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4年7月。湖心研究所Apple项目组。
一个透明的容器被合作研究室的研究者们围住了,形状来源于神话传说中智慧与神力的禁果——一个饱满,漂亮的苹果,不过,表皮是由坚硬透明的高强度实验室用石英所构成的,它散发出浅浅的绯红色光辉,内部密封着樱色的培养基,在那半透明的樱色流质中,混杂着无数微小的人造生物,这是湖心研究所生物魔导部与生命本质部合作项目的最终产物,它的效用就是赐予使用者永恒的生命。
看着这个被研究者们称为Apple的美丽存在,所有成员都以为自己将要见证一个新的时代,但贝拉此时只是暗自祈祷自己和创造出永生的技术不会遭受神的惩罚,卢卡则用一种特殊的热切表情看着它,就像是在看着一根纯金打造的权杖……
记忆这种东西,常常会把陈旧的过去渲染得光彩照人,所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卢卡就学会了克制住自己回忆过往的冲动,这让他感觉自己能更加正确理智地生存下去。但在这片漆黑的厚重云层中,他感受到些灾难的临近,那不是理性所告诉他的,而是来自意识深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动物本性,作为一个生物,对危机和终结的本能恐惧。恐惧一点点扩大,扭曲,让他在不经意间,短暂的沉没到自己陈旧的记忆当中……
发霉的面包,淅淅沥沥的阴雨,尖利女声的训斥,清新的青草地,沾着晨间雾气带来露珠的木质玩具,还有抄写书本时眼睛的酸麻,过度疲劳后没法打直的手臂……
“卢卡,别总是摆弄那堆废木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大人在忙的时候学着给我们分担些琐事,快去把碟子洗了。”那个浑身酒气的养父总是这样,明明和水蛭一样靠着吸食别人的血液生活,但当他说起话来的时候却总是振振有词,好像在大白天窝在阴暗逼仄的房间里喝酒,是一件辛苦劳累的正事那样。
他摇了摇头,慢慢吸入一口空气,阻止着自己无意识悄悄美化过去的心理活动,暗暗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在臭水沟间生活的老鼠的人生,不存在任何欢乐,只有逃离,只有逃离才是唯一有意义的事。我不允许自己将那种生活美化……]
夜深了,船主将燃铃灯点了起来,船舱被浅浅的蓝光照亮。以木头为主要材料的船舱内壁反射着有些黯淡的光亮,在他怀中的贝拉已经睡着了,发出轻浅匀长的呼吸声,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柔软笑意。[这不是睡得很甜吗,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卢卡将对方抱到床铺躺好,搭上被子,又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个小盒子,打开之后,在柔和的灯光下欣赏起了摆放在其中的精致饰品——一枚漂亮的戒指。
“你是要向这位小姑娘求婚了吗,哈哈哈。”一头杂乱头发,不过精力抖擞的船主满怀兴致地八卦着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他的语气随意又平淡,让加西亚感到十足的放松,那种简单的善意和感慨,就像他记忆深处,那些孤零零站在小镇边缘的桂树那样,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味。
“是的,这次下去就是为了求婚之后一起去旅行,她很早就说想去看海,大地上的,和天空一样宽阔的海。”他温和地回答对方。
“青春啊,真是让人羡慕,祝两位旅行愉快,另外,要休息的话趁早哦,我看小哥你的样子估计好几天没休息了吧,到波临码头的时候我会叫你们起来的,完全不用担心。”这名中年渔民用大叔特有的颓废语调羡慕了一番两人,然后贴心地赶着他去休息,热诚和自然而然的亲近感反倒激起了男人一直强撑着的困倦,他对着渔民笑了笑,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就倒在女孩身边睡着了,只有船下乐器一样优雅的水流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海心 魂流区
“从1078年到1084年吗,他们已经认识了6年了啊,在那种地方研究了六年,真亏他们没发疯,换成我早就不干了。你说呢?”兰礼拍了拍身边士兵的肩膀,饶有兴趣地问他。“我没有资格回答,长官,你知道我从教会学校毕业就进入了伊芙利特家。”士兵虽然比对方高半个头,但是看不出一点气场,只是死板地绕开了问题。“所以我才说你无聊啊,要学会微笑,吉姆,微笑能带来快乐,你懂吗?”见对方毫无反应,兰礼自讨没趣地摇了摇头,“算了,资料,给我看一下。”接过一沓整齐的资料后,他漫不经心地阅读了起来。
