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开火,其实也只是开了几枪而已,看起来反倒更像是试探性攻击。”一行人在走廊内一路小跑,阿泰快速为他们三人做着现状的解说,“最主要的还是不知道被攻击的目标是谁。”
“一定是她,一定是子衿!”珩尪六神无主得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走丢宠物消息的小女生,现在的她完全失去了方才与何常青和南步鸥对峙时的冷血。可见荀子衿无形中已在她心中占据了不知道多重要的位置。
“稍微冷静点,你知道的,现在的你们没那么容易死。”当下反而是刚刚被威胁的何常青来劝说珩尪。此时的场景让人很难相信十几分钟前发生在宿舍区的那一幕的真实性。
南步鸥扶着阿泰的肩膀一瘸一拐地向前移动着,速度完全没有落下。只见他面色凝重地取出了裤袋里的传呼机,几下拨通后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对着传呼机另一头的人喝道:“你们看清了吗?是吗?收到,嗯,好,等我命令。”
“应该是是荀子衿没跑了,她跑到FTR私设的阵地里去了。”南步鸥放下传呼机,表情复杂地对两位女士说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呃,老大,说来惭愧,可能是因为我告诉了那个女孩子宿舍区后备用紧急通道的事... ...”
南步鸥一巴掌抽在支支吾吾着的阿泰的后脑勺上,打得他缩了缩脖颈。“你工资没了。”佣兵队长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办怎么办... ...万一她被抓了... ...”珩尪紧张得直抓脸,几乎要把脸皮给撕破了。
“快去帮她啊!”珩尪忽而抓住南步鸥的手臂,激动地喊着,“真不行,你给我指条路我自己去也行啊!”
“愚蠢!”南步鸥怒喝一声,反手竟然给了珩尪一记耳光,脸上却满是是无奈,“你踏马的给我冷静点,现在敌在暗我在明,我们连对方的人数布阵都不清楚,你让我们怎么打怎么帮她?哈?”
珩尪愣愣地捂着脸,呆看这个突然强势起来的男人。下一刻,她转身就跑,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似的。
“我跟过去看看。”何常青说着也过去了,看起来对先前性命受到威胁的事毫不介怀。
“嘿!唉,啧。”南步鸥眉头紧锁,看起来伤透了脑筋。“这都是些什么熊孩子啊。”
“通知侦察班,把无人机放出去,尽量飞近点,看看情况如何。”
“叫一二三队都准备一下,今天可能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南步鸥一边对着一连掏出的几个传呼机和身边的阿泰发号施令,一边跛着腿走进了大堂。大堂里忙得不可开交的众佣兵们纷纷暂停下手中的事务,齐齐看向了这位佣兵的首脑,表明了对他的信服和尊重。而始终嬉皮笑脸的男人此时凶狠了起来,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虎一般。
“FTR是吧?敢搞到我头上来,老子死也要让你脱层皮!”
