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今日吴哥
-上海
黑暗。
用这个词来形容现在的上海,十分恰当。
柳元德和皇甫国忠两人,此刻正坐在一艘破旧的快艇上,一边躲避漂浮在水面上的汽车残骸,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周边环境。
这艘快艇虽然破旧,但对于已经被海啸彻底瘫痪的上海来说,这是除飞行器以外的十分重要的交通工具,没有它,将会寸步难行。
操作快艇的事由曾从事过海务的皇甫国忠来干,而分配给柳元德的任务则是观察周围动向。
对于多次来到上海的柳元德来说,现在的上海,已变成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他清楚上海的每一个角落,精通上海话,对上海的每一个景观都十分了解,上海,已经成为他心中的第二故乡了。
但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上海。
现在的上海,丧失了往日的喧嚣,变成了一片死寂之地。他们当下所在的淮海路,原是上海最繁华的几大商业街之一。过去,柳元德经常和父母一起到这里休闲购物,所以他比任何人——包括上海人,更熟悉淮海路的一点一滴。
可现在的淮海路,已经不再是他曾经看到的那个淮海路了。
歪歪斜斜的大厦废墟,漂浮水面的各种残骸,几束火光从一些窗子来照了出来,那是幸存者们点燃的求生之火。
{这里。。。已经不再是。。。上海了。。。}
柳元德心想。{这里是。。。另外一个。。。吴哥。。。}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年游览吴哥遗址的景象——
——大吴哥。
——小吴哥。
——巴孔寺。
——空中宫殿。
——塔瑪儂遺址。
。。。。。。
这些古老遗迹,仿佛再现于上海,这片现代之地。
当时,柳元德和父母及祖父一起游览吴哥的时候,他的心中,就有了一丝疑惑,一直伴随着他——
——为什么这座如此繁荣的都市,最后衰落了?——
尽管他的父母和祖父给他解释了很多,但柳元德觉得,他们都没有说道点上。
但今天,此时此刻此景,令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繁荣,或是衰落,不过只是弹指间的事——
“嗯!?”正在这时,皇甫国忠突然把船停了下来。
“怎么了?”回过神的柳元德问道。
“你看那里。”皇甫国忠向前指去。
“前面。。。。。。!?”柳元德向皇甫国忠所指的方向望去,大惊。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艘超载的渔船因触到一辆公交车的残骸翻船,原本在船上的难民们纷纷落水。呼救声传遍这个地区。
“叔叔!”柳元德拉住皇甫国忠的衣袖。“赶紧去救他们吧!叔叔!”
“这个。。。”皇甫国忠有些为难。不救人,这违背了他的做人原则;救人,可是他们现在也只是勉强生存下来,几乎不可能再向别人伸出援手。
救?还是不救?对于皇甫国忠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叔叔!”见皇甫国忠一言不发,柳元德突然大哭,他双膝跪于皇甫国忠面前。“我求求你了!叔叔!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呜呜——”
“。。。。。。”无私和自私,像两个角斗士一样,在皇甫国忠的心里争斗了许久。但他知道,他不可能一直这么争斗下去。落水的人依然在呼喊,柳元德依然在痛哭,这令他必须立刻下决定。最终,无私占了上风。他一咬牙,说道。“好吧!就依你!”
“啊!谢谢叔叔!”柳元德破涕为笑,向皇甫国忠磕了几个头。
“好啦好啦!”皇甫国忠赶忙把柳元德扶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这样掉价?再说了,现在救人要紧,要磕头以后磕还来得及。”
“嗯!”柳元德笑道。
“那好!坐稳了!”皇甫国忠重新发动马达。“出发!”
快艇很快开到了事发现场。
“救我!救我!”一看到快艇开来,落水者们立刻游了过来,恨不得立刻能爬上这救命稻草。
“别挤!别挤!”皇甫国忠喊道。“不会游泳的先上!会游泳的后上!”
可是落水者们已经吓破胆了,他们没有理会皇甫国忠的话,依然是一边叫喊一边向船那里挤。
“可恶!”皇甫国忠骂了一句。“再这么下去!我们也会成落汤鸡的!”
“呃。。。。。。”柳元德双眉紧皱,他实在是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候,柳元德突然听到某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元德救我!元德救我!”
柳元德向声音传来之处望去,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喊他名字的落水者。
“耿庸和!是你吗!”柳元德挥手喊道。
“是我啊!元德老大!”落水的耿庸和向他挥手示意。
耿庸和是柳元德的总角之交,两人是五年前在上海认识的,以后每次到上海,柳元德都要登门拜访,两家人的关系也不错。这次灾难发生后,柳元德在担心自己的家人的同时,也在为耿庸和担心。
现在,终于亲眼看到耿庸和还好好的活在世上的他,不顾皇甫国忠阻拦,激动地跳下了水,游到耿庸和身旁。
两人又拥又抱,热泪盈眶。
“庸和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柳元德略带哭声地说道。
“阿拉也是啊!元德老大!”耿庸和十分激动地说道。
“庸和啊!”柳元德突然说道。“赶紧想帮法让大家平静下来!不然我们的船也会翻的!”
