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高中,新的环境,新的开始。
不过说起来,也未见得有多新。毕竟我在的这所学校,已与我相伴了三年,它的不少东西,我都已谙熟于心。
实外,全称是成都市实验外国语学校,坐标成都市区,寸土寸金的一环路北一段,离市中心不远。
然后,前面提过了,它是寄宿制学校。对,学生都要住校的,除非你申请走读。私自出校,会触犯实外的“三大纪律”之一,校方心情不好,你就直接记过了。
顺带一提,另两大纪律是打架和考试作弊。
再然后,学校不是公立的。那就意味着,票子。学费很贵,而且还在逐年上涨。
但即使如此,无数家长还是挤破了脑袋,找遍了关系,也要把孩子送进实外。
到了什么地步?每年小升初前夕,大概四五月份,来实外报名的家长,可以排一公里长的队。
因为实外的一本率,实在太显眼了。任何一个对于好大学和自己孩子未来之间的关系有清醒认识的家长,看到这个数字,都很难不动心。
如果你觉得一本率这种东西还不够打动你,那就来看看我们的“冠军”纪录吧——
从上个世纪(末)开始,实外在十二三年间,已经出了六个省状元,好几个市状元。
所以,我们学校的各路领导,无论在什么场合,无论是给家长科普实外水平,还是给学生们开学习方法讲座,总忘不了把实外的状元们轮番点一次名,效果大概相当于:
“我们实外麾下,坐拥五虎上将,左关羽,右张飞,中间坐镇吕奉先……”
呃,有奇怪的名字混进来了。
这样一所成都高中届的传统豪门,想必也拥有堪比霍格沃茨一般高端大气的校园吧。
但,可是,问题是,现实是……
它挤在一座生产资料市场中间,被各色贩售器材五金之类的店铺包围,每天路过校门最多的不是学生而是各路运货谈生意的小贩。
这成都霍格沃茨,怎么周边环境的画风就不对了啊?
再看学校里面。
油腻的砖块地,反射着脏兮兮的光;操场的胶皮跑道劣质而破旧,经常出现塑胶剥落、损坏的情况,露出底下的水泥地基;竖在操场上的篮球架,很难有完好的时候,不是篮板碎掉,就是篮筐变形……
更要命的是,学校太!小!了!
小到什么程度呢?每天做课间操,要是全校学生按班级逐次排开,操场会装不下……
于是乎,某个年级(基本都是高三)就必须得在教学楼围成的小天井里做操。
要知道,实外现在就有五六千名学生了啊,每年还在扩招。我读初中时才十五个班,现在都快二十个了。
校园如此袖珍,有好有坏吧。
对那些想踢球的、爱撒欢跑的、想要飞得更高的、想多找点羞羞的树丛的,学校太小自然给他们增添了许多限制。
不过呢,也有不少人挺喜欢小校园。
比如每天饭点急着去抢食的。你们知道那些饿到昏厥饿到变形的学生有多可怕吗?下课铃一打,几秒之后食堂就被挤爆了啊!更不要提夜宵时候,一般夜宵都是些味道不那么可怕的小吃,比如肉包子、黄金馒头、饺子之类的。于是,晚自习结束的瞬间,你就能在食堂见证,人身上**裸的猎食性。
喜欢小校园的,还有我。
袖珍的校园,意味着点到点之间,只需要走很少的路,而这正投我所好。
每天从寝室到教室,从教室到食堂,再从食堂到寝室,早早走完,快快结束一天,不用与人过多接触,也不用忍受路上的种种目光,多好。
对于封闭内心的我来说,这是最安全的活法。
我高中的第一个学期,基本就是在这样的活法中度过的。
*
其实认真说来,我的生活和绝大多数高中生相比,没有任何区别。无非就是学习、爱好和人际关系。
虽然这“人际关系”,直接与人接触的部分,比例少得可怜。绝大多数时候,所谓的人际,其实就是隔着玻璃,观察身边人们的一举一动。
观察得最多的,首先自然是我的男同学。
细心的读者或许会注意,故事伊始,我就给了个数据——高一四班,四十八个女生,八个男生。
这已经接近后宫剧才有的男女比例了。
在各路理科男生哀叹女生如何稀缺、自己如何有价无市、竞争如何残酷直白的时候,当他们看到文科班这样的男女比例,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以前最头疼的背史地政也不算什么事儿了?
