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被推开。
先进入视线的，是米色风衣的下摆，一位身材高挑的猫娘略带疲惫地走进玄关，然后顿住了脚步。
我知道，她看到了我们。
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可它就是发生了。
母亲本来软趴趴的猫耳立即耸立起来，垂在地上的尾巴缓缓地攀附上她的腰部。
母亲的目光再次恢复往日的清冷，像一道凛冽的冰锋刺进我的胸膛，一时让我连话都说不出口。
心脏……哽住了。
母亲的视线仅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便转向了一旁坐着的顾帆。
两人对上了视线。无往不利的冰锋落入古井无波的湖水里，翻不起一丝波澜。
顾帆眯了眯眼，思索了两三秒，就慢慢地站起来，手捂在胸口上，朝母亲小幅度地鞠了一躬。
“沈阿姨，您好，我是栀年的朋友，叫做顾帆，我们是同个学校的。”
“……嗯。”
母亲沉默了片刻才做出回应，我想她应该也是第一次被我的朋友这么称呼吧？况且顾帆对我来说也不止是朋友的关系。
“你……跟我女儿是什么关系？”
没有给予过多的准备时间，母亲不留余地地直切主题。
而且，她说这句话时，看着的对象却是我。
怎么……是想用气势震慑住我，然后一一逼问出我内心的想法吗？
我站起来，不甘示弱地回望，从小缺失的那些情感在此刻发挥了作用，给予了我直视母亲的勇气。
“妈妈，顾帆只是我的朋友，今天我身体不舒服，他好心送我回来，顺便为经常吃不好晚饭的我做一顿好吃面条而已。”
当面临极为重要的时刻，只要对象不是顾帆，我都能维持住镇定自若的外表，尽管心绪错综复杂。
要是母亲不突然回家的话，我是打算慢慢推进聊天的氛围，然后装成浑身难受的样子，哀求顾帆留宿照顾照顾我。
原本还担心自己这样计划是不是太恶劣了，对顾帆的名声会不会造成影响，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烦恼的，因为没有机会了。
以同样冰冷的神情回应母亲，却只是得到她一声轻蔑的冷笑。
“你没有女性朋友吗？”
我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话作为回应，便默默闭上了嘴。
对不起呢，我确实没有女性朋友。
白鸟在我心中跟以前那些泛泛之友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要让我选择，无论重复多少次我都会让顾帆送我回家。
或许是我沉默得太久，母亲双臂环抱在胸前，微微抬起下巴，将目光转向了站在我身旁的顾帆。
“所以说，你把栀年当成了你的女朋——”
“不是的！！！你不要误会好吗？！”
身为女性的我，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未说出的最后一个字。
我害怕，害怕顾帆听到母亲这么直白地询问他后，做出的任何一种反应，无论是坦然接受，还是嫌恶拒绝，我都不愿看到。
所以，我决定在这些画面发生之前，就将它们的可能性给抹消掉。
“……”
我怒气冲冲的吼声成功让母亲收住嘴，她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呵呵，原来您也有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啊。
我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心境还盘旋着燥热的气流，就像夏天起伏的热浪似的令人烦闷。
烦死了，好不容易营造的氛围就被这么戏剧性地破坏了呢？母亲，您来得真不是时候呵。
咬紧牙关，难以言喻的郁闷变成一只大手狠狠捏住心脏，感觉呼吸都变得急促且薄弱起来。
正在我竭力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时，一片阴影替代了吊灯的亮光，盖住了我的身体。
我原以为是顾帆在关心我，没想到一抬头，发现母亲竟然走到了我跟前，嘴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些什么。
求你……别再说了。
现在的我无力再与母亲辩驳，害怕母亲再说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刺激到顾帆，我索性站起来想拉着顾帆先到户外散散步。
可不知是不是生理期的缘故，情绪波动过大的我刚起身走向顾帆，腹部就猛地一揪，剧烈的痛感冲击着残存的理智，我整个人像被重锤击中一般无力地倒向顾帆。
……我还真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啊……这种时刻身体居然又撑不住了。
“栀年？！”
意识与身体断开链接前，隐约听到顾帆惊讶的呼唤，以及身体被结实臂膀用力搂住的安全感。
当我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顾帆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朝着卧室走去了。
晕乎乎地回过头，我看见了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无奈。
是我看错了吧？
※
凝聚着的视线宛如压在背上的巨石，让我不经意间微微弯下了腰。
这气势，真是够吓人的。
这是我第一次跟沈阿姨见面，小时候也有想过到栀年家玩玩，但她找各种理由推辞，强行尾随她的话，她就会使出猫猫乱抓来反抗坏心思的我。
有趣的是，长大后的栀年却愿意主动邀请我来她家，甚至想让我为她做一顿晚饭。
无言地旁观栀年与她母亲的争执。
我不大清楚栀年的家庭情况，但只是身处在这种氛围中，就能领会到这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但……这也不是我能轻易去干涉的事情，偏要一意孤行的话只会惹人生厌。
还是先回家吧，等栀年处理好她的家事，以后有机会再来做客。
正思索着该找哪些理由脱身呢，栀年忽然站了起来，接着就闷声不吭地朝我这边倒了过来。
下意识拥住栀年防止她摔倒在地伤到脸，接着就感受到了来自她母亲那冷厉的目光。
啧，看来得直面难题了。
我没有回望沈阿姨，而是默默地抱起栀年，朝她的卧室走去。
将栀年抱上床安顿好后，她也清醒过来了，捏着我的衣袖小声地跟我说着对不起。头上的猫耳一翘一翘的，很是可爱。
“没事，身体要紧，你家里有热水袋吗？”
“唔……没有，我没有准备这种东西。”
“那——”
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房门处就传来了一声听不出情感波动的声音。
“喝杯热水就行。”
“……”
栀年瞳孔微微放大，只是看了一眼站在房门前的沈阿姨，就立刻挪开了视线看向了我。但我知道，她的注意力涣散了。
沈阿姨没有主动走进房间里，只是端着水杯立在门口，我起身接过杯子时，她才淡淡地开口。
“顾帆是吧，我们来聊一下。”
很干脆地说完话，她扭头就走了。
坐回到床旁边的椅子上，把杯子放到床头柜。栀年已经回过神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神情，樱色的唇瓣嗫嚅了一会儿，才小小声地传出话音。
“顾帆……”
向我探过来的手慢吞吞的，很是迟疑，最终还是缩了回去，无力地搁在被子上。
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呼唤，我却听出了隐含其中的无数情绪。
我捏了捏栀年摊在被子外的手掌：“没关系的，只要解释清楚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担心。”
“可是——”
“相信我。”
“……嗯，我相信顾帆。”
栀年释怀地点点头，小拳头在胸前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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