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外暴雨倾盆，房屋内的魔药师却完全不受噪音的影响，紧紧盯着锅炉内的反应，随时准备加入下一种药材。
角落里摆着两个装满各类魔药学书籍的书架，稍远一些的地方是通往地下储藏室的门，对面则是一个大壁炉。
壁炉旁伫立着一座精致的女人模样的石雕，身体隐藏在黑布下，只露出了脑袋。栩栩如生的双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房间的门口。
“咕噜噜……”
深蓝色的药水开始冒泡，丝丝白烟自锅中升起。魔药师立即将金黄色的药粉撒入，药水渐渐平息下来，变为草绿。
“吱呀——”
“呦，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声音低沉浑厚，若不仔细听便会误认为来者是男人。
“大后天就是交货的时间。我可惹不起宗教裁判所，不像你。”
魔药师的声音清澈洁净，明显是少女。
“哈哈，这话我爱听。哎，这石雕不错嘛，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呢，哪弄来的？”
“五年前你出发去迪尔斯帝国的时候，圣都的贵族圈里出现了一个神奇的艺术家。”
她用铁勺舀出炼制好的药水，熟练地倒在五个玻璃瓶中，然后一个一个地放到窗台上。
访客自顾自地拉过一把木椅坐下，饶有兴趣地观赏着石雕的面部。
“神奇的艺术家？听着真别扭。”
“无论绘画、石雕还是诗歌，造诣都很高，贵族圈里目前还没人能超越他。”
“这石雕花了你不少钱吧？”
“当然。”
魔药师拖下了紫袍，挂在书架旁。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长长的褐色卷发梳成双辫，顺着白色衣衫低垂下来，犹如精纺的丝线。
虽然有着极为年轻的容貌，但那双深紫色的眼瞳中所透露出的淡漠却令人吃惊。
“这次需要什么？”
“毒药，发作起来最猛烈的那种。”
“又要对荣耀军下手吗？”
“废话。”
“存量不够了，得现配制才行。”
“要多久？”
“从现在到天亮。”
“好，动作快点。”
魔药师很快就从地下室里取出所需的各类物品，一一摆放在锅炉旁的木桌上。检查过一遍材料，确定没有变质之后，她开始制作访客所需的东西。
“你好像变瘦了。”
按理说魔药师工作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说话的，但少女的语气十分随意，动作也娴熟至极，仿佛根本不是在工作，而是在自娱自乐。“在迪尔斯帝都过得不好吗？”
“在那里的确是过得好极了。多亏你的药浴，身上一点疤都没留下，而且赚了很多钱，当然大部分是从赌场里赢来的……但是后来——”访客很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碰到了点小麻烦。”
“小麻烦吗……听你的语气不像呢，是大麻烦吧？比如，有个很令人讨厌但是又不能杀掉的男人出现了——”
“你会读心术？”
“不会，是猜出来的。像你这样性格和身份的人，不可能碰到什么别的麻烦。”少女语气平淡地开着玩笑。“说起来，我这里有种药粉，能让男人在五分钟内变成傻瓜，你想要吗？”
访客侧了一下脑袋，“多少钱？”
“两百金币。”
“够狠的嘛。别的药店应该也有，而且便宜得很。”访客笑道，“在帝都的时候也有很多年轻贵族吃那玩意，可惜没什么效果。”
“那是稀释过很多次的。我这里是最纯粹的药粉。”
“会受不了吧？”
“普通人大概吃下去就死了，但如果是魔法师的话，兴许能撑一会儿。”
“折磨人的方法多的是——我宁愿选择比较廉价的。”
“随你便。”
“对了，宗教裁判所换了一个新的审判长，听说是个相当精明厉害的人物，你最好小心点。”
访客却扑哧一声笑了，“又不是不付给你药浴的钱，说得那么严重干什么？”
“是实话喔。”少女低着头，“这次被逮住恐怕就出不来了。”
“是吗？我倒还真想见识一下。”
“杰尔，为什么快到边境了却要往山里面走呢？刚才在山顶上的时候我都看到那个大城中什么什么神殿的尖顶了。”
“那种地方不安全。”
两人行走在狭窄到无法并肩而行的山谷中，左右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壁，抬起头来也只能看到一线天空，环境带来的压迫感令贝奇浑身难受。
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一套浅棕色麻布衣裤，头发也剪得很短，露出了乌黑但清澈的双眼。腰间用于挂刀的地方挂着一柄锋利的斧头，如果再背上一个木筐，就是十足的砍柴人装扮。
不过，当初在小镇上，杰尔买这把斧头的理由却是“给那些大胡子留个好印象”，贝奇百思不解，一把斧头能带来什么好印象？
前方出现了岔路，走在前面的杰尔忽然停了下来。
“奇怪啊，应该是在这的。”他自言自语着，“难道我记错路了？”