我只想说,少年你们想多了。我以我的亲身经历表示,女多男少,并没有什么用。还是好好回去钻研理化生吧,这样读大学之后,你们……该单身的还会继续单身的。
好了,不互相伤害了。
总之呢,八个男生,意味着一个六人寝室,就能装下我们全员——八人中有两个走读。
所以,回到寝室,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来来来,看球啦看球啦!”刚当上班长的龚诚,大方地招呼另几个男生过来。现在的他,身上的老大哥气质呼之欲出。
“嚯,诚哥,今天又是什么球啊?”清瘦的男生秦柘木笑着问。他是班上的学霸,机智文雅,就算去学理科,也照样可以达到碾压效果,“亚冠、欧冠还是NBA啊?”
其他几个男生都坏笑了起来。因为这些都不是真正的体育运动,而是在我们年级十分流行的暗号。它们代指的嘛,是一种非常神圣、孕育人类生命的球,然后有欧美日韩的球风之分,比如亚冠就是亚洲的球,欧冠就是欧洲的,NBA就是北美的,以此类推。
不是所有男生都喜欢足球、篮球、羽毛球,但所有男生都一定是生命之球的球迷。
“哈哈哈,是J联赛(日本足球联赛)。”龚诚摇着手指,“这可是球王级别的!哎,骏狗你不要挤,文明看球行吗!”他呵斥嗖的一般蹿到龚诚身边的曹骏。
曹骏个子矮,国字脸,平时酷爱八卦,人称四班狗仔,也因此被叫作“骏狗”。当然他也是忠实球迷,一听到有球可看,简直比泰迪还哈士奇,不信看他现在的表情。
“哼,骏狗就这样,素质!”有人说话了,然后龚诚、秦柘木、曹骏三人,被一片阴影完全覆盖。
这是熊原的影子——他的体型,让他可以完美遮挡洒向床铺的灯光。真是货真价实的熊。
“大熊你还说我?!”曹骏不满道,“你个天天看重口的,不感到羞耻吗?你平时看的视频,吓退了多少纯洁的少男少女啊!”
“为什么要羞耻?这些是挑战人类极限的艺术,是勇敢的象征!”熊原大义凛然地发言道,“再说了,吓退你了?你好意思说自己纯洁么?上次那个人和猪的电影……”
我情不自禁地苦笑了起来。我上次不小心看了一眼曹骏的手机,然后感觉像是吃了学校最咸的猪肉,要看十斤清凉可口的萌妹动画才能缓过劲来。
哎,排除这几个禽兽,班上另外四位男生,站的都是善良阵营——当然有守序、中立、混乱的区别啦。
守序善良,当推陆勤。他是走读生,个子高高的,内向文静,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每天看到他,基本都在做题。
中立善良,则是人称“桥爷”的周桥山。此时他不在寝室。他有着和熊原一样的体型,堪称四班双柱。但比起熊原重口的癖好,周桥山的爱好要文雅许多——英伦摇滚。他说话总喜欢夹几句英语,据说那些都来自某些英国摇滚歌的歌名或者歌词。一旦有人提到摇滚,他总会兴奋地凑过去,和人交流或者科普。
混乱善良,属于楚承轩。作为另一位走读生,他和陆勤完全是两个极端——他个子矮,十分聒噪,又是个单纯的笨蛋。成绩什么的就不说了,最近他天天听《爱情买卖》,有次政治课讲经济学的时候,正在听歌的他被抽了起来,回答市场需求的问题。
“楚承轩,你说为什么要宏观调控?”政治老师章北海一脸严肃。他肯定看到楚承轩听歌了。
“因为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楚承轩回答得特别认真。
全班炸开了,笑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这就是我们班的男生们。数量稀少,堪比熊猫,但熊猫们的日常,依然充斥着欢乐……
等等,那我呢?
