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终章
北海道时间21时23分，一架私人飞机穿破高速气流，降下了云层，黑沉沉的夜幕被刺破了一般，透过机舱外，可以看见不熄火般的灯光蔓延开来，广阔的平地像是一幅画卷。
与此同时，北海道札幌市的新千岁机场下方，一行黑衣的接机人员已然准备就绪。飞机刚刚停稳，舱门打开马上就有迎接上去的舷梯车，配合的丝毫不差，这是一架与众不同的私人飞机，谁都看得出来，机身喷绘着初音未来……
通黑的雷克萨斯车等待在贵宾通道，黑衣西装的保镖深深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少年少女，依次上了车。看样子还很赶时间，车子“嗡”地一声，就飞驰出去。
随后，十几辆悍马车的车灯亮了起来，满载着清一色的黑衣西装保镖，无声地跟在雷克萨斯后面。隐隐的声势浩大，成群结队的像是飙车一党一字排开，紧随而行。
这辆专门的等候许久的豪车，此时一往无前地往前开着。目的地是一家温泉酒店，洛月樱是这么告诉江宇的。
那里有早就有人为她准备300多套正宗的和服提供选择，而非是廉价的浴衣，这是她事先预定好的，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洛月樱知道，她想要和江宇在一起，是有很大的代价。她的生命并不多了，这是没缘由的疾病，一定会有的分别。这些洛月樱早就知道了，可得忍受那份痛苦，又不想只窝在那个小小的社团房间，她决定要来到这个更大的世界才不会后悔。
日本，这是她期望的地方，心里以为的世界。有学园都市、木叶村、超级高校……每个高中生都是善良、热血，也必将战胜邪恶，最后幸福也美满。
洛月樱还记得很多年前，看CLANNAD，她太喜欢这部动漫了，看到朋也终于和汐相认刚刚感动到热泪盈眶。汐突然发高烧昏倒，症状跟渚一模一样。医生表示完全找不出原因，让大家感到束手无策。朋也在秋生与早苗的协助下，虽然很努力地照顾着汐，但过了一个月之后汐的高烧仍旧没退。汐发着高烧倒在雪地里死去了，朋也哭得死去活来，哭着求谁来救救汐吧。
后来玩过游戏的洛月樱知道这是要收集代表着幸福的13个光玉就能实现愿望，让所有人都复活。只有懂得了勇气、温柔、羁绊、祝福……这些人性中美好的品质，才能达到那个完美的世界。
洛月樱来日本也并不是为了去秋叶原看COS的女仆，买精致的手办。并不是只有这些才能代表动漫，做出动漫的人，总归是想让你从中能看到人性最美好的光辉。
如果只是喜欢所谓工口游戏中的美少女，这种只是单纯想着欲望和秽物的人，那也不配让少女们喜欢这种人。
洛月樱想来日本，想看烟花。
就像是诸多动漫中必须要有的那些场景，她想经历一次。所以，就算是知道自己可能随时都死，会很难过，也要勇敢一次，穿上最好看的和服，和最喜欢的人一起看一次烟花。
虽然还有很多计划，但可能这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原来是这样么。”王秋楠换下校服和白色袜套，一旁的侍者接过，恭恭敬敬地放在木箱样式的储物柜子里保存。
她们已经来到这家温泉酒店，来自洛月樱御用的设计团队也尾随而至，专门为这两位本来就已经很美的少女搭配一套适合她们的和服、装饰，再重新打理头发，设计出一个好看的发型。
洛月樱一边和王秋楠讲着话，一边让侍者帮她打扮。
两人虽然在一个房间打扮，但中间隔了一道屏风，只是看到彼此的阴影，洛月樱窈窕的身姿慢慢被和服打扮起来，发髻被精心地编织成美丽的样子。
这是洛月樱特意立起来的屏风，她不想让王秋楠看到她真正的肌肤，白净的像雪，几乎是没有什么血色的。
她每天都要回家化妆，才能让皮肤看起来更像普通人一些。
这些天洛月樱在家里要治疗的次数越多越多，时间越来越长，已经不适合去学校了。爸爸要她去国外接受最好的治疗，但她想最后任性一次，这是条件。
“所以，这次来日本，我是多余的那个吧。”王秋楠跪坐在镜子前，身边是一大堆日本的服务生，也听不懂汉语，默默地围绕着两个少女忙碌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洛月樱说，“在飞机上，我已经说了很多，可是你一直都没有说话。我想，最后还是要让哥哥选一次，我们要公平。”
“那我一定是输定了。”王秋楠垂下头，长发像是瀑布那样披散下来，盘曲在梳妆台前，“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他还是一个妹控呢。”
洛月樱轻轻地笑了出来：“要说起来，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以为我是个男生。和我谈了他很多喜好的东西，我才能把握的这么准。”
