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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无题

第四章 无题

第四章:无题

1

不知是谁,席卷了我的出租房。

处理得一点也不仔细,只是搬走了一部分换洗衣物还有全部的学习用品,牙刷、毛巾,还有扔在洗衣机里的睡衣、贴身内衣都留着不管了。还有满满一面墙的便利贴留在小陈的房间里。

那个叫朱惠的女人是有多么厌恶这个贫瘠的地方啊。

第二天的游戏公开赛,因为我的缺席,全能的战队丢掉了主项竞赛的参赛资格。

两天后的一个中午,下起了中秋之后的第一场雨。

那天早上八点的闭幕式上,公布了我们组获得舞台剧第二名的成绩。

只有我一个人来领奖。

我从十一点正式闭幕,抱着小陈爱看的小说,紧紧握住玻璃奖杯站在雨里。

雨不算大,如果刚开始下的时候飞奔回去,到了家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渗透到夹克里面。

我不知道现在还在等些什么,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

就这样一直到黄昏,徐朗和周谨撑着伞找到了我。

周谨扔掉雨伞,过来抱住了我。

徐朗微笑着捡起周谨扔在地上的雨伞。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问你呀,一天没来上学了,钱哥很生气啊。”

“小陈妹妹……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哦。”

“她不会回来了。”我失去了眼神,任由雨水从上眼皮流经瞳孔划到下眼皮。

“阿离,我知道这对你是多大的打击。不过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要……”

“我才没有像你们想的那样颓废,我可好得要命。”

周谨用低迷的声音说:“今天她有来上学,只不过整整一天没有和我们说话哦。手臂上用别针别着一块黑布。可能是家里人去世了哦……”

死的人,是那个离哥……

“张若离,你不用逞强哦。”

“所以你们也不用来管我。”

我推开周谨的身体,把奖杯默默交给徐朗,然后转身离开。

我可以做的只有这些。

然后继续踏上我漫无目的的巡游。这次换作是在雨中也别有风味啊。

走过一个、两个……四个街区……

交通灯从红色变成绿色……红色……

餐馆里大人在指责小孩把自己的筷子伸进汤里搅动。

理发店门口两个初中女生劝说着看上去决心已定的另一个女生不要剪掉留了八年的长发。

庙堂的正门口点起一柱香,里面的师傅送了我一把雨伞。我把伞撑起来,师傅就向我笑笑走了进去。我便又把伞收起来,放回庙堂门柱边。

傍晚的雨声,淅淅沥沥。

“是你们要修天然气管道吧。”“顺便帮我们卡里充点钱。”“那你们要到公司那边去充的,我帮不了。”

“阿大,拿一下扳手!”“改锥要不要?”

“去看那个谁演的武侠片吧。”“不要,惊悚片才有感觉。”“那个国产的一点也不恐怖。”

“看那边,cosplay!衣服真好看啊。”“我才没有那么变态。”“最好别那么说,不然那些玩这个的会喷死你的。”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喂……过马路……”

“小兄弟,你知道体育馆……”

“……走过路过……”

“张若离?下这么大雨你不穿雨衣你装文艺青年啊?”

“是我。给我来罐口香糖。”

“这么晚了还来探我班,我本来是想晚班就好好补补睡眠的。”

现在是晚上九点,也是秦琪开始这份便利店兼职工作的时间。

秦琪从货架上拿出一罐口香糖,交给我,但又拿了回去。

“怎么了?”我问。

“别以为你精神恍惚我就会把口香糖的钱帮你垫着。先付钱。”

“真是狠心啊。”

“你怎么样才不关我的事呢。倒是苦了那个小姑娘……是叫陈晓萌吧。”

秦琪找了便利店从后面的房间里拉出一把躺椅,走一步休息一步的搬到柜台后头,然后把原本里面的椅子脱出来,放在我跟前。

“呼,大男人一点也不主动,看到我在搬椅子也不过来帮一下。”秦琪靠在躺椅上伸懒腰打哈欠,“你自己说吧,你的困惑,我听着呢。”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释梦人。”

“我是让你自己来梳理一下。”

“我自己当然……”

“说吧,说出来的感觉和心理斗争的感觉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像一个老者,闭上了眼睛。

“你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超曳戈本体就是全人类的意识网络哟。”

晚间的鸟鸣从山间传来。

虽然对着看上去一点耐心都没有的秦琪把事情说了一边,可是却还是一点转机也找不到。

心里的确是踏实了不少,或许她是想让我冷静下来吧。

现在没有机会再从小陈身上寻找突破口了,因为我已经彻底失去她了——这是我所认清的现实。但是小陈梦中的魇若是不除,我是不会就此罢手的。这是我的决心,至少,我要留给自己一个交待,留一个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结局。

“那个食梦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哪个释梦人?我所认识的释梦人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食梦人,第二声,就是那个高一的男同学说话一副奸诈脸的那个。”

“是不是那个叫空的?”

“名字我早就忘掉了。不过记得他跟你认识,你还把一些没用的东西告诉他了的。”

秦琪睁开眼睛,看上去的确是思考的样子。

“那个其实是假名,真名我也不知道。”

“看起来你是确定了那个人了吧。”我站了起来,背着灯光,将影子打在秦琪身上,“他说要吃了陈晓萌的复仇之魇。所以……”

“我跟他说过了,在你松手之前不要介入。”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跟你差不多,他偶然进入了超曳戈梦境,于是我就给他做了指引。不过最后发现他是一个恶劣的食梦人,就放他自生自灭了。”

可能秦琪对于抹杀掉魇的阴影就是从这里展开的。杀掉了魇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是这么理解的,所以食梦人应该就是超曳戈梦境里面反面的存在。

既然不会插手,那就没有问题。确认了这一点,我安心地坐了下去。

“这种身份是生来就决定好的吗?会不会后天性地变化身份?”

