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岱赶到地图上标注着“13”字样的地点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并非茫茫大雾，而是一片火海。
没能赶上。
几个NPC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挣扎，但是更多的已经变成了一具具烧焦的尸体。周围没有几个玩家，大部分人似乎都已经重生到别的新手区域去了。
顺带一提，在《人间》里每个新手区域里都有一个地标，所有的传送和重生都是依托地标达成的。风车猎团的地标是备战区的牌匾，流放者营地的则是位于中心广场的一个雕塑。当这些地标遭到破坏之时，绑定在这个新手区域的玩家们将会自动被分配到相邻的几个新手区域，同时被破坏的区域也将关闭传送功能，直到地标修复。
现在的13号新手区域就是这种情况，不，实际情况远比这要糟糕。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依稀可以分辨出某些建筑原本的模样，看起来这里曾经是一个类似牧场的地方，但现在只剩下了燃烧后的遗骸。
“啊啊啊啊啊！”凄厉的叫声吸引了萧岱和姜筱筱的注意。
远处，一个NPC牧民嘶吼着冲进了一座还没有完全倒塌的房子里，然后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再无声息。
姜筱筱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萧岱眉头紧锁。
完全拟真的虚拟现实游戏就这点不好，那些残忍的场景总是能引起玩家的情感波动。
此时萧岱的【察觉】生效，提着剑一言不发地冲向某幢还在燃烧的建筑后方。
姜筱筱抹了一把眼睛，默默跟上。
在建筑后面的是一只已经奄奄一息的浓雾怪，它已经无法再散发那种烦人的大雾了。
姜筱筱气冲冲地用匕首送了它一程。
但是让萧岱感到异常的并不是这只已经构不成威胁的人造魔物，而是它身边的一条小路。
“我去追一下，你在后面慢慢跟着就行。”他轻拍了一下姜筱筱的肩膀。
“什么？你要干……”陷入复杂情绪中的姜筱筱有点没反应过来，一个“嘛”字还未出口，就见眼前这家伙开始狠狠自残。
50%，不够。
30%，不够。
20%，还是不够。
等到血量掉到3%左右的时候，萧岱点击退出小队，扭头认真地对在一旁发愣的姜筱筱说：“用你那匕首给我一刀，要用力。”
【涅槃】所提供的属性是包括攻防两端的，所以萧岱能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其实很难把控，轻了破不了被强化后的防御（不被视为一次攻击），重了则会一剑把自己砍死，所以只好找近战伤害不高的姜筱筱来帮这个忙。
“哦。”姜筱筱这时候也知道萧岱想干嘛了，抬手就是一匕首刺在他的胸口，以此同时她的ID迅速染上了橙色，这是主动攻击他人者的标志。
1%。
萧岱看了一眼状态栏和此时自己身上比烈火还要鲜艳一分的红色特效，点了点头：“我给你发一份地图，你直接去11号区域先把任务做了吧。”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提醒了一句：“情报是跟朋友借的，不能公开。”
玩过这么多游戏，他当然知道这份地图的价值。
“知道啦……”姜筱筱情绪明显不高，因为她觉得游戏世界里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全都要怪她昨天做事不过脑子触发了大事件。
“别想太多了，不是你的错。”时间紧迫，萧岱只好先留下一句安慰的话，然后猛地冲了出去。
虽然比不上有魔法阵加持的金属人偶，但吃满【涅槃】的加成后，萧岱的移动速度至少是普通马匹的两倍以上，很快就靠着【察觉】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异常的来源。
那是一个披着黑色袍子的背影，看上去个子很高但是有些瘦弱。
萧岱在原地稍稍站定，屏气，凝神，锁定目标。
…………
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这个问题从几千年前流传至今，到现在已经成了各大辩论比赛上的经典辩题。大到圣人先贤，小到刚接触辩论的中小学生都为曾此争论得面红耳赤，但似乎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人性本善、人性本恶、人性是复杂而中性的，亦或者是“人性”这玩意压根就不存在，众说纷纭。
罗升是第三种说法的忠实拥趸。
他是父母眼中的好儿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龄人眼中的好榜样，性格谦和与人为善。唯一的小缺点就是有些沉迷网络和游戏，但这点问题在他完美的成绩和为人的掩盖下不值一提。
老师、家长和同学们不知道的是，在现实里看起来是那么优秀的罗升，在人人都戴着面具的网络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其实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最多就是跟人对喷或者偶尔引战扣帽子，对于那些原则性的事情都保持着底线。
这个世界是有两层底线的——良知和法律。
罗升的学生时代既没被别人欺负过也没欺负过别人，前者是因为老师家长保护得好，后者则是因为他的良知不让他这样做。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念头阴魂不散。
罗升很早就接触到了网络游戏，那时候他曾想过一个问题：在杀人都有奖励的网络游戏里，“底线”到底是什么呢？
起初他不知道，在杀了很多玩家和NPC之后，他就更不知道了。
但他渐渐爱上了这种感觉，这种在虚拟世界做一个反派的感觉。
无端野外PK，摆摊骗新手的虚拟货币，大世界频道公屏挑事，罗升在游戏里做的事情很恶劣，却又恰好卡在了他的“底线”之上。
操作不够就狠练，装备不好就狠氪，“罗生门”这个ID渐渐成为了很多网游里人人喊打的存在。
但罗升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依旧在当着他的人类高质量男性。
他深刻的认识到了一个道理：网络上的语言攻击无法对现实里的他造成任何影响，但他在游戏里的行为却可以恶心那些人很久。
有一段时间他迷上了去某款角色扮演网游的新手区域杀菜鸟，结果被一帮正义使者守着杀到出不了安全区。那也无所谓，他再买个号就能继续，直到把游戏环境给彻底搞臭掉。新人们要么退坑，要么给他交一点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但在新手期却算得上是一大笔钱的“保护费”。
这件事让他彻底火遍了全网，一时间各路人马口诛笔伐，他却依然我行我素。
但最后他还是退游了，是被一个法师虐退的。
那款游戏叫《灵域》，那个法师叫“时不我岱”。
后来《人间》开服，罗升自然也第一时间就进了游戏，有些奇怪的是别人的新手区域都是以阿拉伯数字编号的，他的却叫做“ANTI-9”，而且整个新手区域只有他一个人。同时他的新手任务线也相当刺激——先是刺杀NPC，接着是偷一车帝国的魔法素材，然后要去一个森林里布阵，最后是尽可能多的到常规新手区域引爆火焰魔法石炸碎地标。
虽然罗升并不清楚那个叫邪魔导师的NPC让他做这些的目的，但只要他自己觉得有意思就行，至于那些NPC的死活……他连真人都不在乎，更别提NPC了。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能搞清楚的，在进行最后一步行动之前特地从ANTI-9的商人那里买了九只人造浓雾怪，价格是他接下来九级经验的50%。
靠着浓雾怪和其他魔物的掩护，罗升很顺利地摧毁了三个地标，但在到达14号新手区域时果断放弃了。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没有浓雾掩护的情况下完成任务，直接转头前往下一个。
现在他又完美地破坏了13号新手区域的地标，正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跟随NPC邪魔导师的指引前往下一个新手区域。
一阵突兀的风从后方吹来，让罗升感到脊背发凉。
他扭头回望，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耀眼的红光，同时脚下一痛。
“什……”
【您已死亡，击杀者：小代（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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