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早就响完了，怎么到现在还不散会？不就是那几个处分决定嘛，用得着花费这么多时间来讨论么？
我捏紧手中的笔，使劲儿将名单纸上每个人的名字全了一遍，特别是最后一个——高一4班，黄磊，现在我们这几个班长以及德育处两个主任在讨论应该给他一个怎样处分，各自发表着意见。
“顶撞老师……”我用一拍桌子，提高嗓门说，“不但如此，还打了班主任一个耳光。不论怎么说，这样的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而且在学生中造成了非常消极的影响，这几天顶撞老师的人数明显增多……给他一个‘退学’，没什么好考虑的，杀一儆百。以上。”
会场安静了一会儿，德育处主任道：“初三4班的陈志翔班长是吧？的确就如你所说的，但对于这件事来说，你的身份比较特殊，你的意见还是应该保留一下。依我看，就记他两个大过吧……赞成的人请举手。”
除了少数几人外，其他的都赞同这个提案。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
啊，终于散会了。
“呐，你爸爸就是高一级级长吧？”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隔壁班的班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刚才你发言的时候……怎么说呢，让人有一种在开战前会议的感觉。”
“为什么你会有那种感觉？”我匆忙将名单折好塞进兜里后回答道。
“你也是个男的吧？你不觉得这样很酷的吗？”
“不好意思，”我轻轻将他推开，“我有急事，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明天早上来问我吧。”说完我就跑着离开会议室。
看看手表，已经是六点了，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希望老板没有发现，即使他发现了也希望他能大发慈悲放过我。
刚走出校门，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右手用力抓紧胸前的衣服。喘了一会儿粗气之后，我便慢慢从地上了爬起来。
心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是这么说的。在我开始记事前做了两场手术，听说比原来好多了，只是不能做剧烈运动，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或者更严重。没想到我会因打工迟到而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竟然跑了起来。
来到餐厅后门的时候，发现老板已经板着脸在哪里恭候了。
“……”
老板交叉着双臂，站在我面前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说：“你迟到了。”
那个分解明显的双下巴以及高大过人的身体给人强有力的压迫感。
“呃……嗯。”我低着头回答。
“迟到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知道吗？”
“那个，是有原因的，我们今天要开会……你看，我是班长……开会是很常有的事啦，呵呵。这次就……”
“唉——”老板叹了口气，松开了那张板着的脸，“开玩笑的。还有，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不能准时过来的话，可以给个电话我嘛，用不着冲着过来。而且你的心脏不好吧，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可付不起那个责任。”
说实话，老板的样子长得是有点吓人，但人挺好的，对我这个和他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初中生挺照顾，就像今天这样。或许单纯是在可怜我这个只有爸爸、心脏又不好的孩子。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在装模作样——我每个月的工资都会比别人多上两三百块钱，这是那些假慈善的人绝对不会做的。
“对了。今天来了一个新人，和你一样也是负责外场的。麻烦你帮带一下。也算是对你迟到了的惩罚。”
“哦。”
“好了，先去换衣服吧。待会我会帮你把人带过来的。”
“哦。”
在更衣室里，我脱去上衣，下意识地低下头，用手摸摸心脏的部位，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亲生父母才抛弃了我？也会不会这个原因，现在的爸爸才一直不敢结婚？……我将头轻轻扣在铁质衣柜上。
换好衣服，我边扯扯领带边走出更衣室。就在我关上更衣室的门的时候，我的眼角瞄到了一个比我矮一个头的身影。
在我的印象中，店里面没有人工是这个身高的，应该是新来的吧。
我装过头。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女孩子，她已经向我这边弯腰，结结巴巴地说：“请……请多多关照。”
已经工作了半个小时了，竟然还是这么紧张，会不会夸张了一点？
“哦。你是……”
“是新来的！”老板在后面吓了我一跳。
“老板，我搞不好什么时候我会被你给吓死。”
不过我的话好像没引起他的注意，他看着那个弯着腰的女孩说：“你也是，别一直鞠这个躬啦。外场的工作应该注意什么，这个小哥哥会叫你的了……那么，你们忙你们的，我回厨房了。”
就这样，我还什么也没说他就走了。
“那个，一直鞠躬的话，我教不了你的啦。”
“嗯。”她这才挺直腰板站好，一看到我就惊叫一声：“喔——你是班长吧？”
“呃？嗯。”冷不丁地被她吓了一跳，我有点不知所措，只是点点头当作回答。
“我是3班的杜海琪，你认识我吧?”