“不是的。影响因素有很多,比如你的心理素质,阅历,年龄,还有习惯的睡姿都是影响因素。多方面因素决定,你就安心吧。”秦琪盘点道。

“但为什么我就是折梦人?我承受能力那么差,阅历浅薄,17岁,睡姿也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你的承受能力可是很强的。”

“就算你暗示我也没用。”

“真的,多大的打击你都承受得了。”

她这是在影射我的冷血吗?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是你自己说的,与陈晓萌的家人好好聊聊。”

“做不到。”

“怕了?”

“根本用不着口头确认吧。”

她是释梦人,所有人类的思维都可以进行调查。真是恐怖的能力。

话说回来,上一次空告诉我的我自己的资料,也是她转告给他的吧。

那么……糟糕,迟钝了。

“呜……那个……小琪妹妹……”

“突然像个小姑娘一样羞涩,是不是想起什么尴尬的事情了?还有最后那个称呼听着好奇怪。”

“我想跟你说个事。你随意地使用能力窥探别人在想什么可是会遭天遣的啊。”

秦琪从罐子里取出两粒口香糖,扔进嘴里,“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谁信啊。”

“其实如果不是整日整夜地思考的事情,我也是没有能力感知到的。”

“那就好。”

秦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大声说:“我想起来了!你在暗恋我是吧!”

“喂!”

“什么啊,不要害羞,其实这是很让我骄傲的事情啊。”

“真看不出来……你也够迟钝的,如果知道了这一点为什么不好好利用来占领主动权。”

“竟然有这种想法,张若离如果是女生肯定会让男生绕着你团团转的。”

“真是浪费了我这个人才了是吧。这可是惯用的手法啊。”

“这也是要看人品的,比如拥有崇高的职业操守的我就不会干出这种事。”

你是在影射我的人品低劣吗?

“你是没有反应过来吧大姐。”

“我可是比你小将近八个月哟。对人的称呼要统一,难道会有人对着自己的老妈当面叫着姐姐,背后叫着娘的吗?”

“不过这我还真的遇到过秦琪。”

“麻烦在‘过’后面加上标点符号,不然会有人误解的。”

“这不是你独创的吗?还有为什么话题总是被你越扯越远啊!”

“那么我们究竟是要说些什么?”秦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正襟危坐地发问,“你不就是找我给你开导开导的吗?”

“你这是在扮演知心姐姐,不,知心妹妹的角色吗?”

“好主意,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肯定大红哦。”

“我们是在考虑下一步如何拯救小陈……不,世界!”

“哇,她就是你的世界吧,那你把我放到科斯摩斯的哪个时空去了。”

“你们两个是不一样的问题!”

秦琪很开心地笑起来。我反而是被她的笑弄得云里雾里。

“张若离,我说你真是无知啊。”

“这是对比出来的结果。”

“借用斯坦伯格的理论,如果你对我是感情是出于迷恋的话,你对陈晓萌的心意就是出于结合了亲密与献身的像同伴一样的爱。也就是说,虽然你内心只是承认对我的爱,但是要在陈晓萌和秦琪之间选择的话,你还是会选择陈晓萌的,是吧?”

“心理学者谈感情的时候都是那么冰冷的吗?”

“我问你……是吧?”

秦琪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怎么了?”

“没事。正像你看到的那样。还有,在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始终要保持真诚、共感、无条件的肯定性尊重。”

现在的秦琪已经开始把心里面时刻提醒自己的事情说出来了。

“这是你自己要注意的事情吧,心理学者。”

“对。谢谢提醒。”

“你有考心理咨询师证书的打算吧,我看你一直都是在说心理学的知识,看那方面的书。”

“是的。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考,首先是因为没有钱,另外是我年龄还不够格。”

“这样啊。看上去你家里很困难的样子,看你兼职两份工都没有存够钱啊。”

“其实这份工还是很安逸的。这个月除了你来过两次,我还真没有见过一个客人。连个充点卡的人都没有。”

“你确定我来过两次?”

“是啊,第一次我在睡觉,没有跟你打招呼。那一次你似乎看了我……”

很久是吧,不要说了。

“原来这你都知道。你还真是有超能力啊。”

“SM里的那个谁曾经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所以我就要承受起拯救世界的重任。”

“S……M?”

“SpiderMan,简称SM。”

别吓我。

“那么超人不就也是SM了么?”

“你说的对啊。不过这两个不正好凑一对嘛。”

就这样,临近午夜的便利店里传出了阵阵笑声。

不知道加班回家的人看到便利店里这番店员与顾客亲切谈话的场面,是否会改变平时直接回家的习惯,买上一只茶叶蛋什么的当做夜宵。

“对你来说,张若离,今晚会很不好过的。我现在可以陪你聊聊天,可是过一会儿你还是要回去的吧,到时候可就回归颓势了。”

“都一个人过了两个晚上了。早就习惯了。”

看向钟,时间不早了,9:58。

“那么我先走了,明天要是再不去上课,我就真的要被班主任踢死了。”

“那么,幸运的话,梦中见了。”

这是要看运气的吗?