“好!”耿庸和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略略检查了一下,点头道。“呼。没进水,能用。”
“你。。。你是从哪里。。。”柳元德吓了一跳。
“你忘了我爹的职业啦?”耿庸和将左轮重新放回口袋里。
柳元德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耿庸和的父亲是上海警察局局长,弄几把左轮在家不是什么难事。
“对了,叔叔和阿姨呢?”柳元德询问道。
“唉。”一讲到父母,耿庸和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现在整个城市都瘫痪了,治安系统估计早就瓦解了。”
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
“好了,这事以后再说,反正我爹我娘是不会这么容易归西的。”耿庸和笑着拍了拍柳元德的背,然后两人向快艇游去。
快艇上,皇甫国忠依然在和试图挤上船的人做斗争。
{靠!}皇甫国忠已经接近于愤怒了。{要是有把枪就。。。}
“皇甫叔叔!”皇甫国忠突然听到有人在水里喊他的名字。
皇甫国忠立刻就听出那是耿庸和的声音。
只见耿庸和将他的那件外衣小心翼翼的脱下,然后向快艇上抛去。
皇甫国忠立刻接住了那件外衣。
“皇甫叔叔!”柳元德喊道。“检查口袋!”
{口袋?}皇甫国忠半信半疑的打开了这件上衣的两个口袋。
左边口袋装着一堆子弹,右边口袋装着一把左轮。
“好!好!”检查完这把左轮后,皇甫国忠满意地笑了笑,随后迅速朝天开了一枪。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现在!”皇甫国忠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左轮,一边喊道。“不会游泳的!老人!小孩!妇女!有残疾的!有受伤的先上!其余的后上!哪个不听话的敢冲到前面!我立刻送他一枚黑枣子!”
说完,他又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枪。
这下没人敢再挤了,都先让了几名老人,小孩,残疾人,以及妇女上船。而其他落水者看到皇甫国忠有去有回,也就打消了闹的心思,静静等待自己的那一趟。
“下一趟,我们也上吧。”看着皇甫国忠将又一批的人成功送到岸上,耿庸和说道。
“好。”柳元德回答道。
就在这时——
几粒石子,掉到柳元德和耿庸和的头上。
“这是哪来的石子?”耿庸和拿着几块问道。
柳元德看到石子,突然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他回头去,希望这预感不是真的。
但是——
“果然。。。”柳元德嘴里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在他们身后的一栋大楼,已经出现了倒塌的迹象了。
“大家快跑!”柳元德喊道。“这楼要倒啦!!”
一听到这个可怕信息的人们再度恐慌了起来,他们纷纷开始向岸边游去,希望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呵。。。呵。。。”柳耿两人也拼了命的向大楼的反方向游去。
可是,他们突然听到了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我脚卡住了!”
“!!”两人转过头去,看到一名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在那里动弹不得。而邻近她的那些人却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哦!该死!”柳元德迅速向女孩所在的地方游去。
“喂!”耿庸和拉住了柳元德。“现在没时间救人了!”
“你要逃命自己逃吧!”柳元德甩开了他的手,平静地说道。“是我决心来这里救人的,所以我决不能看到任何一个人死在我面前。”
说完,他接着向女孩那里游去。
“这个倔脾气。。。”耿庸和笑着摇了摇头,也游了过去。
到了那里,耿庸和扶住女孩,而柳元德则开始询问。
“你哪只脚被卡住了?”柳元德问道。
“右脚!”女孩几乎快哭出来了。
“庸和!扶住她!”柳元德说完这句话,就潜了下去。
{到底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啊!}
潜下去没多久,柳元德就发现,原来女孩的脚是被一辆轿车的车门给卡住了。
{原来是怎么回事啊。。。}
他迅速试着拉开车门,但门卡的太紧,根本无法使其松动。
{怎么办呢。。。有了!}
柳元德马上发现旁边的铁棍,他拿起铁棍,将铁棍插入车门的狭缝之中,用力撬了几下。
门略有松动,但柳元德已经近乎于精疲力尽的状态。
{可恶!我绝不会放弃的!}
柳元德一咬牙,决定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用力一撬。
门撬开了,女孩的脚解放了。
“哈。。。哈。。。”柳元德浮了上来,对女孩说道。“你。。。你还能游吗?”
“嗯。。。可以。。。”女孩略带羞涩地说道。
但正值危急时刻,柳元德没心思理会女孩的感情。
“咱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里不安全!”柳元德对耿庸和说道。
“好嘞!”耿庸和回话道。
正当此时——
轰!!!!
他们身后的大楼,塌了。
“糟糕!大家快——”柳元德刚喊到一半,大楼的废墟就把他们三人给吞噬了。
不远处的皇甫国忠看到这个场景,双膝一跪,惨叫一声:
“元德————————————————————!”
不过柳元德已经听不到皇甫国忠的喊声了。他,耿庸和,以及女孩,被大楼倒塌的冲击力冲到了水的深处。而柳元德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一下,哪怕只是一根手指。
过了不久,他的呼吸也渐渐困难了起来,意识也开始模糊了。
{我。。。会死。。。吗。。。没事。。。吧。。。我们。。。他们。。。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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