“不好意思，我的圈子不是很大，认识的人不多。”
“这样啊。”
她显得有些失望。
“刚才你不是很紧张的吗？又是鞠躬，说话又结巴。为什么现在显得这么轻松？”我寒暄道。
“因为一开始的时候以为这里的人都是很正经的，我又是第一次来这里打工，不能留个坏印象给别人吧？不过当我知道你也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我就轻松多了。”
你在骂我？
不高不低的眼角，像是精雕细刻的眼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一直留到臀部的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竟发出黒矿石般的光泽；接待客人的时候的那张笑脸想花一样，只不过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花能与之媲美罢了。无法否认，她是一个让人看着就能着迷的女孩子，而且很细心，我跟她说过的那些细节她都无一例外地注意到了。看着她招待客人的时候，很难想像她竟然是一个新手。尽管如此，对我来说，还是和她做个好朋友得了，谈恋爱那种耗费时间和金钱的事果然不适合我这样的人。
“喂，其实……”
“别叫‘喂’，我有名字的。”
杜海琪走过来，像是要问我什么问题，但她刚出声就被我打住了。
“呃……陈志翔……其实上菜的时候，应该先上肉类还是蔬菜类？”
“你喜欢先上什么就先上什么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讨厌吃蔬菜，喜欢吃肉，所以我想要是我先上蔬菜的话，客人会不会不开心呢？”
很孩子气的理由呢，不过能站在客人的角度思考问题的这个孩子还真是体贴呐！
我摸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爸爸没我的头那样，说：“那你就先上肉类不就得了？还有，挑食的话是不行的，那样的话会长不高的。”
她向后退了两步，两手按住头上刚才被我摸过的地方，笑小声说道：“像我妈妈一样罗嗦。”
妈妈是罗嗦的吗？不过话说，听妈妈罗嗦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我还没试过呢，不管是令人厌烦，令人沮丧，还是令人快乐无比，我都想试一下呐，不过我这辈子是没有那样的福分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了。
“我回来了。”
见到我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爸爸站了起来，挠着后脑勺对我说：“哦！你去装饭吧。我去煮菜，很快就来了。”
“之前不是一直都是你先吃饭的吗？今天为什么要等我回来？”
“因为很没在一起吃饭了，虽然是饿了一点，但偶尔也想和儿子一起吃饭，体验一下家的感觉。呵呵。”说这句话的时候，爸爸已经在厨房里了，说话声中还夹杂着锅里油被煮开的啪啪声。
装好饭、摆好筷子之后，我坐在饭桌前，一边听着从厨房里传出的锅与锅铲撞击的声音，银边想：
一直以为打工赚点钱就能减轻这个男人的负担的我是不是太天真了？或许，“我这样做是帮了他”的这种想法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我真的减轻了他的负担了吗？在物质方面应该是减轻了他的负担，至少学费我能自给自足，但在心理上可能就不是了——虽然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但我猜他到现在还不结婚的理由就是怕我对他爱的那个女人感到反感；打工虽然是能挣点钱，但也疏远了本来没有任何许愿关系的我们，也许是为了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爸爸今天才故意等我会来采吃饭的吧……
“嘿哟！今天是菜心！”在我发呆的时候，爸爸已经坐在桌子的对面。
“喔！挺丰盛的嘛！”
“数量和平时是一样的。但平时的吃饭时间总要错开，各吃各的，今天两人份的饭菜同时摆在桌面上，当然会感到‘丰盛’啦。”
虽然说是丰盛，但只是相对于平时来说而已，桌面上的是——巴掌大一碟的炒猪肉、比炒猪肉略多的菜心和两碗饭，仅此而已。
“志翔呀，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有个妈妈的话会好一点？”爸爸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的我有些惊讶，咬着筷子看了他一会儿，说：“会呀。”
