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漆黑的。
漫无边际,就像是个无尽的漩涡,难以自拔,难以醒来。
云很厚重,所以看不见星星,也掩蔽了月霞。
但好歹天上下着银白色的雪花,在地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被。
在那不远处,似乎有着一片针叶林,枝头上挂满了白雪。
高大的针叶林整齐地遍布在那远端的雪地上,从那里吹来的风,不光是冷的,还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清新。
在那里,似乎有着一片湖泊。
目光穿过那一大片森林,似乎看见了,一丝熹微的光芒。
虽然不太强烈,却透着一股淡淡的舒适。
耳边的风变得越来越大。
因为步履变得愈发疾。
我似乎在渴望着那片针叶林之后的景色。
然后,黑色的夜幕又遮蔽了我所有的视线……
……
…………
陈旧的木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语的气息。
在这令人心静的环境中,木狐从床榻上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他从梦中惊醒。
汗水像雨水一样顺着他的脸颊滴落。
这里不是熟悉的房间。
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搁置着一盏油灯和一个紫砂壶,还有几只小瓷杯。
木质的门窗。屋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投入屋来。
这样的古汉代式的建筑,让我浑身的毛孔都不禁收缩了,不寒而栗的感觉袭上心头。
我低头看,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换成了木家的族服——紫色的汉服。
不管用多久,我都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的穿着,恐怕这也是我与墨守成规的木家格格不入的原因之一。
头突然疼得像要炸开了一样,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美丽的针叶林。
但只是瞬息的,它又消失了。
头疼的感觉也一并消失了。
我喘着气。
梦里,我看到了什么。
像是真的,几乎能够感受到清新的气息。
却又是假的,毕竟只是一场梦。
我想起来,在小吃街上,我忽然昏了过去。
理由,不明。
我想,应该又是混血的体质导致的吧。
对了,历小嫁呢?我昏倒的时候会不会吓到她了?木家人来接我的时候,又会不会让她对我的身份产生猜忌了?
我其实一直知道,一直都知道。
逃离是幼稚的把戏。
我身上终归流淌着驱魔师的血液,我终将被带回木家,代替父亲成为下一任当家。
我甚至还幼稚地畅想着18岁以后脱离木家的生活,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无谓无趣的幻想。
生活并不是享受,正如我问过显政的那样,为何会有生来跑得快,生来富有,生来漂亮的人们。
因为生命并不平等,我的生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条长满荆棘的泥路,无论我在原地驻足多久,也会被逐渐生长的荆棘刺得满身鲜血。
从未有过的绝望感觉,木狐的眼睛变成了黯淡的灰色。
突然,窗纸上映出了两个人影,一个身影刚刚到窗纸下沿,并且头顶上没有丝毫头发的迹象。
那是顶上医师。
至于旁边那个严肃的身形,我几乎不用去猜,那是舅舅木城,荆州分家的家主,也是木家十二分家家主中权位最高的一位,十五至十六岁这段时间里,我和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顶上医师在我的门口停下了脚步,他侧着头,似乎在倾听屋内的声音,我知道他也正感知着我的魔力。
我收敛了气息,安静地躺回了床上。
安静地就像没有醒来一样。
门外传来了一声叹息,顶上医师倚靠在门边。
“少爷应该还没醒过来。”
另一个深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他是否醒着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那件事,我希望从你的嘴里能够听到让我满意的答案。”
“这……很抱歉,木城大人,我并不清楚少爷身上的赤炎为何消失,就在晚间七点四十五分,我们探测到少爷身上出现了赤炎反应,但我们赶到的时候,少爷昏倒在地上,但不见赤炎踪影。”
赤炎?
那是什么东西?
我努力地想要挺清楚些,却听到了舅舅的怒意。
“废物!你知道我们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甚至于木姜……算了,你要明白,我们木家全力而为,并不是这么简单一句‘不清楚’就能打发的,我限你一月之内搞清楚,否则,等到寂灭之火爆发将他吞噬掉,一切就都晚了。”
走廊上一阵沉闷的步伐声后,气氛又归于了平静。
我撑住身子勉强坐了起来。
寂灭之火的爆发。
我将被吞噬。
是吗,看来生命的尽头并没有谁在等着向我伸出援手,一直以来我都太过乐观了。
我早该想到,既然十五岁时那场大病就险些让我死去,这样岌岌可危的性命就随时可能丢掉。
眼睫毛在黑夜里颤抖。
眼珠朝下稍微偏了偏,在手臂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伸手捻了下来,凑近了看,那片黑色的物体立刻化为了粉末。
吸了吸鼻子,将那气味闻得透彻。
这是被烧焦的某种纤维制品。
木狐搓了搓手指,将粉末擦去。
他的瞳孔看上去漆黑无底,与苍白的面孔相去甚远,却没什么违和的感觉,反倒是将他眼角那枚泪痣凸显得更加漂亮。
屋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虽然是那么的遥远。
这是久违的分家,久违地回家以及一如既往的压抑。
明日,就算如何想要躲避,那些无可避免的事情终归还是要去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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