———
同一时间,司卡奇山脉外围的树林与一片颇有规模的平原缓冲区的交界处。
一支二十人规模的武装小队正潜伏于林子里,从他们的装束和武装可以看出他们佣兵的身份,而他们上衣的大臂处纹着的朴素的Center字样,则明白无疑地宣告了他们隶属于Center的身份。
他们是在三天前受南步鸥的直接命令前来边界实时监视情况的一支小队,他们的行动由南步鸥全权指挥,行踪完全不为其他佣兵们所知晓。
虽然不知道南步队长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眼下显而易见的情形是,他们乃至于整个Center都有大麻烦了。
潜伏着的战士们看上去个个都很紧张。
在梅西纳瑞,每个具有一定规模的佣兵组织都会有专属的一片领地,早些时候佣兵组织与佣兵组织之间时常会爆发领地与资源的抢夺战,不同地域的边境线上经常发生佣兵火并事件,但自几十年前佣兵政府成立后,这类事件就鲜少发生了,但偶尔还是会有不长眼的家伙会跨境挑衅,而往往这时身为地主的一方佣兵们便会戴上表明组织身份的显眼标识,前去申明立场并将入侵者驱逐出境。
但是今天的事情却远没有边界挑衅来得那么简单。
敌方并不是前来挑衅的佣兵,当然在这种情形下如果能确实肯定来者是其他佣兵的话说不定这些队员们反而会感到十分亲切,而非现在的高度紧张;而来者也还未跨过司卡奇山脉的地界,至少目前还没构成侵犯领地的行为。
对方只是简单地围住了山脉的边界,没有对他们发动攻击,也没有表达善意,一切平静得像是他们完全不存在一般,对方的人数武装等等资讯则完全是一片空白。
但平静的前提是己方也没有越出边界。二十人小队的为首小队长脸色难看地看向自己面前躺在地上的脸色苍白紧咬牙关的几名佣兵,他们都被狙击步枪子弹打穿了大腿,只因他们跨过了地界。
很显然,他们被对方囚禁在了自己的领地内,而至少目前对方还没动杀心,只是打腿以做警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支二十人小队奉南步队长之令前来坐镇边界,却被人埋伏落入了如此憋屈的境地。
本以为敌人会就这么沉默下去,没想到他们却在某一时刻突然开始了攻击。当然,攻击目标并不是他们,在小队长冒着生命危险前去勘探后,发现让对面那沉稳的枪手大动干戈的竟然只是一名少女,一名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缓冲区的少女。
二十名糙汉子们虽然尚处自身难保的境地,却仍十分担心那名看起来像是乱入战局的少女的安危。小队长在与南步队长的通讯中立刻报告了此事,却只得到原地待命的指令,这让得他们很难接受。
尽管人数和火力都被对方完全碾压,且己方还有伤员,但无论如何,只要队长肯下令,他们都愿意冲出去把那可怜的小姑娘救回来啊... ...毕竟身为正直的佣兵,他们始终秉持着打仗优先保护妇女、儿童、老人的原则,而外面这群毫无荣誉感的东西,擅自对别人的领地出手也就算了,竟然还对一个姑娘开枪... ...
简直不可饶恕!小队队员们都不禁捏紧了拳头。
林子外枪声稀疏,听起来对方貌似只是在试探性开火,可能其实对方没想要杀死她,也可能是那姑娘找到了什么好的掩体让对方无从下手。但综合来看,她仍然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如果不及时施以援手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就给流弹意外打死了。战士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面面相觑,看到彼此眼底潜藏着的激愤。
———
事实上佣兵们猜错了,未知的敌人压根就没打算进行试探性射击,且那名女孩跟本没能找到能用做掩体的地方。
———
半个小时前。
身上套着黑色夹克的女孩吃力地从堆积着大量碎石的道口爬出。
终于离开了漆黑的地道,重新回到了头顶蓝天脚踩绿茵的世界,女孩不禁重重地松了口气。留恋地视线最后一次从身后那片已经有些距离的群山移开,她拉了拉自制单肩包的包带,迈开脚步继续走向前去。
身后是隐蔽于林间的地道,面前是广袤的平原。小腿高度的草在暖阳和微风中轻轻摇摆,空旷无阻的草原上显出了风的波纹。表情复杂的女孩自顾自地埋头前进着,渐渐地离开了树林的范围,渐渐地,踏入了草地。
也许是此处地形过于平坦的缘故,夏午的风显得灼人又急促。
突然,一阵骤起的疾风袭来,少女的身形摇晃了一下,齐肩的蓬松短发被刮起,散于空中。
少女忽而睁大了双眼,碧瞳中惊讶之情呼之欲出。她慢慢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然后看到了自己腹部巨大的血洞。
少女抱着腹部,径直跪下了。她摊开了自己的手只见到满手的鲜红,鲜红在白色的内衣上扩散,鲜红从她的指尖滴落在了草地上。少女只感到一阵眩晕。
下一刻,少女如同被一根无形的重锤击中脑部,整个人的身体从脖颈到腰椎向后弯折出了骇人的角度,仰天倒在了草地上。她的身下,暗红色的阴影扩散开来... ...