“假设……只是假设，要是你能有一个妈妈的话，你希望对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至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另外不嫌弃我们这个寒酸了一点的家。”
“结过婚，而且有孩子的也没问题？”
“没问题。”
“哦。”他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明天是星期六，晚上我想去你那边吃个饭，没问题吧，到时候可要好好地招呼我哦，顺便给你一个惊喜。”
“那我得认真期待一下你的惊喜咯。”
我是知道的，爸爸所说的话实际上就是：“我想找一个老婆，那样的话你不会反感吧？”。我当然不可能反对，总不能因为我而让爸爸一辈子单身吧？而且多一个人挣钱的话，生活质量多少对会有些提高的吧。明天晚上，我应该就能在我打工的地方见到那个“妈妈”了。现在最让我期待的是：我会多一个哥哥还是弟弟？亦或说是姐姐妹妹？
“对了，爸爸，你明天要出差是吧？”
“嗯，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傍晚开会的时候，那个德育处主任提到过，说明天高中部的级长都要外出学习什么的。”
“这样啊。哦，对了，说到出差的事……”他突然离开了饭桌，回到房间里，一阵搜寻东西的骚乱声过后，他那这一个淡黄色的包裹走了出来，并将它递给了我，“明天帮我讲这家伙给姬老师吧。现在都这么晚了，他家里这又远，现在给他的话多少有些不方便。”
“哦。这又是他托你买的东西？”
“嗯。”
姬老师是我们学校的心理老师，我爸爸的高中同学。学校设了一个心理咨询室，姬老师一般就在那里，我也常去坐坐，和他谈谈心什么的。爸爸说他不懂网购，有些关于心理研究的书这附近买不到的，姬老师都会托爸爸帮忙网购一本。从这次包裹的外形以及重量来看，他肯定又托爸爸买书了吧。
“爸爸，你和姬老师的关系很好吗？”我冒昧地问道。
“那当然，朋友嘛。”
“他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只是刚好说到他而已。平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他和其他老师有些不同……怎么说呢？他好像很孩子气似的，没有老师应该有的拿种严肃。”
“可能因为他是心理老师吧？不用和总是和那些教也不听的学生打交道，所以脾气会比其他老师好一点吧。”
“那他以前是个怎么样的学生？”
“呃——以前呐？我他是高中的时候认识的，高一的时候我做了他的班长，那时候的他可是超叛逆、成绩超差的来着。后来高二分班之后我们还在同一个班，上学期还是我做班长，可期间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勤奋了起来，到了下学期他就做了班长，一直做到我们毕业。到头来，三年的高中生活，我做了他牵绊部分的班长，他做了我后半部分的班长。”
“你们关系很好吗？”
“认识没多久就成死党了。”
“老师不会反对你这个班长和那个超叛逆的坏学生在一起？”
“怎么可能不反对？不过我没有理他就是了。”
“哦。那他和现在你们级的那个黄磊比，谁更叛逆？”
“这也是会议上说到的？”
“嗯。”我自豪地点点头，“我看了你对他的处分申请了。”
“两个人都差不多吧。姬瑞成当时可是被留校察看了哦。”
姬瑞成是姬老师的全名。
“亏他后来能做成班长呢。”
“嗯。”
姬老师也已经成家了呀，和他是同学的爸爸到现在还……想到这我不禁有些自责，只好摇摇头甩去这样的想法。
第二天早上，回到课室的时候，发现这里还是老风景——大部分的同学都在抄作业。有时我也会想：身为班长是不是应该制止一下这样的行为？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假使我那样做的话也没有人会听我的吧，而且看看别的班也是这样的状态，我便能心安理得地对这样的行为视而不见。
回到座位上，我将手伸进抽屉里摸摸昨天我利用课间时间完成的作业。还好都还在。
“喂。”同桌用手肘踹了我一下，猫下腰，鬼鬼祟祟地说，“借我数学卷……救命用的！”
“自己做吧！”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这样的事不可能答应吧，“我昨天还没放学就做完了，为什么你们比我多了一个晚上都做不完？”
同桌将失望地将下巴砥在桌面上，含糊地说：“你那都不是人来的，怎么能用你来和我们比较？话说不就借卷子看一下吗？又不是要从你身上割块肉下来，用的着这么紧张么？小气鬼。”
“喂……”
“班长！有人找！”
正当我准备说些什么去反驳同桌的时候，有人叫了我一声，是副班长邓萧吗，她指着可是外面。我顺着她手指的志指向看去，杜海琪正站在课室外面，见到我注意到他的时候，她在面前挥挥手中的卷子，然后对我做了一个“物理”的口型。
