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沉淀纯粹的黑色。
住在云层的星星醒了瞌睡,开始就着夜色眨眼。整个天空未彻底大黑,校园路灯已经明了光,模拟星空璀璨。
深夜校园很安静,高一高二陆续退场,教学楼底层的光串接连熄灭,学生们鱼贯流出,不停歇,只留三楼一层通亮。
人影梭梭。
环境渐渐安静,没有书声,细微讨论夹进咯吱转动的扇声,持续到放学铃声打响。三楼人音开始升温沸腾,然后步伐轰动,只剩座椅摩擦的刺音。
“下课!”
守最后一夜的教师收了摆乱一桌的教案,然后关闭智能机,急匆匆迈出教室,不等第一个同学起身,人便消失长廊尽头。
“走了,妈.的!”浩洋椅子一挪,不耐烦地告别男孩,今儿晚上回去是免不了一顿胖揍了,“林数学家,明儿见。”
“嗯,拜。”
林可挥挥手告别浩洋,静坐在少大半人的教室角落。灯已经熄了半边,留下两盏浑浊黑与白。
男孩正大光明地从口袋套出手机,开始播放喜欢歌手的曲子。他没戴耳机,曲子的声音设置不大,不走近点儿听不清。
“还在做题呢?”声音砸进耳根模糊不清,男孩停笔抬头,教室里人更少了,只剩下值日生与她。
“数学吗?”
“是你啊。”
“嗯,早点做吧,免得明儿又赶趟。”男孩扭回眸,握笔挥完最后一道题的方程式与解,抬头。
女孩依旧没走,矗在原地。
夜色浓郁,白炽照得她的镜片蒙了光晕,看不清瞳色,“说实话,今天你的表现惊讶到我了,我没想到你居然那么聪明!”
“如果是来赞美我,那大可不必了。”男孩没犹豫,把自动笔和练习册塞进抽屉里,整理好一个空瘪的书包,准备起身。
“你这么聪明,干嘛只当班级前十五呢?”
“凭你的能力,应该可以考进年级前五吧?”
“嗯。”
男孩点了头,然后眸子一侧,不敢与女孩对视,“我是厚积薄发型,只求高考能成功,至于其他的...”
他闭上黑眸,戒备的腥味淡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再学一遍我已经掌握的东西,所以平时随便混混,我比较犯困。”
“原来是这样哦。”
“不过我还挺羡慕你的,不像我...”安舒然露出一点羡煞,淡得没味儿,“昨天的练习题花了半个小时还错两道,挺粗心的。”
“是吗,那确实有些遗憾。”
林可眨了眨眼,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练习册。练习册是崭新的,因为他刚来一个月。
这本练习册高难题偏多,平日数学老师用得很少。
林可买来一直遭到闲置,昨天是第一次使用,基本保持崭新。
男孩动作很快,捏着书本边缘,翻了翻原本错填的两道选择题。两个字母映入眼帘,痕迹潦草,分不清真伪。
“安舒然,你知道吗?”
“嗯?怎么啦?”安舒然笑得清美,朴素麻花辫搭上老土的厚镜,反倒容易变成博取信任好感的伪善面具。
“其实我之前故意做错了两道题,可是我拿到练习册之后却是全对。”林可沉下眸子,瞳里散着精光。
“你说巧不巧?”
“啊,该不会是你弄错了吧?”
“你每次来都先补觉,难免做题迷糊记错自己写的答案。”
女孩勾着一缕翩笑,语气中肯有力,“再说要是谁真改了你的答案,浩洋又怎么可能跟你抄得一样呢?”
“说的也是,看来是我神经大条了。”
林可轻拢双眸,捏了捏鼻中梁,奇怪的违和感萦绕心底。他挑不出任何的刺,却又浑身被扎得刺挠。
“要走了吗?”
“嗯,今天家里人来接我。”
林可绕开女孩,晃了一眼值日的男生,男生已经背包跨过门槛,顺手关了旋转一夜的风扇。
“那个...安舒然同学!”
“走之前记得关一下灯,别忘了哦!”男生没有搭理同为男生的林可,对安舒然简单叮嘱,便蹦跳下楼梯。
“好,我会的。”
安舒然答应下来,推了推不适合的镜框,然后又看向窗外的夜光,“姐姐来接你的啊,真幸福呢。”
女孩的眸子烁过一粒灰刺,在珠子表面停留不到半晌,随风散去,“真好奇林可的姐姐,是什么样的。”
“没什么好好奇的,普通的姐姐。”林可挪身合拢凳椅,刺耳的摩擦声刮破教学楼沉寂,然后响起他匆忙的脚步。
“灯就麻烦你了,安舒然。”
林可没回头,只留下一个懦弱背影,慌忙的眼神写满对名为“姐姐”存在的忌惮与排斥。
脚步声渐小。
猎物的惧怕被捕捉,在猎手的眼里放大,原本细微的缝隙沿着口子裂开,口子越来越大,关不住名为好奇的滔天洪流。
男孩走下楼,此时教学楼基本陷入沉睡。他抬头回眸,只有三楼靠右还剩下一间教室明亮窗光。
不到三秒,光消失,仿若被黑暗一口吞掉,没有一点征兆。
林可没在意,沿着清晨来时的路弯弯绕绕。
他喜欢暗中的灌丛小路,白昼的清新翠绿一旦染了黑,便会加剧夜的深邃。
他害怕黑暗,却又习惯黑暗。这种感觉使他有.瘾,类似于一个人漫步盛夏旧巷,炎热中透阴凉。
微妙的感受。
蓦地,男孩停下脚步回头。
走过的路还是原样,没留下他的脚印,延伸到视野尽头的拐角,清风阵阵,挂得新叶簌簌作响,埋没了不明显的纤小古怪。
“奇怪,是我的错觉吗?”
男孩加快脚步出校门,值班亭的老头儿已经昏昏欲睡,合不拢眼,趴在亭边的野狗消失不见,应是回了狗窝一宿好梦。
他左顾右盼,然后在冷清的街道对面扫到熟悉背影。女人背对学校门口,站在橙红的昏光下。
一头乌黑的茂顺长发,丰腴的大腿笔直干练,一眼认了出来。
“姐姐!”
林可左顾右盼,确认视野两段没有车声后立马跑了过去,被叫到的女人回过头,露出美好盼笑。
“哎呀,这么早?”
“不早了,姐姐。”
“没事,我们要去的店还开着呢。”林清婉伸手拉过林可的书包,然后背在自己右肩上,主动握住可爱弟弟的手。
“走,今晚姐姐请客。”
没一会儿,保安亭的老头子开门走出来,拽着闲步,准备锁上校门口的大门。突然,他回过头,漆黑的石台阶勾勒出一个纤影。
“同学,快出去吧。”
“马上要关门了。”
“啊,好。”
女孩顺手摘了老土眼镜,扯下捆绑乌泽的麻花辫,漆黑的美丽得以解放,披星戴月,垂滑雪白颈项。
她踩着寂静,走到校门口外,眼神失色,嫉妒把眼珠烧成透明色,像火上烤的栗子,热极要破壳。
简单砸了声嘴,尖酸刻薄的哽咽从胃里朝外呕吐,“啧,打扮得真是有够夸张,年纪不小了吧?”
“装模作样,真是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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