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在乎什么礼节，你一定饿坏了。”
穿着不合身的白衬衫摆弄刀叉的维卡丽娜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正微笑着的雷奥吉，又低头看了看盘子里的烤羊腿。
剧烈的思想斗争。
“主人。”
管家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
“什么事？”
“有客人来了。”
“我这就去。”他凑到维卡丽娜耳旁，低声笑道：“宝贝儿，你运气真不错。”
离开餐厅并关上门后，他没有走向大厅，而是直接上了二楼，来到自己的书房。
“审判长大人。”
“第十审判。”雷奥吉绕过书桌坐下，懒散地翘起二郎腿，“发现什么了？”
第十审判站直身子，严肃地汇报：
“今天早上，我的手下看到大主教诺特鲁换了便装出城，在郊外的森林里跟一个棕发独眼女人碰面。两人交谈了一阵，使用的语言我从来没听过，因此没能听懂他们说了些什么。后来那个女人躲进了一个山洞里，我担心暴露自己，没有跟上去。”
“你从来没听过的语言？”雷奥吉坐正了身子，“有什么特点吗？”
“铿锵有力，说什么都像是在吵架，有一些气音，音节变幻很快，也很复杂。”
“有气音？不是魔语？”
“我不能确定。”
“哼，专门负责收集情报、处决异教徒的宗教裁判所，竟然连一个懂魔语的人都没有，真不可思议。我来之前也是这样？”
“我只知道十二年前新提升的那批审判中，有个不但能听懂魔语，而且会读会写的审判。五年前他一个人被派到迪尔斯帝国去执行任务，从那以后就杳无音讯了。”
“我来到这也是五年前，为什么我没见过他？”
第十审判愣了片刻。
“您没见过他？可他告诉我说是您派他去的。”
“他是第几审判？”
“十三。”
自己来这以后只见过一个第十三审判，就是负责看管俘虏，昨天晚上被自己用风刃砍成两截的那个。
精通魔语的审判派去迪尔斯帝国干什么？
等等，迪尔斯帝国……
“你跟他很熟？”
“不，只是一起执行过两次任务。”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神秘，跟别的审判没什么来往。既不高大也不强壮，走到哪都戴着兜帽和假面，而且总是低着头，没有人看清过他长什么样。据他的手下们说，他滴酒不沾，也不抽烟，总是独来独往，只有到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会跟他们说上几句话，语气十分冷酷，他们都挺害怕这个领队，但都说他身手相当了得。”
发现雷奥吉眼神骤变，第十审判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审判长大人……
“我问你，十二年前到五年前这段时间里，神圣教廷发生过什么大事？”
“十二年前两名白衣祭司被人暗杀，七年前六名审判商议任务计划时被同一个人杀死，五年前荣耀骑士团团长被人毒死在自己家中。就这些。”
“你记得可真清楚。”
“因为这些都是由我负责追查凶手的。”
雷奥吉嗤笑一声，重新翘起二郎腿，恢复了慵懒的姿态。
“没查出什么结果吧？”
第十审判惭愧地低下头，“没有……”
“哼，你要是能查出来，这审判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给我回去继续盯着诺特鲁，有情况立即汇报。那个女人……暂时不用管，不过，叫负责城门的家伙眼睛放亮点，如果发现她进城，就派人跟踪。”
“遵命。”
令第十审判没想到的是，自从那次会面以后，诺特鲁整整两月之内都没再出现过一次异常情况，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着一个大主教应该做的所有工作，包括讨少年教皇阿洛伊欢心这样的工作在内。
自己和手下都闲得浑身难受，天天度日如年，还不能放松警惕，一分钟都不行。
审判长大人的脾气他们早就有所耳闻：就算你什么都没做，只是赶上他心情不好，也有可能丢命，更别提工作的时候开小差这种行为。
不过，也有人慨叹时间过得太快——
维卡丽娜站在卧室的窗前，俯瞰着外面的一小片橙黄色的树林和稍远处那条不怎么繁忙的街道。
她看到几个孩子像出笼的小鸟一样轻快地奔跑着，每个都已经脱下夏装换上秋装，可是自己却……
这座大房子里除了一个管家，两名小女仆以外，没有任何人——一个护卫都没有，大门也不上锁，窗户更是经常开着。
至于房主雷奥吉，总是天一亮就跑出去，然后日落时分准时归来，从不在外面待到天黑。
想逃跑的话，从日出到日落都可以，时间相当充裕，死灵魔法的力量差不多也被自己用精神力驱除干净了，身体虽然还没恢复到最佳状态，对付这三个仆人却是绰绰有余。
唯一的问题是……
没有衣服穿！
那件白衬衫穿过一次之后就被雷奥吉用风刃撕成了碎布，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的衣服全部带走——维卡丽娜猜想是带到了宗教裁判所去。