———
白衣的少女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异样的感觉使她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在少女的抓握之下,衬衫衣领的布料发出了濒临碎裂的惨叫。
“... ...子衿... ...”少女清明的嗓音因紧张和恐慌而发颤。
———
“Bingo~”金发女狙击手低低地喝道,她手上的白色大枪上氤氲的微光正缓缓消失,大口径的枪管末端高温蒸腾扭曲了周遭的空气。
外勤部,白枪。
“是不是该我来了?”机械无机质的洪亮声音在其下方响起,生化怪人咧嘴怪笑着跃跃欲试地叫道。
外勤部,黑齿。
“还没轮到你... ...”白枪一边敷衍着一边继续聚精会神地在狙击镜中观察那个在隐藏在高挑牧草中艰难挪动的身影,以及其后方被拖拽出的长长血迹。
“目标意外地弱,很难理解安保部的惨败,看样子你这次是没机会干你爱干的事了。”
“可恶!”黑齿发泄般一拳将身边的一颗足有成年人环抱粗细的树拦腰扫短,可怜的倒霉胡杨树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尖叫中倒下。
“虽然一直都知道安保部的人是垃圾,但被那样的目标搞成这样也真是太难看了。这个部门是不是没有必要... ...”
白枪冷哼了一声,打断了黑齿的痴言妄语:“你最好不要想着去惹恼基尔扎兰,也不要太小看安保部,你以为就这几个保安级别的人能代表安保部?愚蠢。”
黑齿悻悻地闷哼了一声,但竟然也没有反驳什么。
“话说,这个目标虽然弱,但也不简单啊。”白枪盯着狙击镜喃喃道,“中了我的‘亚底米’一枪和安保部的人的攻击竟然还活着,真是... ...”
白枪有些不寒而栗。在她的视野中,安保部的干员们正一边对着目标射击一边呈包夹之势准备围捕目标。
至于丛林里的那些被压得连头不敢探的佣兵,暂时还没需要让白枪纳入考虑范围。
———
荀子衿现在状况很糟,各种意义上的糟。
从身体状况到处境,她现在都在绝境之中。耳边仍在不断响起低沉的啸声,然后就是中弹带来的震荡感和酥麻感。因为先前近距离看过何常青使用消音器开枪,荀子衿能辨别出那同样被消音器抑制的枪声,但这不是重点。
她已经不知道这是她的第几次中枪了。
从最开始腹部和脑袋,以及在短暂失去意识后再次醒来后的这段时间内的手臂、背臀、腿部,身上目标比较大的部位几乎都遭到了子弹的摧残。虽然一如既往的没有强烈痛感,但不知为何,先前还在老家汐江市时那离谱的自愈能力此时却没有生效,有些严重的伤势让她不得不以以匍匐的姿态缓慢地向后方挪移着,诚然如此无情的子弹仍自顾自地射来,其中还有不少有着不错的准头,径直打在了她的身上。
相比起第一次遇袭的慌张,荀子衿这时的心态却意外地平静。也许是习惯了,也许... ...是释然了。面对此情此景,能逃掉的话自然最好,但就这么被抓了或者死掉了的话也不错,毕竟自己就是现在这场闹剧的根源,如果自己消失了的话,小珩她们应该也能回归日常了吧?荀子衿一厢情愿地胡思乱想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痛感的原因,死亡现在对于荀子衿来说一点实感都没有,哪怕现在她的身上嵌着不下十颗子弹。
她突然感到有些疲惫,于是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丝泪水。
可不知为何这次泪水有点多,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决堤般的泪痕。
荀子衿停下了龟速前进的身体,慢吞吞地翻过身躺在了青草地里,面向天空的脸表情轻松,却泪流满面。当然不是她自愿放弃了,只是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后那密布的“人气”——她自作主张地把那种普通人散发出来的气息称作人气——已经近在咫尺之距,她再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了。
以及,很重要的一点,她突然发现自己前方约莫二百米处那熟悉的人气,那是一支不知为何藏在密林中的佣兵小队,也只可能是Center的佣兵小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躲在那里,但想必他们不会想被FTR发现。如果她再继续靠近那里,不仅自己跑不了,可能还要连累这些照顾了自己一路的人们。
荀子衿闭上了双眼,双手交叠在小腹上方,姿势安详如同一具尸体。
荀子衿完全放空了自己的全部情绪,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要离体而出,神飞天外。隐约的枪声和咆哮从她前方和后方响起,但她已经不想去管了。
———
白枪此刻表情显得十分诧异。
此时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位于十公里外的那片平原上有些纷乱的情形。
那群始终藏头露尾的佣兵竟然率先发动了攻击,还是在这种木将成舟的关头,难道是打算执意救下目标么?这是白枪所没想到的。
但也她的感受也只仅限于诧异罢了。
“有趣。”白枪低声自语道,继续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这一出小插曲。
“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女枪手如是想着,她的手指放松地轻敲着扳机,完全没有要击发的意思。
———
“抱歉南步队长,我们实在无法做到只是看着!”