“唉，那你没办法呐！”
我从抽屉里找出物理卷，从窗口递出去给她，在她接过卷子的时候我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对她说：“上课前还给我。还有今天的作业尽量在课间的时间晚成，可不要被打工影响到学业了。”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上的试卷，像是在想着什么，突然低下头，说：“想昨天那样摸摸我的头我就听你的。”
“是是。”我照做，“明天我就不会借作业给你的了。”
“嗯！”开心地点点头之后，她边跳着回到了自己的课室。
回到座位上，我又叹了一口气，正准备随便看看的时候，我发现同桌正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是因为我不将作业借给他却给了别人？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是因为我将作业借给了别人吗？”
“这样的小事算的了什么？！”他双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肩膀，开始使劲摇晃，“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
“我……我了做什么坏事了吗？”
“不……也不算坏事……”他又松开了我的肩膀，右手放在脸上，样子像恶作剧被人识破的孩子，“那个……你和那个女孩怎么看也是在交往的吧？没想到你也会做那样的事。”
“我看你是完全误会了。我是昨天晚上才认识她的。”
“怎么回事？”
“昨天放学之后，她来我那边说呀打工，老板就安排我给她做指导，于是我就认识她了。”
“就这样？”
“就这样。”
“切，扫兴。”
那你还想怎么样？
“嘛。你也是这样的了。恋爱什么的果然不是你的菜。但是作为你的同桌我还是要告诉你……”他突然又摆出一副很严肃的架子，“没有恋爱的高中生活可是不完整的，明年上了高中之后，我们一起努力吧！”
“你还是自己努力吧。”
那样的事在自己能挣钱养活自己的时候在像也不迟，所谓学生时代不就是将自己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的年纪吗？虽然我没有资格这样说，但打工也是有原因的，不过我从来都没有因为打工的事而耽误过自己的学习，成绩也是保持在前列，来年六月考上市里面最好的中学根本不成问题。
中午吃完饭之后，我来到学校里一个颇偏僻的地方。
并不是想在这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为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就设置在这种地方，我也没办法。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基本上不会有学生来这里做心理咨询，但亏上级领导来检查的时候总能注意到这个小角落里的心理咨询室。
来到门前的时候，我发现那扇门很罕见地没又关好，从门缝里看进去，一个男生坐在沙发上，身体重心向前倾，十指交叉，手肘支在膝盖上，标志性的棕色头发基本上遮住了眼睛，看样子是有很重的心事。我侧侧头，看到了原本被门遮住了的、坐在男生身边的姬老师。看来这个男生是来做心理咨询的，还真是罕见呐——竟然真的会有人来做心理咨询。
我轻轻敲敲门，还没等里面的人回答就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地走到了姬老师的办公桌前坐下。将包裹放在桌面上之后，我若无其事地玩起电脑来。
个人觉得：在外面等的话会不会不太合适？但进来打扰了人家也不好。所以才那样做的。
二十分钟左右，那个人精神了一点之后就离开了。
姬老师来到我身边，说：“你还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呀。”
“我不是见到你正忙所以才没打扰你嘛。”我离开电脑桌，来到沙发这边坐下，向姬老师那边挥挥手，“伙计来呗咖啡。”
“你还真的不客气啊。”
“呵呵，有什么问题嘛。”
他在办公桌旁边的那张茶几上冲起了速溶咖啡。
“刚才那个人是谁？”我问道。
“呃，高一4的，是你爸的学生吧？”
“嗯。”
姬老师将咖啡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在我的旁边，左手从我身后绕过搭在我的两个肩上。
“他叫什么名字？”
“黄磊。”
“呃……不良啊……”
“怎么了？”
“我说他是不良少年。昨天我们开会的时候提到他了。”
“德育处的会议？”