第一次和别人相约在梦中见面,果然这就是超能力者的口气啊。

我知道这世界的确是存在一门名为超心理学的研究,研究类似的超心理现象,并开发大脑训练出超能力者。这是我在寻找游戏中出没的“EMP”的含义的时候,不小心打成了“ESP”才发现的。可能这就是我对心理学的最深的了解了。

但是要是我眼前就坐着那么一个能够使用ESP超能力者,一开始心里没有激动,只有恐惧。不过只要与她交谈过了,就会觉得其实她也是人,有再多能力都还只是人而已。

我打开门,打开三天没有开启过的客厅大灯。

不过据说学心理学懂得一招叫催眠的,我会不会被她用这招带沟里了?

不过秦琪还只是一个学生,怎么会那么高深的技能呢……不啊,她连全人类在想什么都了如指掌,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会……

不管是不是用了技能,总之睡了吧。

反正在她有可能催眠我之前,我就确定了我究竟需要的是什么了。

今晚,也许会好过一些吧。

2

第二天,我再一次站在了川梦中学的大门前。

人们安静地涌入这个被称作学校的的公共场所。嗅着雨后湿润清爽的空气,竟夹杂着淡淡的烟味。

许大爷就坐在传达室的座椅上,抽着绿盒子的香烟。回绝掉许大爷的巧克力,我迈出不再停滞的步伐。

回到教室,没有看到小陈。

“今天陈晓萌同学请了病假……还有中午的时候张若离过来我办公室一下。”钱诚还没有放下包便来到教室开始布置工作。

周谨用肘部顶了顶我,“你又被抓到了哦。”

“又不是第一次。”

“小陈妹妹没有来哦,是不是很遗憾啊?”

“其实有点高兴啊,我还没有考虑过怎么去面对她啊。”

“那么赶快好好想想吧。”

坐在前面的男生,孙登,转过身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啊?”

“呃?哪里看出来的?”我问。

“口气就听得出来。”

“才没有哦!”周谨气呼呼地对着孙登使眼色,“我对每个同学都是这个口气哦!”

“好好。”

于是孙登转回身去,做起课外练习来。周谨也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大早他们就要开始做习题了。在我身边布置的都是作业狂热者,也许是钱诚看我成绩优秀但是吊儿郎当,便以此来刺激我。

我趴在桌子上,微闭着眼睛,看着周谨做作业的样子。

然后睡着了。

“张若离!打起精神。”

是秦琪,还有超曳戈梦境。

我们身处一座雪山的山腰上。风雪狂暴,能见度很低。

秦琪穿着臃肿的滑雪套装,但是脸上却什么防护都没有。

“这次我们只有三十分钟。”秦琪喊道。风太大,不提高音量就会完全被风声盖过去。

“还有时间限制?”

“当然,谁让你刚刚进去梦境就被人戳了一下。”

就是说有人在我刚刚开始做梦的时候戳我?这个人玩恶作剧么。

“谁啊?”我问。

“你的老师。然后你现在已经在苏醒的过程中了,我将这点时间尽可能的延长,就有了这三十分钟……这不是重点!”

“那么什么是重点?”

“那个叫空的食梦人昨晚刺激了一下陈晓萌的魇。从今天早上四点开始从潜意识透露出表象攻击意识。而且就在今天七点十六分开始脱离控制快速移动。”

秦琪大声地说明。

“你说复仇之魇在大白天操作了小陈的身体跑了?”

“是的。而且目的地,是你家。”

“我家?”

为什么现在还要到那个地方去?“复仇之魇的目标是限制自己实现梦想的全世界”,可是如果要复仇,攻击的目标应该是最近的人类,也就是小陈的父母。

可是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小陈是不会说实话的,但是秦琪应该是可以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事情的。

“你知道那个魇究竟在想些什么吗?”

“什么啊?”

“我说,那个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又不是人,我不可能会知道。原本就连真正的意识我都不可能全都知道,潜意识就更别说了。”

“那该怎么办?”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的。现在你马上回家,稳定住复仇之魇。可以的话我会接应你的。接下来怎么办到了再想办法,好吗?”

“你不是说空不会插手的吗?”

“他欠抽了。小心!”

一块滚石落下,周谨挥刀斩碎岩石。岩石碎成了近乎灰烬的颗粒,混入风雪之中。

“谢谢。等等,你的手机是多少让我记一下。”

时间到了。应该说根本就没有三十分钟。

我回归现实,钱诚就站在我的身边。

“你啊,早自修就……”

“老师,我想起家里有事情,等等再跟解释。”

我用最快速度站起来。

“别啊,再睡一会儿。”

“不开玩笑,真的!”

“那你就别回来了!”

“对不起了。”

我冲出教室。

旷课一天的课,第二天的课还没有开始就又逃了学,想起来就心寒。

抱着盆栽的王凤阳安心地向我打招呼。

“哟,阿离,你不是在上课吗?”

“王阿姨,我现在没空。”

“别跑那么快呀,搬出去那个小女孩今天又回来了哟。”

看来秦琪的判断没有错。

小陈又回到了我们的出租房,那个“阴沉、死气”,但是留下了很多记忆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也许是她开了燃气。

门早已被打开,而有钥匙的除了我只有陈晓萌。

我冲进房门,来到小陈的房间。

她就在那里,背对着我,高举着三节棍,三节棍的顶端缠着撕下来的床单布,正在熊熊燃烧。普通神话中向神明祈愿的祭司。

“呜哈哈哈哈哈呜哈!”

而她发出怪物一样的狂笑。

是的,燃烧的是陈晓萌的东西。那是真的炽热的火焰,可以夺取生命的火焰。

“小陈!”

“火焰!我的火焰!”