“这是又要向我炫耀这些么？”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洛月樱闭上眼睛，“这些不是喜欢。他喜欢的我，是现在的我，是洛月樱，是病弱美丽的大小姐，是会可以讨她喜欢叫哥哥的那个女孩，而不是那个在网路上的小白君呐。他可能是被我打动了，但真正喜欢我的时间，也只有这四个月，可能是感动可能喜欢？可是他是真真切切喜欢你四年了，不是么？”
“从初中到现在的话……算是青梅竹马吗？”王秋楠自嘲似得笑笑，“按照动漫的规律，青梅竹马可都打不过天降少女。”
“但也不能接受后宫对不对。”
“是啊。”王秋楠的头发束成长长的马尾辫，“我忽然也想当男孩，能被你喜欢，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如果我是男孩，第一件事情一定要追求你，你看你傻乎乎的，在网上都被一个渣男给骗了，他哪有那么好。”
“是啊，如果你是男孩的，我也一定会喜欢你的。”洛月樱站起身，她推开屏风，“但我现在已经喜欢一个人。”
“那就让我最后争取一下吧，如果输了，可不要又哭鼻子了。”王秋楠也站起身，一身和服好似全副武装了，她选的是一身白色的和服，有各式各样的印花，腰线很高，腰间扎着锦黄色的蝴蝶缎带。
“一定会哭给你看的！”洛月樱笃定地说。
大厅外。
江宇一身黑色的武士服模样，腰间配了一把装饰的肋差短刀。如果细看的话，他的学生服还在里面，因为这里只有女式的和服，洛月樱只说了想要这些，其他的她给忘了。所以店员临时找了一件戏服似得武士装。
温泉酒店的日本店员也是一愣一愣，就是国际上的大明星来也少有这样的排场，不过有很多电影都是在北海道取景，店员大概以为他们在拍什么大制作的店员，倒是纷纷表现的很热情，看看有没有什么上镜的机会。
那些女服务生就以为江宇是什么国际上的年轻影星，格外地热情。一堆女孩围着他，又端茶送水，又是拿来白纸要签名。
正巧是洛月樱和王秋楠共同走了出来，看到江宇被一群女服务生要签名，江宇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拥戴，大大夸赞了日本人民的热情：“花姑娘滴……大大滴好……”
王秋楠拉起洛月樱的手，“我们直接走吧。”
“嗯。”洛月樱认真地点头。
江宇从人群中蹿涌了出来，挥着手解释：“不是……”
王秋楠和洛月樱像是没看见江宇似得，有说有笑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江宇没办法，只得是灰头土脑地跟在她们后面。
出了温泉酒店，服装设计团队又为洛月樱地上一把纸红伞，虽然外面没有下雪，但12月的北海道已经是白雪皑皑，仿佛置身于一片广袤的雪原。
穿着和服的少女，撑起红纸伞，是冬天北海道独有的美丽。
再次坐回了车上，一路又跑了很久，旅行也总是这个样子，不断地坐车，坐车。有了足够的忍耐，最后抵达时，才会满心欢喜。
洛月樱虽然从未来过日本，但她有专业的导游团按照她的要求，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她不需要知道这里是哪，但这里有和动漫里近乎一样的场景。
好像是庙会的样子，周围仿佛是上个年代正宗的和风建筑，这是一条长长的街道，周围满是章鱼烧、炒面、棉花糖和苹果糖的摊子。
打靶玩具、捞金鱼剧情、卖戴面具的摊位也一眼可见。
洛月樱眼里透着兴奋，这是她觉得最接近幻想的一次。虽然之前江宇也有带洛月樱在中国的庙会上逛过，但人实在是太多了，人一多就意味着脏、乱、挤。各种吵闹完全就没有了去看的心情，而这里不同，人数恰好到处，北海道是有名的地广人稀，却不冷清。
数量繁多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就算在冬夜里也给人带来了温暖的感觉，仿佛是在盛夏一般，熙来攘往。
“きれい。”洛月樱轻声说。
“什么？”王秋楠说。
洛月樱轻轻推了王秋楠一把，把她推到江宇身边：“这次，你先说。”她别过头，“我去前面走一走。”
她觉得，只要自己还在他们面前，他们就难以说出心里的话。不是故作大方，只是需要心安理得。她就是忽然闯进两人之间的那个人，一场恋爱，总有磕磕碰碰，分手离合。天降系的少女是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乘人之危而已。
少女的想法简单又复杂，洛月樱就是简单地想，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要说清楚。但事情很复杂，那就用复杂的方法来解决，那就来日本，无可逃避的地方，无论是这份爱恋是以怎样的方法落幕，都已经很浪漫了。
江宇作为一个男孩还不能想明白这点，这是女生细腻复杂又矛盾的心理。他只觉得洛月樱忽然成长，女孩的成熟是所有还是少年的男孩都招架不住的。
不过仔细看的话，就会看到洛月樱化了和风式的淡妆，穿着高屐鞋，这样她的身高就和江宇是一样的，才显得那般成熟。