“嗯。听说那家伙很叛逆，顶撞了老师还打老师，简直无法无天了。”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同嘛。而且那个和他硬碰硬的老师也有不对。”
“哪有老师不对的道理？”
“一般老师是不会在学生面前人错的啦，但那个老师确实是有错。”
“哼哼。”我笑了一下，“怎么感觉现在你是学生我是老师了？应该是由我来指出老师的错误，而你来反驳吧？”
“应该吧……话说回来，你刚才好像带了什么东西进来。那是什么来的？”
“哦，差点忘了。”我拿开姬老师的手，从他办公桌那边将包裹拿来给他，“就是这个。这次又托我爸买了什么书？”
“夏目漱石的《心》。”
“你喜欢看他的书？”
“一般般。听人说很好看就买了一本。”
“老师，恋爱是罪吗？”说到《心》，我不由得想了起这个句子。
“这是《心》里面的句子？”
“这你也知道？”
“在朋友家里看过一点点。说到恋爱。刚才那家伙也是因为这方面的事才来做心理咨询的。”
“果然早恋的都没好人。”
“也不能这样说。”
“那……他具体是什么情况？不介意我八卦一下吧？”
“嗯——他说他单相思着一个女孩，你们级的；然后他听说那个女孩和别人交往了，和隔壁班的班长……所以情绪有些低落。”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我漠不关心地问道。
“杜海琪。”
“哈——！”我差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干嘛突然这么大反应？”
“不不，没什么。”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姬老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那个人我认识，所以吃了一惊。不过那个女孩会被人迷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
“看了她的样子你就会明白的了。”
已经是十二点二十五分，再不回宿舍可要被扣分了。我将咖啡一口喝尽，站起来准备离开。这时候姬老师突然问我：
“那你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呢？杜海琪的样子。”
我停了一下，道：“嗯——恋爱就是罪。”
“就想到你这么说了。”——这句话实际上我只听到了前半部分，因为那是我已经离开了那间心理咨询室，后半部分的内容之时我推测上去的。
傍晚放学后，我准时来到打工的地方，却发现杜海琪已经换好衣服了。
“你还真快呐。”
“坐摩托车来的。”
怪不得。
换好衣服后，我还特意对着镜子照了照，看看全身上下有什么细节是不妥当的。看完之后我还是不放心，于是找来杜海琪，问她：“帮忙看看我这衣服穿的怎么样？”然后再原地转了一个圈。
她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地打量了我一番后，说：“领带……歪了点。”
“是吗？”我转身准备回更衣室调整一下。这时杜海琪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角，有些犹豫地说：“我帮你整理一下就行。”
“哦……嗯。”虽然有些吃惊，但的确比自己整理方便。
她帮我将领带摆正了之后，还将领带拉紧了一点。虽然这样有些不舒服，但要是这样看上去会好一点的话我就无所谓，毕竟今天有些特殊……不，是非常重要——我要给妈妈一个好印象，至少要让她觉得：那个那人教出了一个好孩子。
“喂喂……喂，你没事吧？”
“诶？”
“刚才你一直在发呆……没设么事吧？”
“没事，没事。去工作吧。”我下意识地摸摸她的头。
在招待客人的时候偶尔也会想想，这个妈妈到底是怎么个模样？会不会向我唠叨？比如上学前问我有没有落下东西，叮嘱我天冷的时候要多穿件衣服，考试前的晚上叫我要认真复习……还有，我希望会有一个温柔的姐姐，那样的话我回家后也能撒撒娇，撒娇的时候感觉也会很不错吧……总之，我想体验一下平时体验不到的“家”的感觉。
“陈志翔!二十三号桌，普洱！”杜海琪在跑去厨房的路上对偶然遇到的我说到。
“哦！”
今天人不少呐，毕竟是周六。
我不慌不忙地冲好茶，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向二十三号桌。并不是因为我真的很冷静，我只是怕动作太大的话会弄的衣衫不整，所以才会在人手非常不足的今天显得“不慌不忙”。
“哟！这不是志翔吗？”二十三号桌的客人用一把熟悉的声音提到了我的名字。
是爸爸。
“这个就是你的儿子？”这句话是一个坐在爸爸身边的我不认识的女人说的。他们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男生，看样子和我年纪差不多。
不是姐姐呀，不过也没问题。