“贝拉·戈斯特,1058年10月出生,戈斯特家次女。1076年进入湖心研究所生物魔导部。在大量人造生物方面研究中取得突破性成果。1078年,戈斯特与加西亚第一次合作,这次合作由当时处于生物本质部的加西亚和霍迪·勒可发起。
卢卡·加西亚,1055年6月出生,是一名下都平民,但是他的学识和天赋让他在1074年进入了湖心生命本质部,后于1078年参与Apple项目。
在生命本质分部建立的六十多年来,研究者们已经对生命有了许多了解,知道了生物是由微小的细胞结合而成的集合体,并在1062年找到了存在于细胞中的血统因子。
血统因子存在于生物体所有的细胞中,是一本生物的剧本,调控着所有细胞不同的时刻,不同的状态,成长,壮大,衰弱,死亡。它既控制了生物的生长,也是生物衰老的原因,但是这些哲学者却一直无法找到逆转衰老的方法。
霍迪·勒可注意到了人造生命与永生技术之间的联系,借助戈斯特家族的支持,启动了Apple项目。
他用人造病毒感染人体,利用它们将宿主血统因子的运作状态整合到它们的血统因子中,然后参照自身所记录的血统因子改造宿主的所有细胞中的所有血统因子,将其变成以宿主当前状态为蓝本的新血统因子。
这样,感染者的生命将会永远固定在那个时点,衰老,不复存在。再通过魔导技术赋予它们强大的活力,让它们在宿主受伤时主动协助宿主细胞的修复作业,这样,宿主就真正摆脱了生命的枷锁,只要身体不被完全破坏成碎块,则不老不死。”
“血统因子,嗯,我在伊瑟公学念书时好像学过这东西,原来我们的衰老也和那个螺旋阶梯一样的东西有关,生命还真是潜藏着无尽的奥秘啊。”男人读了一部分之后自言自语地把资料扔回了士兵手中。
“时间到了,长官。”
“开始吧。”兰礼笑笑,然后带着士兵走向了紧闭大门的戈斯特庄园。
“你们是……
站住,不然我们会直接攻击!”
穿着一身黑色军装卫兵看到一群不该出现在本宅的武装队伍后,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敌人,或许是领头的兰礼让他的头脑产生了一些凝滞,毕竟对方在两小时之前还在大厅和家主谈笑风生,此时带着一群人过来让他的判断有些慢了。
无声的语言被吟唱,力量正像暴风那样从兰礼的身上涌出,他神采奕奕,眼睛中好像燃烧着明亮的星辰。
“这是一场变革,先生。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随着他的话语结束,庭院中的月光仿佛突然塌陷一般黯淡,随之一同塌陷的还有这个可怜的男人,他的头骨猛然下降,仿佛遭受了巨石的锤击,巨大的压力使得他的鼻孔和耳朵都流淌出暗红色的血液,碎裂的骨片牵带着血和头发深深嵌入颅腔,而整个头颅又压迫着颈骨插入胸腔,他全身的骨骼仿佛被神明用神力施加了巨大的重量一半纷纷崩裂,然后以千奇百怪的形态插入身体内部,只不过是一次呼吸的时间,他已经像一团被砸扁的纸团那样无力地跪坐到了地上,他和自己所带领的兵卒,在兰礼的面前,只站了三秒。
浓重的血腥味和众人凄惨的死相刺激着他身后所有人的神经,虽然在到达书房的路上已经见到了很多这样的尸体,他们还是没法习惯,只能面色苍白地等待他的命令。他对着月亮伸出右手,然后像是捧起一朵花那样将月亮放在手掌端详,喃喃道“应许之地不属于你们,克莱柴尔德,桑德尔 ,乌斯特姆……我必回到那片日月辉映之地,取得我族的荣光与安宁......”
随着月光再次明亮起来,他带着热切踏入了这个数年来多次进入过的书房,“不是往常的熏香呢,阁下是腻了吗?”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
炽烈的光芒骤然灌满了整个宅邸,兰礼闭上双眼,释放了天语。
一片白芒中,所有的人都是安静而盲目的,直到木材断裂的声响吱吱呀呀地开始震荡他们的神经,他们开始感到恐慌,不约而同地远离那座正在崩溃的建筑。
一根横梁断裂,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立柱开始倾斜,不堪重负地发出嚎叫,瓷器一个一个从木柜上摔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钝响,横挂在墙壁上的一副盔甲,长剑,封订成册的书籍……
令人震撼的巨响后,白色光芒消失了,站在废墟中的兰礼头上悬浮着一块木板,此外所有东西都像遭受了重锤敲击一样平铺在地上,伤痕累累,而他的正前方,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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