“先遣小队!先遣小队!”大堂区,总调度中心,南步鸥暴躁地冲着传呼机爆粗,“妮玛的!你们是想造反吗?不要上去,不要上去!后援部队马上就出动... ...”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传呼机断讯的滋滋电流声。
“我去踏马的!”佣兵团队长气急败坏,险些将手上的通讯设备摔到地上。作为他直属的先遣小队,南步鸥在得知FTR可能对自己的佣兵团产生威胁时便第一时间将他们派到了佣兵团领地的边缘以便获得实时的情报。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手下的这些蠢东西竟然这么容易热血冲头,虽然自己一直都知道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士们大多都是些直性子真性情的家伙,但... ...在因被违抗命令而气得直哆嗦之余,南步鸥也不禁陷入了对自己手下的这些鬼一样的佣兵们的沉思:为什么一群成年人会像那些个说走就走的青少年一样没脑子?
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泰,通知一队二队三队,带上家伙,马上跟我走。”南步鸥单手从桌上提起了刚刚备好的、装上了特制扩容弹夹的MK-48轻机枪,很难相信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文雅美男子一般的人可以轻松地驾驭一杆如此凶猛的武器,“让我们一起去救那些蠢货。”
南步鸥一瘸一拐地走向大堂区的出口,纵然腿部受伤,他的背影仍旧伟岸。
而在他的身后,大堂区入口外的阴影中,一双眼睛正沉默地目睹着一切,直至南步鸥的身影在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原来珩尪并没有真正逃走,她始终躲在暗处关注着这里的进展。
见南步鸥将开展行动,珩尪也转身迈步,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喂!”此时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叫停了珩尪的脚步。
珩尪回首,眼中略有诧异。
———
“嘿!嘿!混蛋下三滥,你们的对手是爷!”
突然从林中现身的是一个浑身迷彩装备、四肢瘦长的佣兵,只见这名瘦猴子一样的佣兵手持一杆冲锋枪,一边肆意大喊着一边对着前方随意射击,同时脚下步伐不停,沿着与树林边缘齐平的线路以媲美世界短跑冠军的速度狂奔着。而此时,这名佣兵代表他的团队第一次看清了之前攻击己方的那些人的模样。
敌人一致配备黑色制式装备,带着遮脸的防弹头盔,一眼看去有几十号人,全都以战术蹲姿向着同一个地点逼近,而那个地方的草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一动不动生死不明。瘦猴子佣兵咬咬牙,一股脑地将子弹倾泻而出。
而这莫名其妙的一出变故显然是对方所没想到的,黑色的士兵们在枪声中齐齐趴下,躲避弹幕。然而先不提在这三五百米的距离下冲锋枪的威力是否还有保障,瘦猴子本身就没有认真去瞄准,只是逮着个大致方向并利用高射速武器制造出相对密集的弹幕而已,仿佛他现身的首要目的就是在这大草原上撒欢乱跑。相比起攻击性,他这一行为倒是充满了挑衅意味,具有更强的侮辱性。
当然,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一声枪声突兀地打断了他狂奔的节奏,瘦猴子应声倒下,只见他的肩部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弹孔,鲜血奔流而出。对方的狙击手明显是奔着他的头来的,但多亏了他丰富的经验和优秀的意识,他大幅度的动作使对方仅仅命中了非致命的肩部。
在倒下的那一刻,瘦猴佣兵喊出了他最后的一句话,以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炸裂音量:“接棒!”