“你，你说什么？记错路……”
一想到要迷失在这种让人压抑得想发疯的地方，贝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安静，让我想想。”
他说着，往左边走了两步，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贝奇和来时的道路。随后又走向右边，做出同样的动作。
“想起来了，是这边。”
贝奇这才长舒一口气，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杰尔笑了笑，没有多说。
这个少年身上虽然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毫无心计，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内心和外表一样年轻——准确点，就是个十足的小孩。
如果他跟自己一样的话，自己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把后背交给他。
话说回来，后背……
那个女人，太狠了。
顺着这条小路走了约十分钟左右之后，两人进入了另一个山谷。山谷为东西向，比刚才所经过的那些小路要宽阔得多。
“啊，是大门！好神奇喔，山壁上竟然有大门！”
“小声点。”
“哎？为什么？”
“等一下会见到一些陌生人，没有我的允许，你最好一句话也别说，否则咱俩都会有麻烦。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会有很好吃的东西。”
贝奇本能地想问是什么，想起刚刚下达的禁令，又连忙闭上了嘴巴。
大门中间雕刻着两柄斧头，四周则是一大堆乱七八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的符文。中央的黑线则将大门平分为左右两部分，仿佛是镶嵌在山壁上的城门。
杰尔将左手放在两柄斧头中央的位置，说起了通用语：
“来自魔界的朋友，请开门。”
大门上的符文接连亮起，随后，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向下的，通往黑暗的阶梯。
“记住，不要说话。”
贝奇连忙点头。
进入通道之后，大门自动关闭，两人顿时被无边的黑暗包围起来，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继续前进。
夜视能力，这本是魔族和蛮荒之地的黑暗种族才能拥有的天赋，然而贝奇也有着极佳的夜视能力。当初刚刚发现这一点时，杰尔曾经想要以此为突破口，结合其他推测出贝奇的种族和家乡，但最终还是宣告失败。
阶梯的底部是宽敞大厅的入口，一个戴着头盔，身着重甲，手持板斧的矮人正在站岗。
贝奇眼睛一亮，这就是杰尔说的大胡子吗？
矮人见到杰尔后，便象征性地挥动了一下板斧，以表敬意，同时问候道：
“欢迎您，来自魔界的塔兰斯特先生。”
杰尔以右手抚左胸的魔界礼仪友善地回应。
咦？塔兰斯特？那不是神之子的意思吗？
贝奇差点惊呼出声，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这位是……”
“是我的朋友，生过一场大病，所以……稍稍有些不正常。”
矮人上下打量了贝奇一番，似乎想看出些破绽。
贝奇还沉浸在刚才矮人对杰尔的称呼中没有回过神来，矮人以为贝奇初来此地，对如此宏伟的地下建筑感到震惊，才会有这种表情，也没有多问。注意到贝奇腰间挂着的斧头时，他凝重的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
“俗话说，‘随身带斧头的人一定是矮人的朋友’，帕伦伊矿坑欢迎二位，请进。”
大厅十分宽敞，但几乎见不到矮人的身影，也没有任何摆设，显得十分空旷。两侧是一间间完全一样，仅编号不同的房门，是矮人们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走了约半小时，回头已经望不见那位矮人守卫的身影后，杰尔示意贝奇靠近，低声说：“事先忘了告诉你，这个矿坑的另一头就在商道附近，我们直接从这里离开贝奈西帝国国境。”
贝奇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他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句话：“好吃的在哪？”
“晚上应该能吃顿好的，前提是我们不要偷懒——这个矿坑绝对不比一座城池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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