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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美丽之梦

第五章 美丽之梦

尽管面如死灰地走出那栋染着漆黑色彩的大楼,但是尤人的脚步却并未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颓然不振。依旧是一步步无比沉重的脚步,依旧是一个个坚定无比的脚印。

虽然尤利娅的那些话语让尤人眼中原本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但是作为人们眼中的“受诅咒者”,他早就明白这些犹如事实一般的话语迟早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他曾经以为自己在听到这些话语之后会对自己的梦想彻底死心,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拳头却握得比以往都要有力。那个犹如泡沫一般的幼时梦境此刻在心灰意冷之时变得更加清晰,慢慢化成自己眼前唯一的灯塔。

是啊,如果没有这个梦想,自己这样的人活着到底又拥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没法如同那些魔力高强的人,在繁华的都市之中努力争取着自己的那一份荣华富贵。自己没法如同那些魔力平庸的家伙,在竞争激烈的王城之中努力保住自己的那一份安稳与平静。自己甚至无法如同那些犹如罗姆一般魔力低劣的人们,在农忙之时耕耘出自己的那一份天地。

相反,面对自己的,或许是彻底的鄙视与冷漠。倘若是在所谓信仰虔诚的地方,自己面临的就是铺天盖地的追杀,等待着自己的就只能是风餐露宿的生活,甚至,就像是那些活活被火烧死的人们。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留下辨别身份的残骸,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是烧得干黑的余灰。

这就是命运,但是我不想屈服。尤人盯着那平整的地面。在他的眼中,仿佛路面此刻正在慢慢开裂,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他至今也不明白,明明自己同那些拥有魔力的家伙没有任何不同,可是凭什么自己就非要面对如此绝望的境地。一直以来承受的白眼与嘲讽,以及将来将要面对的残酷人生,这些都是他无法理解的。

不过是天生没有魔力,自己就非要面对这种对待!明明承受了这世间最为可怕的诅咒,可是为什么还要面对那么多人的不公的对待?想到这里,他才突然间顿悟过来。

“是吗?这才是诅咒吗?”宛如升腾着的火焰,尤人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冲上脑门。他此刻终于明白自己担负着的诅咒到底叫做什么名字了?

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偏见。这个世界的遗弃,造就了这些慢慢被人群抛弃的可怜家伙。

尤人不明白,自己活着真的会给圣洁的女神带来半分污秽吗?他自然也对此生出无比的怀疑,但是那个美妙的梦境却一直鞭策着他。

“我一定要证明自己,证明‘受诅咒者’也能成为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

是的,这就是他一直坚持着那个梦想的原因。他想成为那个预言之中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而非成为,或者被成为那个将不洁的黑泥抹在女神身上的恶灵。

不过,没有魔力的自己,别说拯救女神,就连击败巨人手下的饿狼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他很清楚,甚至于比说出拒绝自己的尤利娅都更加清楚。但是,他在沉思了片刻之后,还是没有放弃心头的梦想。要不然,自己刚才说出的那句话往哪里搁啊……

就这么胡乱地想着,尤人盯着花岗岩的铺成的地面,坚硬的地面仿佛一面刚硬的镜子,照射出尤人内心的想法。那是不切实际的想法,那是想入非非的美梦,那是绝无可能的未来。无声的回应,让尤人不知不觉之间,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有点累。”他能闻到一阵冬日里莫名的花香,淡淡的,却有些勾人心魄的味道。就像是芙蕾拉释放风行术之时吹来的那一阵清风,抚慰着尤人的心灵。

于是乎,他松懈下来,浑身都像是卸下重负,如同一位在外征战多年最终回到家乡的士兵,终于可以卸下心底的所有防备。

于是乎,他沉沉地睡去,就昏倒在圣灵殿的大门前。不过,圣灵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个昏倒于自己面前的失败者的,能够帮助他的,永远只有那些和他一样的命运上的失败者。

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慢慢抚摸着尤人漆黑的头发。尖锐的长指甲似乎要嵌进尤人的脑袋里,但是一次次的抚摸却又显得无比的温柔,就像是长辈的关爱。看上去是如此的瘆人,但是也难免会有不为人知的温暖。