就像是响应他的号召一般,又有人从林中冲了出来,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现身的足足有十三人。佣兵们如潜龙出动般一拥而上,分别以弧形路线突入战局,竟隐隐呈包绕地敌方阵地之势,同时手上的突击步枪也不停歇,不断地对着敌群倾泻弹药。然而经过第一轮的突袭后,出其不意所达成的效果却大打折扣了。对方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士兵很快便有条不紊地组织起了反击,他们从草地中蹲伏而行,游走于进退之间,以枪弹还以枪弹,同时不知位于何处的狙击枪接二连三地炸响,像是藏于暗处的眼镜蛇一般,但凡击中一枪便可能带走一位佣兵的生命。
虽然气势不错,但事实上佣兵们支撑不了多久。在自身力所不能及的范畴内强行加入战场只会有全军覆没一途。但佣兵们此举的真实目的却不是对敌方造成伤亡,更不是怀着逞英雄的心态试图扭转乾坤。
他们的目的,只是暂时地逼停敌人,趁乱救走那名少女而已。
除开伤员三人以及必须留下来看顾伤员的一人,其余十六人皆是倾巢出动。
眼看着佣兵们逐渐因火力劣势受到压制,战线濒临崩溃,后方的林荫之中,压轴之一的第十五人出现了。
只见先遣小队小队长双手提着一杆XM556加特林机枪,一步一顿地踏入了战局。人高马大的小队长提枪的双臂肌肉膨胀青筋暴起,而他手下的加特林的枪管则开始了加速度增大的旋转!
顷刻间,密集的弹雨席卷了黑衣士兵的阵线,猝不及防之下数名敌人瞬间被打成了马蜂窝,一时间敌方的战线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只为避其锋芒。小队长防弹头盔和面罩后的面孔表情狰狞,额角血管暴跳,可见如此过载地操作这支暴躁的重型武器对他来说并不轻松。
狙击枪雷鸣般的枪声再度响起,夹杂在多管机枪旋转射击时响亮的嗡鸣声中的枪声显得那么的特立独行。顿时小队长的身上那厚重的防弹衣上溅射起了醒目的尘雾,随之响起的还有防弹陶片的碎裂声以及子弹击打在金属层的脆响。小队长身形瞬间地摇晃了一下,但下一刻他便重新立定,枪械不止咆哮不息,宛若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啊呀,还真是有点意思呢。”白枪小小地表达了一下赞叹之意。虽然不是她开的枪——如果是她开的枪现在小队长就应该毫无疑问地躺平了——但能在硬吃下狙击枪弹后还能屹立不倒的他依旧有着令人为之惊叹的坚毅。
“一般般,不及我十分之一!”黑齿以无起伏的声调发表阙论,没有狙击镜的他此时正手持一个望远镜关注着战局,并实时表达着自己的不屑之情。
———
就在战局暂时凭借佣兵们的搏命之举被拖至胶着的时候,一个矮小的人影紧贴于地面快速穿梭于草丛之中。这个人影被草叶所掩饰,几乎完美地和周遭的环境融合,且很难想象一个人竟然能在匍匐状态下以如此快的速度前进。
他就是压轴的最终第十六人,同时也是承担着最主要任务的一人,代号为老鼠的佣兵。他行进的终点,便是少女所在的那方草地。
在小队长暂时的火力压制下,老鼠没费多大气力便来到了目的地。然而到了目的地后,映入眼帘的情景却使他蒙了。躺在地上的那名黑夹克少女身上千疮百孔,四肢和躯体弹孔遍布;血染周身,肤色苍白;双手叠放在腹部,静静地躺在绿草的包围中。光看这姿态,如果给她换身衣服换个场合放个棺材都可以直接入殡了。
没想到... ...自己还是来晚了,老鼠感到十分的难过和心塞。也是,在这种战场上如果能活下来反而是个奇迹吧?枪弹无情,虽说大家伙儿在行动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只有在亲眼看到这种悲惨的情形时才会知道这究竟能带来多大的打击。凝视着女孩柔美但已失去血色的面庞,佣兵不禁感到鼻子发酸。