洛月樱转着伞一步一步地走了，看着周围所有的东西都觉得非常新奇。黑衣的保镖悄然跟上，潜伏在周围。
王秋楠也缓缓地走，不过她走得很慢。江宇跟在她后面，一言不发。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王秋楠看着沿途的商铺，像是漫不经心地说。
“爱过。”江宇说。
“我知道。”王秋楠回过头，“但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如果再让你回到那个小巷，你会选择救我吗？”
“会的。”江宇脱口而出。
“那就好了。”王秋楠转过身往江宇相反的方向走，“你去找小月樱吧。”
“就这些吗？”江宇低下了头。
“愧疚？”王秋楠笑了笑，“不用这么想，这种俗套的三角恋，总有一个人要受伤对不对？你如果说，我要让大家都得到幸福，谁也不能放弃，那我才会看不起你。对所有女孩都不拒绝的人才是人渣，可你也不想渣的那么彻底，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拒绝我才对。”
“为什么你总要这么说。”江宇低沉着声音：“每次都要把我看透。”
“你不懂的。”
“每次都是我不懂么。”江宇裂开嘴笑了笑。
“你懂什么？”
“你还恨我。”江宇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恨我，那天晚上把你抛弃了，你根本没想监禁我，故意把手机摆在那，是想让我选，到底是想和你在一起，还是想回家。你觉得我根本不够爱你，所以你一个人就走了，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不告而别。你想报复我，很简单啊，去喜欢别的男生啊……”
“够了。”王秋楠喝止了他，“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分手。”江宇双手按住王秋楠的肩膀，“你去喜欢别的男生，我不配喜欢你……”
“要分手就分手吧，不用说什么曾经喜欢过我的这种话。”王秋楠终于愤恨起来，“要分手就分手吧，也不用说什么配不配的上我这种话。”
“当初我们不该在一起，到现在也就不会如此绊人心了。”
“你说得对。”王秋楠咬着每个字说。
“不对……”江宇犹豫着神色，“对不起……”
“你说多少句对不起我都不会原谅你的。”王秋楠冷笑，“你就是一个烂人，要分开就分开，要分手就分手，现在这样拉拉扯扯又算什么？”
“你要记恨我一辈子？”
“还有下辈子呢。”
“你永远就放不下了。”
“为什么要放下？”
“因为你还喜欢我？”
“你去死吧！”王秋楠猛地推开江宇的手，“你要我怎么样？你说啊！你非要我扑在你怀里说，我离不开你才行吗？我不是离不开你啊！我离开你又不会死。但你离开洛月樱，她会死啊！”
江宇怔住了。
“滚！”王秋楠握着拳头，想要给江宇一耳光。
她最终还是落下了手，踏着木屐鞋跑了。
江宇仰着头，看着一片黑茫茫的夜空，他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啊。
“砰——”
一连串地烟花蹿上了天空，一束光炸裂开来，形成了一道精灵球一样的烟花，上面半圆是红的，下面是蓝的，中间的圆口是黄光合着白光，整个精灵球又渐变成了水蓝和紫色，在空中四散。
两旁又是此起彼伏的烟花，樱花的颜色出现在空中，缓缓张开。湖蓝、金菊、火红同时绽放开来，漫天流溢的火光，美得惊心动魄。
短短的一瞬间，烟花如同喷泉似得涌出，像是一把蒲扇，夜空中仿佛有不息的光点、光流，亮如白昼。
江宇猛地跑了起来，穿涌在看烟花的人群中，他要找到她，这么美丽的场面，如果只是一个人在看，那就太孤独了。
洛月樱伫立在那，烟花的光流转她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光，她侧过头，看到江宇。
江宇也看到了她。
脸上有没有擦净的泪痕。
瞬间的沉寂，一声最亮，最大的烟花炸响。
江宇向她跑了过去，洛月樱放声大哭起来，两人紧紧地拥抱……在烟花下，绮丽的光。
烟花“轰轰”地往绽放，王秋楠抱住双膝，坐在石阶上，周围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可在漫天火光下，大家齐齐地开心地笑了。光影流转，王秋楠在找寻自己的影子——看见影子的脸苍白渺小，影子的脸的自私又寂寞，更多的是自以为的愚蠢。
一对捞到金鱼，一对咬过一口的糖苹果，一对情侣在她的周围。大家都是成双成对，没有人孤孤单单。
可是谁来抱抱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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