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气温逐渐降低，但人群有增无减，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将昏暗下来的天空映射出光彩，就像要接替太阳的工作一样。四处可以看到AR广告信息，有的店家还安排虚拟店员在门口做表演宣传，这新世代的街道上几乎都是喜欢这个时段外出的情侣、放学结伴逛街的学生和回家途中逗留的上班族。毕竟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更何况此处正是市中心最为热闹的商业区。
“真亏你能得到外出许可啊。”
说话的是一名看似十多岁的女孩，姣好的五官像艺术品一样刻画在脸上，脸颊白皙的肌肤因为冬季的寒风冻得微微泛红，亮丽的的黑发从肩膀两侧梳成了马尾，给人的第一印象属于那种活泼好动的类型。
“太小看我了吧！不过这次时间能延长到极限真的很不容易。”
我和小我五岁的妹妹——铃依，自从双亲在国外遇上事故不幸去世后就一直待在一个政府出资设立的收容机构里，那几乎全是像我们这样因为各种原因导致最后没人抚养的未成年人。从幼儿的教育直至小学、中学和高中，直到年龄超过成人限制就会被分配到适合的工作为岗位，让其学会自食其力生活下去，其间当然会有人被好心家庭收养。收容所建立在港区沿岸的人工浮岛上，这种机构的存在无论到哪个时代都很重要，不然那些从小就失去正确引导的孩子会成为社会的隐患。我个人虽然理解他们因为人数众多不好全面监管而导致的封闭式体制，现在的虚拟娱乐项目又多种多样，但总有一种被关起来的不协调感。虽然还有一年就要到摆脱束缚的时候了，可我当然不会丢下妹妹一个人离开。
这次难得的外出是我多次向管理方提出申请才得到的，因为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老哥还真是了不起呢~”说着，铃依露出微笑抱住我的手臂。
被妹妹夸奖后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得意忘形起来：
“那，那是当然的了。”
两人走到广场较为空旷的一处，找了一张没人的长椅坐下，面前不远处的喷水池被虚拟投影背景包围，使人感觉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从这里可以看到商业中心空中投射的影像，现在正播放当红偶像歌手的演出，动感十足的旋律与优美的歌声回荡耳际。
“欸。”
身旁铃依突然开口。
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她的侧脸，突然间感觉到有那么一丝揪心的感觉。铃依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就这么离开，不好吗？”
这声询问虽然如耳语一般，但却充满一种坚定。我明白她所说的‘离开’是指什么，正是我们现处的收容机构。那封闭式的管理方法自不必说，也会逐渐让人遗忘外面的世界。当初一些亲戚答应会收养我们，但提出的条件是两人必须分开——和唯一的至亲分隔两地。只有这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万般无奈之下才同意只要两人可以在一起，就算去收容所也没有关系，现在想想...也许是我太自私了吧，明明有可以让铃依过得条件更好一点的机会。
仿佛看透了我心中所想，铃依抬头冲我微笑道：
“我可不是在责怪哥哥哦，当时你在大人们面前喊出‘我们不会分开的！’那句话的时候很帅气呢。”
说完，视线又低垂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只是怕...怕成为负担。”
虽然想立即反驳出口，但我还是压抑住了这种冲动，继续听下去。
“明年哥哥就超过年限了，却为了我刻意选择继续留下来。这样下去的话我会一直拖累你前进的步伐...借着今天难得的机会，哥哥你应该可以顺势离开，我不要紧的哦。”
“——你在说什么傻话！”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才不会成为负担呢，这些都是我自己决定的，说好再也不从你身边离开。”
铃依眼角渗出点点剔透水滴，我回以笑容用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照顾好你，但我保证年限一过我会拼命努力工作 ，直到有实力可以在外两个人生活。”
我绝不会让你再露出那种表情了。
——绝对不会。
当时得知双亲去世消息后直到葬礼结束，铃依哭到不能再哭，那空虚痛苦的表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相信我。”
最后情感只化为了这三个字。
“唔，好恶，你是妹控吗？”
铃依说出的话让我差点从长椅上摔下来，不过
——她笑了。
铃依拭去挂在眼角的水滴，先前被困惑与不安笼罩的脸上重新露出了微笑。
“喂，亏我那么认真把话说出口，最后你却那么破坏气氛。”
我装出不满的样子，这时视野中出现了纤细冻得有点红的小指，铃依靠了过来说：
“一言为定，两个人要一直在一起哦。”
我也用小指回钩住，两人的手轻轻上下摇晃。
“嗯，一言为定。”
喷泉周围轮流切换的虚拟背景此时变为打上天空的火光，发出一声轻响炸开，是烟花——无数虚拟烟花的光芒照亮四周，铃依的面容被反映得更加动人。
接下来总算要完成今天费尽心思也要请假外出的目的了。
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礼品盒，将它递了过去：
“生日快乐，铃依。”
铃依瞪圆眼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颜接过去拆开。
“话说回来，我对送礼物这种事最不在行了，以前你生日时都没怎么——”
“哇，以老哥你的品位来说还不错嘛！”
铃依拆开包装后，手里拿着一个上面有精细木纹雕刻，可以开合并有光滑镜面的物体。
绞尽脑汁挑选礼物最后选择了这个八音盒，因为实——在是不知道送什么才好，所以才从网上‘礼品’里购买了这个。
我搔了搔后脑勺苦笑道：
“因为送礼物这种事总得让当事人感到惊喜嘛...又不能先和你商量，果然还是换别的比较好吧，现在就可以带你去买的...”
