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加入守备队!!!”
“你这小子,怎么那么倔的,和你说了多少遍,年龄不到的不准加入。”
阿比斯被身边的两个成年民兵拉住了胳膊,但是冲动的他依旧朝着坐在征兵站审核官位置的夏尔大声嚷嚷着。
“科林,把这家伙赶出去好么,都半天了!”
“来,阿比斯,跟我走吧。”科林拍了拍阿比斯的肩头,语气沉重,“对于吉姆的事情,我们都很遗憾,但是我们实在是不能让你这样的孩子再去送死了。”
“胡说!吉姆也没比我大多少,为什么你们愿意招他而不招我!我和吉姆一起玩大的,我要给他报仇!!!”
阿比斯几乎喊哑了嗓子,他的眼泪划过了脸庞,但是依旧没法打动夏尔和科林石膏板一样冷漠的表情。
科林按住阿比斯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这样,阿比斯,你来穿我的装备,你自己来试试你能不能胜任。来人,把我的装甲拿来。”
厚实的板甲刚压上阿比斯的肩头,阿比斯就感觉呼吸都困难了些许。科林放开了双手对于阿比斯的支撑,阿比斯一下子就开始两腿发抖,他咬着牙关,艰难的抬起头,说道:“小意思,这对于我而言,不。。。”
正说着,科林一下子将板甲头盔按在了阿比斯的脑袋上。这根最后的“稻草”刚一压上,即刻,阿比斯这只“小骆驼”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气喘吁吁。
“知道了吧,孩子,这不是我们不让你参加,而是你实在是不够格,等你长大点吧,如果那时战争还在继续,那么,你一定有你的机会为吉姆报仇的。当然,我们都希望在那时,你的生活里已经不需要这些装备了。”
傍晚时分,阿比斯一人坐在吉姆曾经和他一起充当侦查哨兵的小小山坡上。
他很怀念一直把他当成弟弟看的吉姆。就在几天前,吉姆还在和他们一群小孩子,绕着小镇,骑着家养的小陆行鸟,跑到附近的小山坡上,嬉戏耍闹。那天的吉姆,即使在分别前,还在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照顾着自己。那么善良,那么友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会如此静悄悄的,像是被一股风吹散般,从他的身边消失的无影无踪。护卫队携带回吉姆尸体的时候,阿比斯几乎就是直接晕倒在地,夏尔当时给他用冰块敷脸,然后又细细地照料了他一个多小时,他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醒来后,他直接就把头埋在夏尔的胸膛里放声大哭。
他在战斗最开始的时候失去了他的双亲,他忘不掉自己的父母被拉去充当边防民兵的场面,在场孩童们的声嘶力竭没能留住他们的亲人。而这一次,他失去了他的胜似血亲的哥哥,在一场没人注意到的,只属于吉姆的小小战斗中。
他呆呆地注视着山坡外的旷野,这里的情景和那天做哨兵时并无二致。月亮渐渐爬上了天空,鸟儿们啼叫着返回了巢穴。天空的云彩都没有了,露出了浑然一体,幽蓝深邃的宇际。在这片天空下,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风吹过他的发际,初暑的闷热被消去了不少。他叹了口气,低下头用手里的树枝拨弄着山坡上的小石子。
小石子滚到了一边,他的目光追随过去,看到了正在向他走来的科林叔叔。科林紧挨着阿比斯身边坐下,伸出左臂勾过少年的肩膀,安慰着他。
“这次的战争中,我们失去了很多的人”他说道,“米尔汀现在也是下落不明,我们整个守备队在那场战斗中损失惨重,有那么整整一天,我们都在给死去的那行人挖掘坟墓,把他们剩余的可以找到的尸体入土为安。我经历了4次战争,从打击土匪到现在的和奥格玛的正规军交火,有时候真是恨老天为什么让我每一次都幸存下来,让我每一次都要埋葬自己的好友和亲人。但是,我渐渐知道了,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能保护像你这样的,活下来的孩子,亲人,还有朋友。毕竟,人死了,只是一堆黄沙,什么也做不了了不是么。所以,阿比斯,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替吉姆他们好好活着,不要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可是,科林叔叔,我怎么样才能帮着大伙一起保护这个我和吉姆从小长大的镇子?”
“傻孩子,镇子是不需要保护的。”
“什么?”