于是她开始打两个小女仆的主意，可惜她俩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六岁，又瘦又小，光是看看就知道自己肯定穿不了她俩身上的蓝**仆裙。
瘦得皮包骨头的管家就更不用想了。别说上衣，裤子大概都……
后来她又把主意打到了成堆的白色床单上。
剪刀、针、线、尺都能找到，床单这么多，少一两条也没人会觉察，同样只有一个问题：
她不会缝衣服。
雷奥吉那家伙是存心的！
如果用左拳捶打窗台能让衣服从天而降的话，她宁愿废了这只手。
这种事当然仅能存在于她的脑海里。
她把双肘支在窗台上，用双手托脸，像一只被锁起来的夜莺，忧郁地望着窗外。除了叹息，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的经验是任何不顺心的事都可以积攒运气，任何顺心的事都会消耗运气。
就算在比拉迪山脉积攒的运气因为杀荣耀军耗光了，那么在米罗恩王宫里积攒的呢？难道天天忍受那个老傻瓜砂纸一样的皮肤、按照他的喜好在地毯上滚来滚去是顺心的事吗？
该不会是耗在了假王后的待遇上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被囚禁在这里是不顺心的事，非常非常非常不顺心，而且已经两个月了，按照自己的经验，再过不久就会有顺心的事降临。
直接点，再过不久，就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了。再也不用裹着半条床单跑来跑去，再也不用陪绿头发的混蛋喝人肉炖的肉汤，再也不用天天晚上——
“想什么呢？”
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维卡丽娜连忙侧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
奇怪，现在还是中午啊，怎么……
“刚才。”
左手揽住她的身体，右手捂住她的双眼，低下头享受无法形容的美妙香气。
半分钟后，他朝房门外喊了一句：
“把东西拿进来。”
“东西？什么东西？”
“别着急，你马上就会看到……”
会是什么？
她没法让雷奥吉松手，只能通过听觉获取信息。
但是除了开门、走进、离开、关门的声音以外，什么也没听见。
“到底是什么？”
雷奥吉没有回答，抱着她原地旋转半圈后，才将右手往下移动，由捂眼变成揽肩。
“这是……衣服！”
幸亏用两只手抱着，要不然维卡丽娜肯定会像饿极了的小猫见到肥老鼠那样直接扑上去。
“开心吗？”
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的感觉——你瞎高兴什么啊维卡丽娜，这家伙会给你衣服，那他肯定不怕你跑……
“你是看腻了我裹着床单的样子，还是有什么事——”
“带你去见个人。”雷奥吉笑道，“把衣服穿上。”
已经两个月了，见到他笑还是会觉得有股冷风在骨头里乱钻，不由自主地想要发抖。
她想，多半是因为他的个人绝技。
她自己也有风元素亲和力，但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所以她只能用风吹动沙子灰尘让敌人眯眼，或者小幅度地改变风向。
四元素魔法中，火擅长进攻，水擅长防御，地攻守兼备，只有风，似乎只能起到扰乱的效果。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也包括维卡丽娜在内。
见到雷奥吉出手之后，她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么可笑。
而且——
不能像上一次那样冒冒失失地逃跑，必须有了十成把握才能行动，否则很有可能变成肉汤被他喝下肚去。
活人才能复仇，死人什么都做不了。在复仇成功之前，天大的耻辱也得忍着。
“还挺合身的。”维卡丽娜打量着穿衣镜中的自己。
松松垮垮的墨绿色拽地长裙……至少是件衣服。
整整两个月足不出户，加上雷奥吉不惜重金买来一大堆保养皮肤和头发的油膏，有心让她恢复当假王后时的美艳。
现在目标已经达成。
“合身就好。”雷奥吉第二次从后面抱住她。
维卡丽娜却皱起了眉，“但是颜色不好看，而且样式也——”
抱怨没两句，就被审判长揪住头发向后一扯，被迫仰起头，忍受他的亲吻。
身体很顺从地迎合着他的动作，但脑袋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盘算这个男人的死法。
过了很久，雷奥吉才抬起头，手却没有松开，而是强迫她看向镜子。
“我们看起来很般配，不是吗？”
“的确，但也只是看起来。”维卡丽娜轻声回应。
“只要看起来般配就够了。”
“你要带我去见谁？”
“一个很想见你，却见不到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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