她转过身,眼睛用床单布遮住,嘴极大地张着,仿佛要吞下万物。

就像梦中的七窍流血的人面蛇身一样。

小陈挥舞她的火炬。我向后一跃躲开了。

“张若离……我的火焰……”

“你……小陈……”

“我……只要杀了你……就可以……啊!”

她将火炬从侧面扫过来,我就又顺势滚到床上。床单被撕开了,显得非常凌乱。

动作没有那天在舞台上面对周谨时那么果断迅速。可以躲避,但就这样下去还是不行。

要找个办法让小陈醒过来。

“小陈!醒醒!”

“我没有睡着。”

对方用陈晓萌绝对不会用的音量狂怒地吼叫道。

“你能听见我说话?”

“是……你是张若离。”

“你是魇?”

“我是陈晓萌。我要杀人。”

现在魇已经拥有了主动对话的能力。这也就是说明可以从魇的身上得到新的情报。但是现实并没有给我继思考的空隙。

那个“陈晓萌”不停地向我劈斩,火星在房间里不停地闪烁。

我呼喊她的名字,可是她就是没有醒过来。

仿佛是驱赶羊群,我被逼到了死角。被遮住了眼睛的她仿佛在什么地方还有一只眼睛在看着我,进而判断我的行为。

“我要杀张若离。”

已经到了要杀掉我的程度了?

面对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发狂少女,我可以做的除了躲避、呼喊,还能做些什么?

秦琪让我稳住小陈,现在她就在我的眼前,只不过我即将被她用火像烫死一只蚊子一样弄死了。

小陈的目标一开始应该不是我,但是我却什么也没有准备就来了。结果我就成了攻击对象。

我这是自投罗网吗,放着该上的课不上,因为做了一个三十分钟不到的梦就跑到这里来送死?

手头有一根钢铁扳手,上次就是用这个把陈晓萌敲醒的。

“啊!”

金属与木头碰撞的声音表示我成功地接下了陈晓萌的火焰锤。

“小陈,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要留在这里。离哥死去的地方。离哥死了……离哥死了……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方开始狂乱的挥舞火炬。

火星点燃了她的衣服,那身明天大了几号的校服。

我根本无法靠近。陈晓萌突然就进入了发狂的状况。那个离哥真的就那么让他无法释怀吗?

“小陈!冷静!离哥还在这里,没有死。”

“那么……就去死就可以了吧。”

火的尖端向胸口突刺。

“啊呀!”

躲不开也不管了。小陈身上的火已经由长裤蔓延到了腰际。这样下去,小陈的全身可能就此烧伤,处境更危险的是她。

“废物!”

秦琪冲了进来,右手抓住小陈紧握的火炬,左手捏住小陈的脖子,拉开距离,火炬脱手。

“快点,把这里的火扑灭!”

“噢……”

我拾起火炬冲进厕所间,把它甩进马桶,然后抱着备用蓄水桶回到小陈的房间。

秦琪正在和她还没有见过面的小陈扭打着。

“水,泼下来!”

“啊?”

“叫你泼你就泼!”

我把整整一桶水晃晃悠悠,但还是一鼓作气地泼了过去。虽然打湿了很多不必要打湿的地方,但是还好,火被扑灭了,小陈也清醒了。

“真有你的,你准备了这么一大桶的水就是准备着今天过来泼我们的吧!”秦琪抹了一把脸,甩甩长发上水。

“才不是呢,谁叫王凤阳有断水的喜好。这是准备着断水的时候用的好吧!”

“离哥……冷……”

我从橱柜里拿出一卷棉被,把小陈裹起来,就像有一次她放学后被雨淋湿了的时候一样。

秦琪熟练地脱掉小陈湿掉的外套,接过我递过去两套干衣服。

一套是上次小陈他们留在我洗衣机里的,还有一套是我留着换洗的校服。

“张若离,我现在要给她全身处理一下,你给我先出去。”

“怎么处理……”

“出去!难道你想观摩我们两个吗?”

秦琪把门“砰”的一声关紧,上锁。然后就听见小陈在里面极力反抗的声音。

不过后来就安静了。

没办法。要说她俩没见过面,一个陌生人突然在自己被水泼醒的时候要给自己换衣服,会反抗;而且,要说是见过面的,小陈对她的印象就只有一个总是潜入梦中欺负自己的形象,手段还是挠痒痒……

我将水桶再一次装满,放回原来的地方,接着清扫一下带进来的垃圾。

在拖了地板之后,她们才把门打开。

我赶忙冲了进去。

我向小陈打招呼,她却像没有看到我一样,静静地坐在床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贴满便利贴的墙壁。他们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她的眼睛已经肿成……

“张若离,我跟你说,我已经把复仇之魇控制住了。但是代价是……”

“代价是什么?”

“陈晓萌的听觉、视觉,以及对下肢的控制力。”

“啊?别开玩笑……小陈!小陈!”

我抓住她的双手。

失去了视力、听力,而且不能走路,为的只是不再让复仇之魇出来害人?这就是秦琪的治愈?

“离哥?”

“是我!你听得……”

“我一定是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醒不过来了……离哥,过来救救……”

“我就在这里……”

秦琪在一边用她惯用的轻蔑语气说:“好了,她听不见了,叫几声都没用,而且说的话好恶心。”

“你!”

我揪住秦琪的袖口,将她按在墙上。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这样一来魇就彻底不会返回表象。如果折梦成功,现象就会立刻消失。”

“现在她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一个只会求救的人偶?你有没有想象过这会让她陷入多大的孤独中!”