“阿姨你好。”我稍微弯了弯腰当作鞠躬。
“呃……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个男生用疑惑的衍眼神看着我。
听他这么说我开始打量起他，但有没什么印象——棕色的头发，浓且粗的眉毛，我们学校的校服……等等，棕色的头发？这样的发色很少见呐，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
“啊——！”
我和他几乎是同时指着对方大叫。
“怎么啦？”，“你们两个认识的？”
爸爸和他身边的女人显得有些不解。
他就是那个黄磊，今天中午去做心理咨询的那个。
“也不算认识。”黄磊说，“只是见过面而已。”
“爸爸，这两位是……”我问道。
“嘛，以后你们两个就是兄弟了！他叫黄磊，比你大，所以你是弟弟，他是哥哥。还有这位就是你的妈妈了。”爸爸用颇为自豪的语气说道。
“妈！”
“你穿着西装的样子很帅呢。”未来的妈妈笑着跟我说。
同样是偏棕色的头发，远远的脸蛋上一直挂着微笑，还有那双笑起来的时候会眯成一条线的眼睛……样子看上去要比实际上年轻很多，根本不能想象她会有一个比我大的孩子。
“哎，志翔，别在这发呆了。”杜海琪从后面拍了我一下。
只见黄磊飞红了脸，迅速低下头，两手夹在大腿中间，肩膀尽量向前收缩，猫着腰……看来真的是害羞了。
“我家里人来了嘛。这是我的爸爸，这是我的妈妈，这个是我的哥哥。”我向杜海琪一一介绍自己的家人，然后又向爸爸他们说：“这个是我隔壁班的杜海琪。”
我尽量做得像普通同学之间介绍自己家人的时候那样，平淡的语气，说话无拘无束。可杜海琪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对着爸爸妈妈的方向深鞠一躬，紧张地说：“我是杜海琪，这几天受你们的儿子照顾了。”
这语气怎么回事？
“别说照顾，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不不，给她天麻烦的是我。”
“谦虚的孩子。”
我拍拍杜海琪的后背，然后对爸爸说：“让她来给你们点菜吧。我还有事要忙，因为今天的人比较多。”
我刚回到厨房，老板从休息室里探出头把我叫住。
“什么事？”
老板招招手，示意我进去。
“我……还没到休息时间。”
“一会而已，反正你们的休息不都是我定的么？”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工作时间把员工叫来休息……很不像你的作风呢。”
老板点了一支烟，缓慢地说：“有些事比较重要……而且只是占用你一点点时间而已……不必担心。”
“嗯。”我应付式地回应道。
“虽然我安排了你去帮带一下杜海琪，但我觉得你们在那方面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我不是想干扰你的日常生活，但要是你们两个走的太近的话，我安排工作的时候会很为难的。”
“你是说，让我不要和她谈恋爱？”
老板弹了弹烟灰，道：“我不是要干涉你的个人生活，只是‘最好不要和她谈恋爱’。”
“放心我没那个打算。”
“这样就好。”
等我再次路过爸爸他们所在的桌子的时候，桌面上已经慢慢地摆着即使是我也叫不出名字的菜——让人看着就知道那不是便宜货的菜。这可能是爸爸第一次请结婚对象吃饭，会叫这么贵的菜也不奇怪。
我回到柜台旁边等待新的客人。
他三个们有说有笑，发现我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向我挥手，像是在叫我也加入他们似的。早知道刚才就和老板申请一下，让我和家人吃一顿饭。
“志翔，意外地是个有钱人呢。”杜海琪在我身边说道。
由于她是突然出现的，我被吓得抽搐了一下。
“我确实很穷，不过今天有些特殊而已。”
“你和你爸爸的样子差很远呐。”
“当然，我和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诶？”
“诶什么呀？”我侧着头，笑了笑地小声责备道；然后继续说：“不单这样，那个‘妈妈’和‘哥哥’我也是今天才认识的。”
对方没说什么……莫如说她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过了一会儿，当我转过脸看向她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张合着颤动得很明显的嘴唇：“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呀？该不会是因为你自作多情地认为你刚才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吧？放心，我还没脆弱到你想象的那样。而且我从小就是在福利远离长大的，上小学前的那个夏天才被现在的爸爸收养。我完全没有同亲生父母有关的记忆，他们对于我来说就像陌生人一样，只是称呼上会有些不同罢了。”我又摸了摸她的头，这个动作渐渐地成为了我的习惯。