“哎,桥爷回来啦!”几位男生冲着门口的周桥山招手。桥爷一脸憨笑,接着爬到了我的上铺。
“快熄灯了吧?还有谁没回来吗?”曹骏问,“夏雨呢?”
“你傻呀。”龚诚皱眉道,朝我指了指,“人家早就回来了!”
“哦。”曹骏这才看到了我,冲我打了打招呼——虽然表情有些小心谨慎。我也友好地回了礼。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虽然有些尴尬,但我已逐渐习惯。
刚住进寝室的第一周,我一个人缩在角落看手机,手机上是《新世纪福音战士》的其中一集。
在我刚进入观影状态时,我发现屏幕被一块阴影笼罩。
我赶忙扭头一看,发现是龚诚。他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
“看什么呢?”他轻声问,“动画片?你都多大了,还看动画片啊。”
龚诚突然出现,我缺乏准备,不禁有些慌乱。
“啊,其、其实……”我赶紧笑着辩解,“很好看的,这部动画。很有深度。”
“哦,深度?”龚诚眉毛一挑,“那你给我讲讲?”
我感觉胃隐隐作痛——这么多年,胃就像警报器一样,只要心绪一乱,神经一紧,它就开始闹腾。
为了缓解危机,我也只能选择最快捷的办法了。
“唔……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我说,“不好意思。”
我胆怯地抬头看龚诚。他苦笑了下,拍了拍我的肩,接着回自己床铺去了。
我和班上男生们的交流,从开始到结束,总是这样短暂。
不过,这种短暂,除了让我偶尔失落之外,再也不会带来什么。
我虽然不会主动搭话,但我也不会把他人生硬地拒之门外。有人找我说话,我作出回应,然后回归沉寂,接着是安稳的平静。
比起以前,这样的生活,真是太过美丽的日常。
*
男生人数稀少,我自然个个都能认出来。可女生就没办法了。
你说要是我们班有位情(zha)圣(nan),成天左右逢源,那估计他短时间就能把女生全部认完——不只是认,估计能把每个女生奶奶的故事,都给记得滚瓜烂熟。
可我,哎,我可还关在小屋里呢。能让自己在屋子里安然无恙,就已经达到目标了。
但有些女生,无论她再怎么遥远,无论你再怎么封闭,你也不可能不认识她。
她会用自己的魅力,强行让你把目光朝她身上放。
对,这个人就是穆晴。
与穆晴的接触,每天有大约十次,然后每次不超过三秒,再然后每次接触都隔着至少五米的距离,而且十次接触,九次都是单方面的……
都是我偷偷看她啦,剩下的那一次,基本都是她不经意间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看她三秒,对我已经是极限了。你知道许多罪犯在作案前是什么心情吗?那就是我的心情。
但我没法忍住不犯罪。
精致的大理石像,或是美轮美奂的画作,总能锁死观者的眼睛,让人觉得多看一秒都足以为生命涂一抹颜色。
而穆晴也有这样的能耐。
每次穆晴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百人空巷的局面。尤其是理科班,那场面更加壮观。
甚至还有人悄悄找过我,向我问穆晴的联系方式——还是通过我初中同学知道我的。
我这样惹人厌的都成为了情报中间商,这群少年为了穆晴,已经拼了。
我有时甚至想,在她的身上,也许真有一种神性,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崇拜追随。千年前的维纳斯,一定也有着相似的魅力吧?
而我,虽然和她同处一班,却只是个被远远地挤在外面的小拥簇。维纳斯如果有了视力,一眼望去,是不会看到我的。
但那又怎样?能每天看一看维纳斯的脸,对我而言,已经足够好了。
*
不过,穆晴的魅力,依旧有人不以为然、嗤之以鼻。这个人离我还很近。
“哼,她到底哪里好看了?”