我已经听够了无数的因为失聪、失明,或者下肢截瘫仍顽强生活的坚强事迹的电视报道了。

“神经病!就算考虑到她个人,你受得了别人可受不了!你去和她的父母解释!将她在夜晚囚禁起来的人又是谁?”

“可是……”

秦琪推开我,整理了一下袖口,“现在我们是战友,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要解决掉这个魇。放心,在完成折梦的同时,她的这些知觉也会恢复的。我做的是用肉体痛苦去平衡精神痛苦,她的身体功能还是健全的。”

“又是让我去折梦吗?”

“你是折梦人。”

“我只是张若离,一个成天打游戏的不良青年,为什么连像我这样的人你们都要来捉弄?”

“你是折梦人,只有你可以让她改变对梦的固执。你要把这个梦魇摧毁。”

我双脚失去力气,摔倒在地上,感觉不到疼痛。

“她又不是做错了事情。为什么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梦幻都不可以拥有?”

“如果她的魇永远都是隐藏在内心的话,或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我抬起头,问:“你告诉我根源是什么?”

“根源……就是来自她父母的压力吧……”她说着。

“你怎么会不知道?不确定?”

我开始逼问秦琪。

“魇是存在于潜意识的东西,我无法感知的。”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自己就做不到吗?你知道全人类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连导致小陈错乱的原因都不知道。”

秦琪不说话了。

“不管她的父母是否真的是小陈的病因,我都要试一试。我要去找陈弓。”

“随你去……”

3

后来,我让秦琪打了电话给朱女士,告诉她,她的女儿现在已经失聪、失明、下肢截瘫……

我们假称这是心理医生的诊断:由于心理障碍导致的神经性耳聋等。

可是回复也很简单:他们已经不愿意理会这些事情了。他们甚至都不愿去核实这些诊断的真伪。

“把那发疯的孩子交给房东王凤阳,她知道怎么处置。”

王阿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样子,只是送到住院部先看护起来。

我不理解,为什么为人父母,在自己的女儿沦落到这番境地了都不愿意来关照一下,只不过是把她交给一个老熟人。

“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去开导他们吗?”

“嗯。”

我们坐上出租车,目的地是大申进公司。

公司健在城乡交界的地方,虽然夜鸣是个小地方,可是要是每天都从市区出发,来到这个地方上班,想必也是一件苦差事。

“张若离,这是我们最后的方法了。如果这招不奏效,我们约好……”

“如果有效,那么你的那些折梦的事情就再也不要来找我。我只是想救我身边的人,世界其他地方我才无暇去顾及。”

“你觉得怎样才算有效果?”秦琪拆开水果糖纸,“让那些没有良心的人因为你字正腔圆的演讲潸然泪下,然后赶回医院给那个小女孩一个深情拥抱,然后在物质上和精神上支持她成为一个影视明星?”

手里的水果糖被扔进她的嘴里。

“要是有这样的改变,那自然是最好的。”

“需要我把一切都说出来吗?如果我说出来了,你肯定会立刻掉头让我为你做折梦的准备的。可是我相信你的判断。”

“那就让我再做一个梦吧。”

说到这个层面上,我大致已经明白了此行的目的不再只是达成我劝说的信念了。我只是在做一个安慰自己的梦而已。

汽车行驶上了国道,那是一段很普通的柏油路,两侧的广告牌也是那样没有特点。

走到了这里,我混乱的思维早已无处安息了。

“秦琪,你觉得,为什么像陈晓萌这样的人会受到魇的困扰呢?”

“我觉得还是因为她的父母逼得太紧了,加上她的心灵比较细腻,不懂得发泄。”

“细腻这个词用得真是微妙。”

人的内心不是用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清楚的。

像小陈这样的特殊案例,在任何地方都无处记载。形成因素的复杂程度是我们难以想象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地球在宇宙中是那么宝贵的原因。

“作为心理防御机制,将想法抑制在潜意识中就像吃饭一样常见。而异常的直接原因,我的解释是,陈晓萌在是否抛弃这个梦想的抉择中犹豫不决。”

“犹豫不决会导致魇的爆发?”

“虽然两者并没有充要关系……打个比方说吧,你在橱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零食,有一次你打开橱门,可是突然犹豫起应该吃些什么好的时候,这些原本藏在里面的零食也就洪水般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了。”

“就是这个梦引爆了炸弹是吧。”

秦琪可以看到潜意识之外的意识,而这个梦想是介于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的——或者说是下意识吧,所以才会无法确定吧。

“不过这些‘零食’的真面目,我们却还没有确认。”她说。

我向她要了一颗水果糖,扔进嘴里。

我们面对的魇的根源如果就算真的是来自小陈父母的压力,那么如果他们还有一点道德,就不会放着自己的天才女儿不管。支持也好,劝说她放弃梦想也好。如果我有那么一个宝贝女儿,肯定是会溺爱她的吧。

可是压力来自别处,就更不好办了。这一次病发冲回我们的出租房这个反应,已经充分证明了她要复仇不止是父母,而且是包含了我在内的所有人。对抗全世界,这让我很没有头绪。

“说起来,你想好你的演说该怎么说了吗?”秦琪问我。

“上一次在体育馆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那么勇气呢?”

“酝酿中。”

“决心?”