“但是……不好好道歉的话，还是会内疚的。”
“那你想怎么样？”
“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话，我多会做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害羞。
这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有家教的孩子”吗？像这样总会考虑他人的感受，就连上菜时也要想想先上什么，做了自己认为错的事情都会习惯性地道歉……这样看来，我还真是一个大老粗呢。
“那……”我想了一想，“那我想和我的家人吃一顿饭，如果老板问到我去了哪里的话，你就如实回答就行了。他会理解我的。”
杜海琪点了点头，“就这样？没有了？”
“没有了。”
我来到黄磊身边坐下。没有换衣服，因为我觉得比起校服，这里的制服要好看的多。
“你不用工作么？”爸爸问道。
“偷懒一下没问题吧，难得你来一次，而且……”话说到一半，我看了看爸爸身边的那个女人……现在应该叫做妈妈了吧。
“也是。不过还真想看一看你工作时候的那个样子。”
“那要我回去吗？”我一边站起来站起来，一边说。
“不用了，不用了。”爸爸连忙摆手，“难得一次……是吧。”
“喂……你认识刚才那个女生吧？”
“嗯，我隔壁班的……你是喜欢他吧。”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我故意露出诡异的笑容。
“切。”黄磊咋了咂舌。
“黄磊，说过多少次不要这样了？”那个女人……不，妈妈责备道。
“我……”
“也不能全怪他。”我打断了黄磊的话解释道：“嘛，我稍微说了些挑拨离间的话，所以才这样的。”
既然黄磊向我说道杜海琪，那么他想打听什么东西我也大概猜到了。我凑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音量说：“杜海琪，没有男朋友。”
“诶。”
他显得有些惊讶——版半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就连呼吸的频率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我是实话实说，虽然和她不是同班，但我好歹也是个班长，而且和她在同一个地方工作。”
“你没打她的注意吧？”
“现在没有，以后……我想也不会有。”说话的时候，我不自觉地迟疑了一下，这是为什么呢？
爸爸他们吃完饭之后很早就离开了。当我在考勤表上该盖了跩之后，杜海琪将我叫住了：
“今晚……和你一起走……好吗？”
她双手背在身后，还背着一个颇稚气的双肩书包。
“没问题是没问题，但你不是和我不同路吗？”
“当作是散步……也没什么问题。”
考虑了一下我还是决定答应她。
“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可能让一个女孩子送我回家的吧？
由于是市中心，街道上已是人山人海。路边商店的灯光将黑夜照成了白昼，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时，心里一阵违和感。
“志翔……”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杜海琪突然说到，“你长大后……有什么愿望？”
“愿望？”她问得很唐突，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回答，“没什么称得上是愿望吧……硬要说的话，就是能在赴阎罗王的茶会之前做些什么来证明我活过。”
“就是‘身体死了，但还灵魂活在人们的心中。’？”她歪了歪头又追问道，“你是中二病？”
“不是啦。我不是要出名那个意思。”我不自觉地捉紧了胸前的衣服，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但还是笑着继续说：“但至少要在有生之年做些什么让别人记住吧，不然一辈子那么长的路不是白走了？”
“呵呵，你还真是个中二病呢。”杜海琪天真地笑道。
“那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做一个医生！”干脆的回答，“什么病都能只好的外科医生。”
又是一个话一样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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