“镇子只是一堆没用的建筑而已,重要的是,你要保护你爱的人,还有你自己。只要我们还活着,到哪里都是希望和家乡。我来这里也是要告诉你一声,由于招不到足够的人手继续在小镇里防守,我们守备军总部已经决定了,大家明晚就撤走,去东边的密斯特镇,那里有驻军,有粮食,比较安全。这个城镇我们就放弃了,等战争结束以后,如果它还是在我们国家的版图里,我们就会回来,重建它,纪念在这里为了国家牺牲的所有英雄们,包括吉姆。”
阿比斯没有说话,他出神地望着远方,像是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我先回去了,你想坐多久都行,给你留了两块烙饼,想到要回来的时候,来镇里的守备军总部,我们在那里集结并清点人数。”
说罢,科林站起来,转身走下山坡。他走出了20来步,回头看了眼依旧如同石像般眺望远方的阿比斯,这个小小的背影让他有点心疼。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决定留给阿比斯一点独处的时间,自己继续朝着总部走去。
月亮终究是升到了头顶。皎洁的月色提醒着阿比斯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太久太久了。他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吹了声口哨,在附近休息的自家圈养的陆行鸟便欢叫着跑了过来,亲昵的垂下头蹭着主人的臂膀。
“走吧,怀特,我们回家。”
怀特屈下双腿,让小主人跨骑上来,然后扇动了一下翅膀直起身子,只等小主人夹一下双腿便往回走。
“再见了,吉姆,要好久以后才能来看你了。”
阿比斯望向之前和吉姆看到的奥格玛飞艇的着陆地。那里如今已是空空荡荡的。经过了长时间的久坐和冥想,此刻,阿比斯也已经清空了内心的怨念,夹了夹双腿,骑着陆行鸟一步一步走下了山坡。
正走到山坡半腰处,突然,背后的一发魔导信号弹划破了天际,在幽黑的星空中绽放开来,红色的求救信号在黑色背景的夜幕中格外醒目。阿比斯一把拉住正在奔跑着的怀特,然后指挥着不满地直哼哼的坐骑回头又冲上了山坡。他沿着信号弹发射轨迹朝下看去,远处有一辆小小的货车停在那里,旁边还有2个人,似乎是在使劲地推着小车想要往前进。
“走,怀特,我们去看看。”
两腿一夹,阿比斯和他的陆行鸟便径直朝着那辆小车冲去。风从他的身边刮过,吹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小车和人影愈发清晰。
来到小车的跟前,他看清了推车人的模样。其中一个人已经白发苍苍,是个老者,驼着背,每次用力推车都像是用尽了气力。旁边一位显得比较年轻。但是当他抬起头时,阿比斯被他脸上的伤痕给吓了一跳。他脸上的刀伤已经结了疤,遍布整张脸的伤痕使得阿比斯几乎都看不出这个年轻人原先应有的样子。小车的轮子卡在了一处小坑里,阿比斯发现车上的帆布下,露出来了一只垂着的瘦瘦的人腿。这条人腿上尽是淤青,不管是死是活,车上的这个家伙之前一定受了很大的折磨。
“你们是哪儿来的?”阿比斯并没有下鸟。这些日子的变故让他有了警觉心。眼前的这幅场景确实非常让人可怜,但是在尚未查清事情缘由之前,他绝不会贸然下鸟,也不会插回右手已经拔出了刀鞘的匕首。
“小伙子,来帮帮忙好么,我们是北面维纶村的村民,那里之前不久被奥格玛军袭击了,整个村子都没有了。我们爷三个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我二儿子快要撑不住了,能不能去叫点人来帮帮我们。”
“哦?北面是维纶村没错,那么,怎么就你们三个人,其他的村民呢?”
“在后面呢,你看。”那个老者指了指后面,阿比斯清楚的看到在不远处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火把,在火把的映照下,也有一些看上去经受了大难的人在缓缓的移动。他们的头发蓬乱,面色憔悴,几乎都没有青壮年。
“那些奥格玛的士兵几乎杀死了我们村里所有的青年男子。我大儿子被砍了一刀后,藏在尸体堆里装死才逃过一劫,而我二儿子却已经快要不行了。”说着说着,老人便跪了下来,抱着小车痛哭起来。
阿比斯也是鼻头一酸。同样的失去亲人和家园的悲痛侵袭了他的内心。眼泪夺眶而出,他侧身跳下了陆行鸟,用他那瘦小的臂膀帮助这对可怜的父子,试着一起把小车的轮子抬离土坑。他的陆行鸟也似乎读懂了主人的心思,用强有力的喙从前面咬住车子的绑带,扇动着翅膀,用力拉扯着。终于,在人与鸟的不懈努力下,他们终于成功把小车推离了土坑。老人似乎一下子不堪重负,向前倒在了地上,累得直喘气。
“你休息一下,我去叫人来帮忙!”