我吞吞吐吐说着这些话，铃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说了很不错啊，毕竟是老哥那么尽心选的嘛。”说着点选了只有持有者自己看得见的视窗，随后八音盒内的音筒匀速转动传出柔和的旋律。铃依闭目静听，仿佛此刻来往行人与不远处商业街的喧闹都停止一般，我的思绪也随着展开。
记得以前铃依过生日的时候，父母都会带着她去游乐园玩（当然我也会跟去），之后便会给她买礼物，晚上回家母亲还会准备比平时豪华许多的大餐和手制蛋糕。当时真的很快乐啊，一家四口人在餐桌上谈笑，热热闹闹度过晚餐时光。现在....感觉肯定和过去会大大不一样，不过我会尽我所能带给她与过去相差无几的温暖，慢慢累积失去的幸福，毕竟铃依是我唯一的妹妹。她的想法应该也和我一样，那份经历的痛苦不会忘记但却可以慢慢淡化。
“谢谢你哦，哥哥，我会好好珍惜的。”八音盒的旋律不知何时停下了，铃依的话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还有别的什么我也可以买给你哦，只要不是价格太离谱的东西。别看我这样，我可为了这一天攒了不少积蓄呢。”
“这么说真狡猾耶，那我也要为老哥过生日的时候能拿出巨大巨大的惊喜而努力才行呢！”
我笑了笑，摸了摸铃依的头。因为我这些积蓄都是进入收容机构之前在外打工攒下来的，铃依现在也不可能跑到外面去工作。
好像是看出我在想什么，铃依嘟起嘴，“好不公平~”
“哈哈，我可不想一直被妹妹看扁呢。”我耍帅地将头偏过去，这么说道。
“啾”
柔软的触感袭上脸颊，温暖从一点炸开流进身体。
——铃依的嘴唇贴了上来。
“....”我呆了一下，没有搞清楚状况。
铃依则用食指抚住刚刚突袭我的唇瓣，双颊微红并小声开口：
“是谢礼而已....”
喂喂喂，被妹妹亲了用不着大脑当机那么久吧！第一次被女孩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啊！没出息啊我！不过...原来女孩子的嘴唇感觉是那样的啊！
我摇了摇头甩开这些胡乱的想法，站起身看向不远处上空的时间显示，离回去还有一点时间。
“没准备蛋糕的话不太像过生日呢...好！”说着我回身对铃依道：“一起去蛋糕店选个蛋糕，之后再去吃好吃的料理吧。”
“嗯！”铃依将八音盒收好，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臂，“我知道一家店的蛋糕不错哦。”
我就这样在铃依欢快脚步的引领下也跟着小跑起来。
没错，痛苦是不会忘记的，毕竟那是给心灵划下巨大裂痕的经历，但可以用后续获得的温暖来填补这道裂痕，只要一点一滴慢慢来就好。能一直看着她的笑颜，在她身边陪伴，这样就好。
————
——————
失去意识前感觉到的疼痛至极点的烧灼感已经不知从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全身浸湿而窜上神经的冰冷感觉。
“他还活着吗？”
“不知道，我是从河岸边看到他的。”
已经没有力气睁开双眼，耳边却听到有人在交谈着什么。
“呜啊！他的手是怎么回事？！”
“总之把他先背回去吧，路启你帮我一下。”
“嘿咻...”
身体被人先抬了起来，而后可以感觉调转了一下方向，就这么靠在某人的背上。仅存的意识又渐渐淡去....
算了，怎么都好啦....
慢慢睁开眼后第一个进入视野的是发着微弱橘色光芒的LED灯和千疮百孔的天花板，强忍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刚想要起身，下意识双肩用力，右侧却扑了个空“咚”一下摔到地上。他也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失去平衡从刚刚躺着的生锈长椅上摔下来，毛毯落到身旁，自己上身**被人用纱布简单包扎过，原本受的伤加上倒地的冲击使男子咂舌。
诶？！
手臂被——
右肩失去重量感是因为男子的右臂从肩膀以下全部消失了，肩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现在只剩下麻痹感包围着右肩。
“怎么了？”
可以听到闻声赶来的脚步声。
“啊啦，你醒了啊。”是个柔和的女声。
见他没有回应，只是瞪大眼看着那已失去手臂的地方。这名将黑色长发扎起来，相貌看似二十出头；身着有些污渍的破旧白大褂的女性接着开口：
“伤口虽然因为在水里浸泡时间过长导致有些感染，不过已经经过消毒了。”
男子好像这才注意到面前有人，用左手撑地想起来。
“别做太剧烈的活动哦，现在身体最好放松些。”说着，女性上前帮了一把。
好痛....只是用力全身就会这么痛啊....她是？
这时又传来“他醒了吗？”的喊声，急促的脚步后，两个男孩出现了。他们年龄应该相差不多，都是十一、二岁的样子。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
突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强烈的刺痛在头脑中爆散开来，势不可挡。
————
———— 夜空中划过的许多闪光的弧线；慌乱的人群；陨石冲击的巨响；倒塌的建筑。
瓦砾堆下那无力垂落的手....
“只是取了点样本而已。”平静的男子说话声。
一系列镜头断断续续闪过，每一个都伴随着巨大的疼痛感。
不行了...头要炸开了！这...
视野又开始模糊起来。
————“我...是谁...”
男子双目无神，全身颤抖，呆滞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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