“坚定。”

“即使你这样说我还是觉得希望渺茫。”

“你们是要去求职吗?”司机大叔向我们问话,“那个公司可不是像你们这样的学生可以搞定的哦。”

“不是求职,是见一个人。”我说。

“如果是求职的话,那就的确是希望渺茫了。那家公司啊,管理相当严密啊,根本就没有零工好打,都是要专业的。听说就连垃圾车都是专线。”

“都说了不是投简历了。”我看向窗外,两边的房屋越来越少,远离市区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就做好为我工作的准备吧。”秦琪笑着折叠着手中的糖纸,发出沙拉沙拉的噪音。

“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夜鸣山坐落在不远的地方,枭江作为城市的唯一水源,养育着夜鸣代代的子孙。

就在这个几乎被人遗忘掉的小城市里,这个历史上从来没有大事迹,甚至连贬谪南下的人都会绕路而行的城市里,我们活着。

今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挑战会等着我吧。

出租车在一个一个路标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座气势雄伟的大门前。“大申进股份有限公司”的鎏金字样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入口大开,没有人管。我们付过了钱,决定走路进去。

“你们要多久时间?要不我在这里等等,你们办完事请我再送你们回去好了。”

“那最好了。我们很快的的。”秦琪说,“不好意思打扰你做生意了。”

“没关系,你们快点才是。我在这里抽只烟也好。”

与出租车司机告别之后,我们就进入了这个僻静大公司。

“很本就好像没有人的样子啊。要不跟王阿姨打个电话问问?”我像这样提议道。

“哪个王阿姨?”

“就是我的房东,她和小陈的家人是老熟人。”

“那你还不快一点?”

我拨通了王凤阳的电话。

这个公司真的好大啊。高楼建得个个都比我那个出租房要高。大门都是用自行车锁锁住的,感觉就像是被荒弃了一样。

这里难道没有人在办公吗,这里是传说中的幽灵工厂吗,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喂?阿离,你的这个月的水电费交了没有啊?两天以后还不交就给你断水了啊。”

“不是不是。现在我们在小陈爸爸的公司里,你知道怎样可以找到他吗?”

“我就去过一次啊……”王凤阳停顿了一下,“不过我还是记得的怎么走的。我来带路,你们现在回到大门口。”

于是我们回到出租车司机那里。他还一根烟都没抽完。秦琪对他解释一番之后,我们按照王凤阳的说法继续前行。

不只是绕了公司多少圈,路上我们还发过照片,回了大门三次,连我都摸熟的路,房东阿姨都要带我们再走好几遍。

“你能用释梦能力帮我们找路吗?”

“不行。杀鸡焉用牛刀,你当我卫星啊。”

奇怪的是,在公司的场地上,我们始终没有见到一个人。没有员工的身影,没有保洁阿姨,只有闲逛进来的小狗,还有我们两个大吵大闹的人。

奇怪了,这个公司明明是在运作之中啊。

“看,张若离,那边有辆车。”

的确那边有车,也就是说那边肯定是有人的。

我烦了三两句话之后挂了电话。

跑过去之后发现,那边有很多的车。有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的区别,而且车的价位都是很高的。至少都是拿出去可以撑面子的那种高端货。

“像是一个车队啊,也许他们公司来了大客户了。”

“客人?”

“知道王道会吗?”

“那是什么?”

秦琪向我张开左手五指,然后收起中指,横放在胸前,“the Order of King,简称TOOK,又叫王之指令、国王骑士团等等,这是夜鸣市的一个团体组织,什么都干。”

黑道?黑社会?犯罪团伙?

“他们不会是来抢劫的吧。”

“应该不会。他们对外自称是类似俱乐部的东西。上任的头领还帮助过警察组织对逃往本市的通缉犯的追捕,拿过锦旗的。”

“那么是好人?”

“我也说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打算向你再透露更多的东西。对你这种无知青年来说知道太多只会有害。”

“我看你是为了一直取笑我的无知吧。”

秦琪笑了笑,“能这样理解就好。为了规避风险,我们还是小心为好,别让他们发现我们。”

要发现也早就发现了。公司摄像头的天网早就把我们捕获进了他们的视线。

突然间,秦琪抓住我的手臂。

“哇呀!”

“离哥,我们回去吧,人家怕了啦!”

“别吓我呀,你精神分裂啦。别叫我离哥。”

“切,没意思。”

她立马把我的手放开。

然后我的手臂又被抓住了。

“这次又想要怎样啊。被发现就惨了。”

传来的是另一个熟悉的女性的声音,“小帅哥,别找了,过来。”

我回过头,看到朱惠就在我身后。

哪里冒出来的?

朱惠把我们两个带进了其中的一座大楼里面,可是我依然没有见到别人。

她的态度也比上一次好了很多,难道是错觉?

我们上了三层楼,也就是到了四楼。那里有一个一面墙是玻璃的房间,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不宽敞,但是有一张沙发,一只茶几上面还摆了两杯茶。要是我的出租房里也有一张沙发就好了。

“你们就在那间接待室里先做一会儿吧。”

我们俩坐定,朱惠就又下了楼。

“总感觉是非常简单的囚禁室呢。”秦琪娓娓道来。

“你早就已经看穿了么。”

“这两杯茶肯定不简单,而且,要不是我盯着她,她还要锁门不是吗?反正我们跑不掉了,死前有什么要说的吗,张若离?”

“不要说的那么悲观呀。”

的确这里很像一个关人的囚牢,单面玻璃用来审问,其他三面墙壁也很牢固,天花板的角落监控器也有。整个房间像是临时搭建出来的,除了沙发茶几监控器地毯,其他也什么都没有。

但是说起来地毯还是软软的,很有招待室的感觉。

秦琪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问我:“那个女的你认识?”