阿比斯把自己的烙饼和水留给了眼前的父子,然后骑鸟奔向了小镇。在半路,他就遇到了同样看到求救信号赶来的夏尔一行。众人返回现场引导着难民,又让镇里的护卫队连夜整理出了几处还可以使用的民房,供难民们居住。
老头子在喝了水吃了点干粮以后,气色有点好转。他执意要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待在一起,拒绝了镇里的救助人员想要移走他二儿子来进行单独救助和养护的要求。夏尔和科林对于这群新来镇上的人起初还有点戒备心,他们分开挨个询问了十来个难民,每个人对于小村子遇到袭击的说法都很一致。派出去调查维纶村情况的人在第二天上午时候也赶回了镇里,所说的也和难民表述的没有出入。自此,他们2人才稍微放下心来,并坚持要求这些难民在今晚和他们一起转移。
乔赛琳也没有闲着,她忙前忙后和妈妈所在的医疗队一起安置完受伤的难民后,就端着一杯水来到了老头子面前。
“爷爷,喝吧。”乔赛琳乖巧的说道。
“谢谢啊,小姑娘。”老爷子接过了水杯,颤颤巍巍地喝了几口,然后把水杯归还给乔赛琳。突然,他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猛的流露出了一道精光。手里的杯子也一下子没有抓稳,“呯”的一声,瓷杯应声摔碎在了地上。
“啊!”乔赛琳惊慌的往后一闪,正撞在从后面经过的阿比斯身上。
“你没事吧,乔赛琳?”阿比斯一把接过乔赛琳,安慰着她。
“没事,老爷爷,你还好吧”乔赛琳的善良可能是遗传自她的母亲。在所有的境况下,她都是尽量为了他人去着想。
“咳咳,还好,还好,老了,手不听使唤了”老头子又恢复了原来病怏怏的样子。但是,如果有人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会发现他时不时地会去瞟一眼乔赛琳的颈脖,
那上面,挂着特隆的白银枫叶项链。
“对了,老爷爷,怎么称呼您呢,我们后面可能要一起走了,总不能一直用老爷爷来称呼您把”乔赛琳一脸单纯的问道。
“咳咳,你叫我凯沃斯爷爷就好了。”
老头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大家听好了!”夏尔走进了作为临时大病房和避难所的镇政厅办公楼,大声的宣布道:“再过3个小时,我们就启程前往密斯特,每个人都只能带上路上要用的必需品。我们轻装上路,原来预计是2个小时可以到达密斯特,现在看来需要3个小时左右时间。路上是不安全的,现在到处都是流寇和野兽,所以我们越快到达,就越能早点休息。”他看了一眼几个受伤特别严重的难民,继续说道:“现在开始,所有青壮年都要帮助不能走路的,或者年迈的伤员,把他们送上门口的几辆货车,然后再将医疗用具也尽可能多的放到车上去。守备军负责运输粮食,医疗队在伤员上车前最后再进行一下检查和换药。后面的路上我们可能都没多少时间停下来做这种事情!”
说罢,他留在大厅里,和几个分管人员安排着工作上的细节。
乔赛琳听完夏尔的吩咐,转头看了看靠墙坐着的凯沃斯,“走吧,凯沃斯爷爷,该上车了。”
凯沃斯哼哼了一下,回应了乔赛琳一个微笑,“没事,小妹妹,先去帮别人吧,爷爷我这里还不要紧”,看着离开的乔赛琳,凯沃斯飞快的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对着旁边满脸是伤的男子说道:“卡迪瑞亚,一会儿我和古斯特就要和你分开走了。到了密斯特小镇以后,我们分开行动,无线通讯联系。”卡迪瑞亚抬起满是伤痕的脸,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然后,他转过身去,拍了拍躺在病床上,看起来一阕不振的古斯特。古斯特没有动弹,保持着奄奄一息的样子,只是有节奏的咳嗽了三声。不一会儿,凯沃斯和古斯特就被安排在了一辆小车上。卡迪瑞亚则和其他可以行走的伤员安排在了一起。
当晚,科林作为先头引导,带领着百姓向着密斯特镇前进。夏尔则带领几个战士留在最后,他们要烧毁镇里带不走的粮食,药物,工具。“不能把哪怕一点点的物资留给敌人。”这就是夏尔的理念。所有的物资都被堆积在市政厅里。待百姓的队伍离开了以后,夏尔他们便开始焚烧整座镇政厅。火光照耀了整个小镇,不久以后,镇政厅就在夏尔一行人沉默的注视中轰然倒塌。
“走吧,诸位,赶上队伍”
夏尔说罢,没有回头再看市政厅的残骸,带领着战士们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百姓的队伍加速追去。
天空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打落在了老百姓的身上。原野中,狼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让走在人群里的乔赛琳打了个冷战。
“别怕,乔赛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比斯走在她的身边,安慰着她。自从吉姆离开了他们以后,这两个孩子也结成了胜似亲人的感情。
“嗯,阿比斯,我不害怕!”乔赛琳做着鬼脸回应着阿比斯,让阿比斯也难得的笑了出来。
不远处,凯沃斯坐在车上,时不时地看着乔赛琳。
“继续走吧,我的小天使。”他心里想着“希望在后面的旅途里,你这样的好孩子能得到神的祝福。”
但是,神在哪儿呢?
想到这里,凯沃斯的心里笑了起来。
雨点愈来愈大,远处的地平线上,密斯特中心教堂的豆丁般大小的灯光闪耀着,成为了这队人心中最温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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