。受其影响的,也不只是楚承轩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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