至少把遗体带回去吧,老鼠如是想。于是他挽住了女孩的后脖颈和膝盖弯,想要把女孩横抱起。
“嗯?”哪曾想动作还未过半,已经被拥入怀中的冰凉身躯突然动弹了一下并发出了一声低哼,老鼠身体和脸都僵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女孩那微张的双眼眼和半露的碧绿眸子。
“啊!”老鼠哪见过这种场面,饶是他谨小慎微,也不禁在这枪声四起的战场上尖叫出声,同时下意识地收回了双臂,女孩的身躯重重地摔回了土地上。
“我滴个妈呀你你你你这都还没死吗?”老鼠全身紧绷,目瞪口呆如午夜凶铃受害者,克制住转身就跑的冲动,声音发颤地问道。
真是活见鬼了啊啊啊!
“我当然还活着... ...”女孩虚虚地笑了,“您回去吧,没必要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女孩看起来并没有打算解释她这一身枪伤的意思。注视着女孩生死看淡的神情,尽管心里毛毛的,老鼠还是开口拒绝了女孩的提议:“不,既然你还活着,我就要带你走,这里不是你这种女孩子应该待的地方。”一边说着,老鼠一边重新打算抱起女孩的软弱无力的身子。
———
我不该待的地方?唉,如果他知道这些人和这场争斗都是因我而起,他又会怎么想呢?
荀子衿如是想。
老鼠虽然身材矮小,但竟意外的有气力,荀子衿想要挣扎着下来,却无法如愿。
“不要动,我这就带你离开。”老鼠看起来很紧张,但他的眼神十分坚定。
“算... ...”正当荀子衿想要委婉地说服面前这名佣兵放她离开时,一个速度极快的东西倏地从他们头顶不到一米处呼啸而过。老鼠表情瞬间凝固了。
“危险!”伴随着一声大喊,老鼠正试图带着荀子衿趴下的前一刻,撼动大地的爆炸波动在两人的前方、先遣小队小队长的脚下扩散开来,火光和轰鸣声中,来不及卧倒的两人被掀翻在地。
荀子衿像是一口破麻袋似的在上翻滚碰撞了数十米连续才停下,她那软趴趴的四肢的躯体昭示着她身上寸断的骨骼,而老鼠被震波逼出一口血来,勉强通过翻滚卸力后稳住了趴在地上的身形。
老鼠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看向前方那一片焚烧的土地。“队长!”男人的脸上布满了被破片划出的血痕,大张的口中满是鲜红,但他仍不顾一切声嘶力竭,双目充血目眦欲裂,。
FTR的士兵对这个堡垒一样的男人用上了榴弹。榴弹在小队长的脚边爆炸,火焰和破片瞬间将其席卷吞没。小队长一时间生死不知,而机枪那鬼神般的吼声毫不意外地随之戛然而止,火力压制瞬间消失。黑色的士兵们快速组织起反扑,本就数量极少的佣兵们中开始有人倒下了,唯一暂时还没被发现的老鼠也深受重伤,动弹不得。
结束了,荀子衿此时内心满是悲哀。又要有人因为自己而死了,如果自己更果断一点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荀子衿疲惫地再次闭上了双眼,默默地乞求这场闹剧的谢幕。
兵力的差异显而易见,十三名仍能战斗的佣兵逐一失去了战斗力,被黑衣士兵们控制住的他们如同被鲨鱼接连吞下的沙丁鱼一般,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很快,就连老鼠的头上都被架上了一杆枪,并在试图拔出匕首玉石俱焚时被枪托砸断了鼻梁骨晕死了过去。
终于来了。荀子衿感觉到自己的头面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压在泥土之中动弹不得,手脚被人粗暴地擒拿住并戴上了冰冷紧迫的镣铐。紧接着她的脸被抓着头发抬起,在她看清对方的模样前她的眼睛便被绑上了漆黑不透光的黑色厚布,同时嘴巴被强行撬开塞入了硕大的硬质物体,感觉上像是一个球体,过大的体积使荀子衿的下颚骨濒临脱臼,上下颌动弹不得。
