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器华殿大殿里。
因为知晓一会儿要去送卷宗，易幼安早早结束了修炼，把自己收拾干净等候在了大殿。
她本以为等到简思思起床就可以出门了。没想到先等到的，是师尊齐修。
在看到齐修的那一瞬间，易幼安呆滞了一下。
“诶？师……师尊？”
她有些不敢确认。因为眼前这个人，和前两天那个邋里邋遢的齐修判若两人。
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衣衫也换上了一件干净得体的米白色道袍，头发也认真打理过了。
还真应了她一开始的猜想。认真打扮过之后的齐修，绝对算得上英俊帅气的美男子。
“哟，又这么早起来修炼啊。”
齐修笑着说道：“不错。勤奋是成功的一半，再接再厉哦。”
“怎么了，你这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师尊今日为何……”易幼安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来一句，“穿得如此……正式？”
“当然是要出去勾搭小姑娘咯。”
齐修故作潇洒地甩了一下头发：“今日为师翻了翻黄历，上书有桃花运可遇。说不定就是个前凸后翘风情万种的美人大姐姐呢。”
“这种机会，为师当然不会错过。”
易幼安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正巧简思思也打着哈欠出来。她倒是对齐修的变化没多大反应，只是浅浅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要出门？”
“不出门怎么找艳遇呢？”
“早去早回。”
两人的简单的对话，仿佛简思思已经司空见惯了一样。
易幼安见简思思一脸平静，也不敢多问，便将好奇藏于眼底。
简思思没有理会她的疑惑，只是淡淡道：“准备好了？”
“走吧。今日要去送好几家的卷宗呢。”
——
——
等到二女结伴离开之后，齐修才缓缓收敛起方才轻浮的笑容。
他沉默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大殿，单薄的身影看着有些寂寥。
良久，他才简单收拾了一番，拿了一个小钱袋出了门。
离开器华殿。
离开太华仙宗山门。
一路下山，来到了山脚下的一座小城镇。
有仙家的地方，总有凡人聚集的城镇，用以维系仙凡之间的彼此需求。太华仙宗山脚下的这座小镇，大多数都是仰赖太华仙宗过日子的凡人。为仙家提供一些生活必须的柴米油盐、粗布麻衣。
到山下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小镇的集市上刚过早集，只有些许收拾摊位的商家和寥寥无几的行人。
齐修如同游魂一般，孤身一人穿过集市，穿过街道，一直来到了小镇东边一个靠近城墙偏僻的店面。
这是一间包子铺。
已经过了早饭的点，包子铺也似乎准备收摊了。一个年轻女子正费力地搬动着蒸笼。
那女子穿着简朴布衣却依然难掩身材的姣好。头发盘起，白皙的脖颈间隐约香汗淋漓。皮肤说不上多么细腻柔软，却也少有普通凡间女子的粗糙与干皱。
她的衣服上还残存着油污，显然是早上刚刚忙碌结束。
在她还在搬运之际，一个钱袋被放在桌子上，还有一道低哑的声音：
“来一笼酱肉包子。”
“不好意思啊客人，今日包子已经卖完——”
那女子抬头，刚刚堆起的笑容忽然凝固在了脸上。
下一刻，齐修接住了被砸向脸上的钱袋子。
“不卖。”女子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转身继续搬动蒸笼。
齐修沉默地望着她。见她一个人搬运吃力，正欲去帮扶一把，却只听到一声极为厌恶的反问：
“齐道长是无事可干，特意下山来拿我这个凡俗女子寻开心吗？”
“……不是。”
齐修眼眸低垂，轻声道：“我答应过你姐姐，要照顾好你——”
“呵，道长说笑了。小女子手脚健全，无需仰赖他人过活。”
女子眼眸带着一丝讥讽，冷笑一声：“我只需要姐姐她自己来照顾我。”
“你能让她回来吗？”
齐修垂头不语。
女子更加厌恶地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干自己的事情。对齐修完全视而不见。
齐修像是个尴尬的木头桩子，就这么杵在一旁默默看着她。
一直等到她收拾完蒸笼回屋，狠狠关上了门，齐修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对女子态度恶劣的生气。
有的只是浓郁的疲惫与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叹了口气。粗略检查了一遍屋子周围暗中布下的阵法后，将钱袋子悄悄从屋后的窗子放入床头。
等到一切都做完之后，他又恋恋不舍地在屋前站了很久。
“……抱歉。”他眸眼低垂，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
“但这是我答应她的最后一件事。”
“我不想再失约了。”
苍白的烈日下，他孤零零地站了很久，这才步履蹒跚着离开。