“那个是陈晓萌的母亲,姓朱。”

“很像啊。”

“可是她教小陈平时都叫她姐姐的。”

她眼神不离手机,说:“这么变态?”

“不过我看她还是做了些好母亲该做的事情的,比如有时候陪小陈看个电影……”

“是她自己想看。”

“领学生证的时候也在……”

“正好要找校长有事情。”

“主动找我签合同,让我好好照顾小陈……”

“把小姑娘抛给你自己不就轻松了。”

被她这么一说朱惠的良母形象瞬间就崩塌了。

“反正是不是好母亲我听声音就听的出来。”

总有种朱女士不是坏人的感觉。

“……唔,”秦琪把眼睛眯着看向我,然后很不屑地又转回手机屏幕,“你觉得我会不会变成好母亲。”

“不会。”

“事实是我在一份类似的调查中得了满分。有图有真相。”

她把手机屏幕亮给我看,居然是一张“好妈妈证书”。

连这种证书也有真是见了鬼了。

“连小孩子的心理都搞定不了,我该怎么办去研究像你这种精神病人的病理啊。”

“唉,我认输。”

“不想澄清自己不是精神病人吗?”

“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冒着被贬低风险的啊。”

“无聊。”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去当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的人的儿子。敬而远之才是良方妙计。

这个时候,朱女士又回到了四楼。一身华贵的服饰看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你们不喝茶?”

“我们不渴,谢谢。”秦琪回答。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是为萌萌的事吧。”

“啊,这件事情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啊。”我说。

“不不,这件事我们的责任更大。”

他们这是醒悟了吗?明明把责任推到了我们这一边,为什么现在却又揽回去?对于小陈的病因,他们还没有可能知道,因为小陈是一个一贯压抑自己的孩子。

“你能向我们说明一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这位……朱小姐。”

朱女士看着说话的秦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来解释一下,这位是我的同学,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她父亲也是做心理医生的,所以讲给她听也没问题。”我解释道。

“那就好。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很普通的夜里……”

一天夜里,正当朱女士和她丈夫在熟睡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朱女士醒了过来,可是她的丈夫陈弓还在熟睡中。当朱惠看向门口时,借着淡淡的光发现站在那里的是自己的女儿陈晓萌。她的手中拿着一根网球拍,双眼紧闭,嘴里还念念有词。

当时的朱女士怀疑女儿是否是梦游了,可是随后的事情令她难以置信。正当朱惠打算叫醒她的时候,陈晓萌突然飞奔过来,抡起球拍用上面的钢结构支架侧击了朱惠的脑袋。

“后来似乎是我爱人把她控制住了,不过事情还远远没有解决……”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陈晓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对梦游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原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可是一周之后,同样是在深夜,小儿子,也就是小陈的弟弟逃到了朱女士的房间里,右手流了血,十分惊恐。追到门口的就是小陈,她的手里还拿着沾染血迹菜刀。

“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萌萌会对我们下手。后来我们找了很多人,于是就找到了王凤阳,接着又找到了你。”

“逻辑上还是很通顺的。”秦琪说。

不过还是把责任最后归结到了小陈自己身上。他们自己只是被害者。另外这一段我已经知道了,很熟了。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替他们理清除究竟错的是谁。

“大姐有没有注意陈晓萌在梦游的时候说了什么吗?”秦琪正眼看着朱惠说。

“有。但是第一次她说的很模糊,第二次……第二次说的是什么……复仇……还有本能。”

“哈?”我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其他还有……障碍……”

秦琪没有预兆地就突然大声发出违和的声音,催促我说:“好了,我也没有指望你能够再提供什么帮助了。张若离,你来干什么就直接做了吧,出租车司机还在等我们呢。”

“你们除了来调查还有别的事情?”朱惠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丝不安。而我身边的释梦人则是安然地闭上眼睛。

“我希望能够见到陈弓。”

“我爱人现在很忙,抱歉现在没有办法和你们见面。”

朱女士眼神向监控器瞄了一眼,同时她的手机也响了一声。

“有短信,等等。”

她慌忙地取出手机,看过短信的内容,然后回信。接着又在很短的时间里又收到了回信。

也许摄像头的另一端就有发号施令的人,决定我是否可以见到陈弓。这就算被看破了也没关系,因为不能看破的是永远也看不破的。

“你们有什么事请不能直接跟我说吗?”

“如果你可以对陈晓萌的事情做主的话自然也可以。”我答应着,“不过我更加认同陈先生。”

“别开玩笑了,你们很本就不了解。”朱女士打趣地说,“对这个家,根本就是我在打理。你们有看到外面成片的黑车了吧。”

她是在威胁我们,也是奉劝我们不要问太多。

朱女士靠在玻璃墙面上,眼睛看着地面,“他才不会理会我们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他面对的压力,才是最大的。想到这里,我已经大致知道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我的汗水流进了衣领。

他抬起头,说:“那目的,就是想让我们缓解一下萌萌的压力,让她学习轻松一点是吧。”

“不只是这样。”秦琪插话。

“如果只是这样,我会答应你们的。我自己也在考虑,萌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后来我似乎是感觉到了,她不想学得那么累,所以就来报复我们了。连续大幅度的跳级很累的,我可以理解。”

不,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从表面上她对学习的热情是很高的,头脑灵活,对知识可以很好的掌握和运用,是个天才。而且就算热爱学习是假的,她把憎恨隐藏在潜意识,那也只是很微弱的。

并且,这也无法解释陈晓萌对我的报复袭击。

可是应该如何向她解释呢?