在有个邻班男生找龚诚搭话,表情热切地向他打听穆晴的事之后,尤依嘟着嘴抱怨道。
我扶额苦笑。这男生找谁打听不好,非得找龚诚,还正好让尤依看见。这下尤依能在我旁边唠叨一整天了。
“不就是脸瘦了点,胳膊细了点,腿长了点,头发黑了点么?眼睛那么小,平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男生怎么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啊?”尤依喋喋不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我说话,“这种女生,放在动画里,都只有当女反派的命!还是我这种平凡向上的好女孩,才能当女一……”
现在她确实在对我说话了。不信你看,她还拽着我的袖子呢。
“喂,夏雨,你喜不喜欢她啊?”尤依突然问。
我浑身一麻,头发差点全竖起来。
猝不及防的,尤依就给我出了道送命题,顺着答的话,无论是否,多半就是惨死和安息的区别吧。怎么办?如何逆向思维,举一反三?
电光石火间,我有了主意!我赶紧举起一本刚买的《动感新时代》,指着封面上的女生“御坂美琴”:
“我喜欢这种的。”
御坂美琴来自最近新番(新节目)《魔法禁书目录II》,是位帅气干练的短发女生。她在二次元圈子里人气超群,男女通吃,尤依也经常感叹“啊炮姐(御坂美琴的昵称)好帅啊好想嫁啊”,然后露出一副痴醉的表情。
果然是一着妙棋啊。尤依愣了半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我也是傻。问你这种问题干嘛呢。”她摇着头,接着眼珠一转,把杂志抢了过来。
“哎哎,我还没看呢,你就给我抢了!”我不满道。
“别闹,谁让你不好好回答我问题!”尤依笑嘻嘻地说,不过我倒不再紧张,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再追究了,“作为惩罚,等我先看完再……呀!这期有薄樱鬼!”
她尖叫了起来,疯狂翻到其中一页,然后捧脸继续尖叫,眼里满是红心。
让她如此丢掉矜持的,是同样从十月开始上映的动画《薄樱鬼碧血录》。这部动画的画风一眼便知,和我平时看的大不相同。这种面向女生的作品,主角尽是帅哥,颜值对各路现实中的男性造成了羞辱式碾压。
对比下众多“宅男”爱看的作品——妹子、萌妹子、大眼睛的萌妹子、一言不合就可怜巴巴地叫“哥哥”的大眼睛萌妹子……
同在“二次元”文化中,面向男女的作品,各方面都差异巨大,仿若两个世界。
我俩平时就是这样。身为二次元爱好者,我们各有各的喜好。然后遇上这种机会——比如买到一本新的动漫杂志——我俩的喜好就会短暂地交集,然后畅快地聊上一阵。
和她唠嗑的时光,基本就是我人际关系中,少之又少的“与人接触”。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们(其实基本只有我)都会到学校门口的报刊亭,问大爷杂志到了没。拿到杂志后,我们一边翻看,一边聊聊新出的动画,各自花痴一下喜欢的角色,再吐槽一下各类人气榜单——面对虚拟角色与作品的榜单,我们比对待各种真人偶像榜单还要认真好吗!
在智能手机尚不如今天那样普及先进的2010年,对于学生,尤其是我们这种住校生而言,纸质杂志依然是获取二次元资讯的好途径,也是增进同班乃至同校爱好者关系的重要道具。至少我和尤依,便是靠着一本本杂志,找到许多的谈资。
不过,我和尤依的交流,也仅止于二次元。
“哎夏雨,说真的,你觉得穆晴到底怎样啊?”尤依在花痴过《薄樱鬼》之后,突然又这么问我。
我的胃又隐隐作痛。这次真的没法躲了。
“我……我不知道……”我说,声音越变越低,“我觉得她……唔……唉,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敢夸她,可也确实没法违心地说她坏话,更想不到其他精妙机智的回应,只能这样模棱两可地试图逃避。
我总是逃避。二次元以外的其他话题,我总是希望尽快结束,不然我就会感觉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只想赶紧回到安全的地方。
这样的态度,显然也被尤依察觉。她也不再追问,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接着便陷入了沉默。
默契的沉默。
正是因为这样的默契——包括寝室男生们平日给予的默契,我才能保持现在这种谨小慎微的封闭状态。
我很感激,感激他们尊重我的脆弱与自闭。
尽管每次拒绝交流,都会留下一些酸楚,钻进我的心底,让我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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