诶诶诶用得着这么粗暴吗?我可是个伤员啊,完全没有威胁的人畜无害的伤员啊,真不愧是恐怖组织啊,荀子衿有些不悦,心中暗暗将FTR定性为了恐怖分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FTR安保部所采取的这样的举措其实是针对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珩尪所制定的特别限制措施,但却被她不明不白给背了黑锅。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铁链摩擦之声不绝于耳,纤弱的女孩像是猪仔一般被拖拽着前进,看起来哪怕她伤得惨不忍睹也没有人敢于和她长时间直接接触——和这个吃人的怪物接触。
“目标回收成功,准备撤退。”捕获荀子衿的FTR安保部,为首的一名领头人忌惮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目标后,打开了通讯设备请示自己的上级道。
“准许,速回,不得久留。”通讯的另一头,简短的命令下达给了前线的士兵。
“另外,请问要怎么处置俘虏的佣兵?”
“抹杀,让他们知道和我们作对的下场。”残酷的命令再度下达,言语间透出视生命为草芥的残忍之意。
通讯装置中的话语字句清晰地传入了荀子衿的耳中,尽管微小,却像是刺入了她心脏的冰锥一般,让她瞬间脊背发凉头皮发麻,一时间荀子衿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哎哎哎,不带这样子的吧?明明你们要的只是我才对吧?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镣铐中的女孩心急如焚,她剧烈挣扎了起来,双手被束缚于身后的身躯如虾蛄一般扭动着,喉咙中不断发出难成字句的声音。凭着人气,她向离她最近的安保部干员的脚下挣扎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能改变什么,她此时只希望敌人能放弃对佣兵们实行杀鸡儆猴的暴行。
但很显然,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到。
眼前的一片漆黑中,她只感觉自己的头部遭到了重重的一击,这一下让荀子衿怀疑自己的脑浆是不是都被摇匀了,只是还是照旧没有疼痛的感受。又是接连几下落在她脸上的重击后,什么东西重重地踏在了她的右脸,将她的左脸再度挤压进了土壤之中。
那是一只硬如铁块的军靴。
“恶心的东西,你想干什么?嗯?”靴子的主人一边机械地反复地踏碾着荀子衿的脸颊,一边笑着说道。面罩之下,这名干员的额上满是冷汗,但脸上却又挂着夹杂着痛快、害怕和亢奋等等情绪的病态笑容,就像是心中残余着些微恐惧但仍享受地折磨着一只曾经带给他极大心理阴影的野兽的刽子手。
很难想象珩尪的所作所为究竟带给了这些安保部干员们多大的压力和阴影。
现在她真的什么都阻止不了了。荀子衿可以听到枪械上膛的声音,一如枪毙犯人前的动静,以及从地面穿来的引擎轰鸣声,那无疑是即将要把她带走的交通工具吧,真的都结束了。又害死几个好人,真不愧是我啊,荀子衿慢慢停止了挣扎,心如死灰。
FTR安保部的黑衣干员们抬起了枪口对准了被控制住的佣兵们,高大的男人愉快地笑着,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跺着女孩的头。草原上的风渐渐停息,仿佛连风都为即将发生的惨剧而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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