陈晓萌的攻击对象是全世界。因为她的梦想被自己眼中世界的价值观否定掉了,但是却无法放弃;因为长年累月积蓄着对世界人的不满,从而导致一个叫“魇”的不明心魔控制了她的肉身进行复仇。

这样的解释可以过关吗?

“那么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有。”我说。

“那就问吧。”

“我想问一下,朱女士,如果小陈填报志愿,你会不会插手?”

“当然了。”

“由你全权负责?”

“有可能。”

如同旁观者一样,秦琪在一旁嚼着口香糖,插上耳机开始听音乐。房间里的气氛明明很僵硬,可是她还是很坦然的样子。反倒是被小陈认为淡定如流的我,却是在场最紧张的一个。

“那么请问,对小陈自己的梦想,你会不会阻挠她,还是会支持她?”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到牙床在阵痛。

“嗯?”

“现在,她想成为一个演员,你是否会同意她。”

“不可能,她是理科生。”

“没有不可能。他才十四岁。”

我低着头大声地叫,希望有人真正可以听到这句话。

朱惠再次不说话了。

也许她心里在嘲笑我,更有可能在判断,现在是否应该尊重自己的女儿。

“小伙子。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一些事情。”她昂起脑袋,又发话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如此逼迫她让她赶快读书,尽快完成学业吗?”

她把左手手指张开放在胸前,收起中指。这是一个反写的字母K,但是在做出字母本人看来,是正写的。

The Order of King。

“是因为王道会?”

“是的。能够听说他们,说明你还是有点常识的。”

“那么王道会和你们又有怎样的关系呢?”

朱女士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问了一个很危险的问题。恕我不能相告。”

现在又打算用一个没什么实在意义的组织名号来驱赶我们吗?

“你觉得我像是受到威胁就退缩的人吗?”

“很像哦。”

“我不是。”

“所以呢?”

“告诉我。”

“什么事?”

“你们对陈晓萌如此严厉与王道会有什么关系。”

“你对我们家萌萌这么关心我还没有谢过你呢。”

“请不要在关键的时候扯开话题朱大姐。”

这时候朱惠走上前来,拿过一杯茶喝了一小口。然后把纸杯握在手里,她说:“其实,早在萌萌出生至少,我们就和王道会有了接触。是在生意场上,我爱人接了一个安徽的大订单,经过多方联系,认识了一个姓沈的小头目。”

秦琪睁开眼睛,像是觉察到了什么。

“然后呢?”

“生意的具体内容是不允许任何人插手的。我也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才嫁到陈家来的……不是由于这是违法生意,因为就算是小买小卖我也不被允许参与的。”

“那不是很不爽?”

“喂,小琪妹妹就不要打岔了……您继续说。”

她又喝了一口水。或许就连说起这些事情都使她感到了紧张。

朱惠接着说道:“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相信我的爱人他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可是有一天,他跟我说,让我快点离开夜鸣市,这里不安全。”

“为什么?”我问。

“他不告诉我。而且就在说出这句警告之后,他又说让我待在家里,连我的工作都给辞退了。”

“说不定是他受到什么人的威胁了。遭遇到绑架事件的家庭往往也会做出相似的事情吧。”秦琪在一边琢磨。

“可是他不告诉我啊。然后,我爱人就日夜感叹起他自己的能力浅薄,抱怨着社会的不公。在萌萌出世之后,他就把这些事情强加在了萌萌身上,然后又是没日没夜的工作。”

压力的源头之一的父亲已经得以确认。

“可是,王道会只能说同陈弓的问题有些许关联,陈晓萌同王道会的直接关系又在何处呢?”

朱女士吁一口气,“那个沈先生,是萌萌的前任家教,并在四年前投江自杀了。”

“什么?”秦琪像是做电击实验的小动物触电了一样,咬起了牙关。

这个反应让我很不理解。

虽然说惊讶是这个时候应该抱有的态度。小陈的前任家教是一个王道会组织的成员,这也就注定了小陈的心中包容了很多我们不可以碰的地方。我们必须止步了,我们失败了。

可是秦琪的反应告诉我的不只是这些。如果她意识到的是这个,她的反应应该是“大大伸一个懒腰,笑着说‘跟我去折梦吧,玩完了’”。

我的确是失败了。并不是从听说萌萌的家教是王道会成员开始。在踏进这座公司的时候,我就已经失败了。

“萌萌将来的身份就是王道会的高级干部,所以要达到资格就必须努力学习。在婴儿阶段,从让她定期舔食书页上的蜂蜜开始,……报各种补习班,特别是可以加分的项目……压榨她的娱乐时间,就算是娱乐也只能看书……还有就是提前学习高一个年级的知识……总之一般家长做过的,我们肯定做过。所以说,小陈的道路是早就决定好的,不像一般的家庭那样。”

“就算是梦想,在残酷的现实之下也一定要让步吗?这和听说的完全不一样。”我双手握拳。

接下来的内容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接触的了。陈晓萌的道路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道路。也许这个所谓的高级干部比得上公务员的待遇,也许更加难得也说不定。

因为只有她可以走,所以她就一定要走上这条道路。其他人没有能力,所以有能力的人就要牺牲自己的意愿去承受别人的嫉妒。

“梦想的力量无穷大?就因为是美好的愿望,所以才反复地教给你们。谎话重复了一千遍就是真理了。”

朱女士的眼泪滴落在纸杯里。秦琪也把头侧向另一边。

我来是只是为了讨个说法。我是无力的,就像吐完了丝的蜘蛛,除了后退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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