当齐修的身影渐渐远去之后。包子铺的门忽然微微开了一道缝。
女子透过门缝，望着齐修远去的背影，泛红的眼眸里满是雾气。
她死死咬着嘴唇，眼眸里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
最终，却都只化为一丝决绝。
——
——
易幼安和简思思的第一站，是剑华殿。
看着剑华殿那威严肃穆、剑气冲天的建筑风格，易幼安仰着小脑袋，看得有些心神摇曳。
“是不是觉得和我们器华殿差别很大呢？”
简思思似乎看出了易幼安的心思，随口道：“没办法。谁让我们摊上了这么个倒霉催的师尊呢。”
“要怪只能怪你鬼迷心窍，选了我们这个破烂地方吧。”
易幼安发了会儿呆，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不后悔。”
简思思好奇地斜了一眼：“说起来，你为什么要选择器华殿？”
“你是苍胥国公主，就算给你们国主几分薄面，七殿也应该是随你挑选才对。难道介绍你入门的弟子没有跟你说起过，我们器华殿是七殿中最为落魄的那一个吗？”
“我……”
易幼安小脸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
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简思思。她浅浅收回视线道：“无所谓。不方便说便不用勉强。”
“我……我只是还有点没组织好语言。”
“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简思思迈步踏入剑华殿的长阶，轻声道，“趁这会儿，跟你稍微说一条注意事项。”
“一会儿若是遇上剑华殿殿主了，牢记谨言慎行，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就算全程保持沉默也没关系。”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尤其，别在她面前提起咱们师尊。”
易幼安小心翼翼地哦了一声。水汪汪的眼里倒是写满了好奇。
剑华殿的弟子穿衣风格也和普通弟子迥异。来往弟子无论男女，都穿着干净又干练的白色剑袍，走路全部虎虎生风，气势凛凛，有种不怒自威的严肃。
一路上和简思思打招呼的弟子，也大多都是干巴巴地行礼问候，仿佛全殿上下都是同一张面瘫表情一样。
到了正殿门口，简思思通报了一下看守弟子，片刻后便有弟子前来带领二人进殿面见殿主。
两人一路穿过有些清冷寂寥的剑华殿大殿，来到台阶前。
“弟子简思思，见过昭浅师叔。”
易幼安见简思思态度恭敬，也连忙恭敬地低头行礼。
同时，对于这位剑华殿殿主的好奇，让她忍不住悄悄抬起头偷瞄了那人一眼。
端坐在大殿上的，是一位冷若冰霜、素雅又纤尘不染的冷艳女子。她穿着一身干净到有些刻意的简约白裙，乌黑浓密的秀发一丝不苟地盘得精致严谨。眼眸里似有剑华流转，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这就是……剑华殿殿主洛昭浅？
明明生的那么好看，却冷得让人有点不敢靠近呢。
听到简思思的声音，洛昭浅连头都没有抬起，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来送卷宗的吧？放那边吧。这次拖得也是够久的。”
“弟子知错。”平日里活泼顽劣的简思思，在这位师叔面前却丝毫不敢放肆，态度也是毕恭毕敬。
“你又何错之有？这本又不该是你的工作。”
洛昭浅声音冷淡里带着一丝不悦，似有似无地轻哼一声：“你不过是运气不好，摊上了那么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混蛋师傅而已。”
“我还是之前的建议。倘若你受够了那家伙，在器华殿待不下去了。我们剑华殿随时欢迎你。”
“弟子多谢师叔好意。”
洛昭浅见她不为所动，也不多言。正好视线落在了她身旁的易幼安身上。
易幼安只觉得自己被一道冰冷锋锐的剑锋锁定一样，脊背有些发寒。
“……又一个可怜的小姑娘。”洛昭浅眼底的厌恶愈发浓郁。
“真不知道那个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的废物，怎么有脸继续开山收徒的。”
易幼安被这位师叔的气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能愈发小心翼翼地压低小脑袋。
“师叔，没事的话我们便先回去了。”简思思恭敬行礼。
“行吧。去忙你的吧。”洛昭浅疲惫地摆了摆手，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简思思这才带着早就如坐针毡的易幼安，步履匆匆地从剑华殿逃离出去。
只是过了一会儿，一直垂眸不语的洛昭浅又略微抬眼，视线望向二人离去的方向。
眼眸里，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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