像是襁褓里的婴儿,尤人慢慢露出了无邪的笑容,那双手的主人也难得地展露出会心的一笑。看上去拥有的只有难以言喻的恐怖,但,这种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也许吧。

……

是的,再一次,尤人又进入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梦境,那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空旷,但是却蕴藏着他人生追求着的唯一意义。

他静静看着那身旁萦绕着圣光的女神慢慢朝自己走来,心里却是难得没有出现以往那份抑制不住的激动。尽管他明白自己除了这个梦想以外几乎可以算作一无所有,不过今日尤利娅的那些话语的确也让他内心的热情磨灭了大半。

“谢谢你,英雄,将我拯救出来。”一个惯常的鞠躬,一句照旧的话语,但是尤人没有像以往那样露出感激与自豪的神情,只是强颜欢笑地看着她明亮的面容。

或许是察觉到尤人内心的忧虑与迷茫,她竟然睁开自己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认真且富有慈爱地看着自己脚下渺小如同蝼蚁一般的尤人。朱红的嘴唇张开,玉齿轻咬,缓缓说道:“伟大的英雄,你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对你带有偏见。”

尤人没有意识到只会固定说着那些话语的女神此刻居然像是在安慰着自己,他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女神大人,我倒是想要相信这一点。但是,现实完全不是这样的。”

“我们自从诞生开始,就没有被正视过。女神,这点你应该清楚吧。”

女神只是静静地闭上眼睛,沉默着。

“您也应该知道我们背负着什么样的罪名吧。我们是沾满黑泥的不洁使者,是命运中只能给您带来诅咒的人们,是这个世界的废物。”

“您相信吗?至少我不得不去相信了,要不然他们凭什么对我们这么仇视呢?”

女神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鼻息。

“……我不是不想去相信这个世界不存在偏见,但是这个世界努力使我接受这一点。所以,我在想,自己是否成为英雄,又是否能够结束这所谓的偏见呢?”

尤人突然间不说话了,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所谓的美梦之中。事实上,自己成为英雄的希望就早已无比渺茫了。

他不由得慢慢低下自己的脑袋,那一对眼睛像是被夺去了魂魄一般,冷冷地盯着身旁的地面。一片片白茫茫的大地上,什么都没有。存在的只有自己的妄想。

正当他慢慢从这迷茫的梦境之中脱离之时,在那缥缈的白雾之中,一个空寂的震荡在他心里的声音响起。

“你也明白自己不是那种人吧,这就已经足够了。”

尤人只能抓住这句话的细枝末节,但是梦境犹如刮过一阵强风,把这犹如海市蜃楼一般的镜中之城吹得无影无踪。他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天旋地转,自己的意识不知道是清晰还是恍惚,在一次次的疯狂搅拌中不知道自己是否依旧沉浸于美梦之中。

……

“你醒了。”在意识恍惚之间,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传到尤人的耳朵里,却让他猛地惊醒过来。

因为这句话的主人所传达出的声音,那完全只存在与恐怖与阴森的墓地里。那是尤人不算明了但是却无比恐惧的声音,是那些离人类最为接近的家伙却又是离人类最为悠远的怪物的叫声。

那是恶灵的声音,是那些以腐肉与人类的肉体为食物的可怕生物的声音。他们不知道来自于何处,有传言说恶灵都是由死去的人类变成的丧失了自主意识的生物,也有不知何处的古籍证明它们其实在远比人类更早的年代就已经出现。

不过,有一点是这些人都清楚地知道的。

恶灵绝对不是所谓的善茬,它们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捕猎人类而存在的。凭借着非人的力量以及惊人的速度,它们往往能够就在一秒之间就将一名成年男性击毙。

尤人很清楚地记得,就在自己的家门后头,就是一片乱坟岗。数不清的墓碑林林总总地生长在一片密林之中,在夏季的夜晚更是显得难以言喻的可怕。记得小时候,那里就不时传来恶灵的咆哮声,那是空气通过骨头发出的沉闷却又沙哑的声音。

夜晚里,相信没有人能够伴着这种声音入睡。尤人小时听到这种声音就无比担心着自己醒来之时是否脑髓就被恶灵吸食干净,瞪大自己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

现在,这可怕的声音再度回到了自己耳旁,这让他浑身发麻,先前的颓唐一扫而空,留下的只有内心中最为古老的情感——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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