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赶紧还礼,“宋大人不必多礼。咱们都是替通判大人跑腿办事,礼多了反而疏远。”顿了顿,他问宋缺,“宋大人此次来我梨县,不知有何贵干?”
“大人爽快,在下便也有话直说了。”宋缺道,“这次来,是想向大人谋个方便。”
果然,那师爷料得不错,是来找自己办事儿的,县令在心中想,也缓缓舒了一口气。
“宋大人请讲,凡是小官能办到的,定全力相助。”
“在下想跟大人借几十位捕快,出城找样东西。”
“啊......这......”县令眼神闪躲,一双背在身后的手,悄悄的用力捏紧。
“怎么,莫非大人有难处?”
“啊!”县令惊呼一声,忙说,“衙门里的捕快已被借调去修河堤,若是宋大人要用,我招来便是。”
一旁的师爷听了县令的话,憨憨的歪了歪头.....
“那便有劳大人,宋某在此谢过。”宋缺再次抱拳,客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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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梨城夜”
梨县的夜来得很早,饭点时分,天色就已暗了。
县城中最好的客栈叫同福客栈,巧的是,客栈掌柜也姓“佟”。
柜台前,算账的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
佟掌柜在背后看着秀才算账,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厉声叮咛——“秀才呀秀才,你可得把账算仔细,十桌子的鸡鸭鱼肉,少不得六两白银!”
今夜不是过节,却堪比过年!对佟掌柜来说,很久没有这么大一单子的流水进账,能不喜上眉梢么?
可放眼一瞧客栈大堂,却又笑不出来。十桌子的菜,只到场三个客人......
直把佟掌柜瞧得阵阵忐忑,开心,却又犯愁。
于是掌柜的蹑手蹑脚,轻轻绕到跑堂的身后。
跑堂的是个小伙,很年轻。昨夜深更不知是去窑子快活,还是在赌坊逍遥,此刻正依着楼梯栏杆打盹儿。
掌柜咬着下唇,心头上火,挨着跑堂的,便朝他腰间使劲一拧,疼的那跑堂的伙计惊醒过来,并且大喊了声“亲娘哟喂!”
“睡睡睡,就知道睡!明儿奴家就替你买副棺材,让你睡个饱!”掌柜训斥着伙计。
骂完,她瞧着饭桌上的三人,贴在伙计耳边小声嘱咐,“三人里,那小个子是老板。这十桌子的饭钱他说他来付。你可给盯紧了,莫叫他跑了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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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桌前。
桌前三个人中,小个子的,自然是白天里出场的宋缺。
莫说佟掌柜犯愁,宋缺比掌柜的还愁。
今夜在同福客栈置办酒席的是他,十桌子菜,为的是宴请一众捕快。
本来打算着明日出城办事,先请弟兄们吃顿好的,到时也好让兄弟们卖力气。
可白天明明和知县说好了,他要借几十个人,此刻却只有两人到场......
“几个意思啊?”宋缺郁闷的想着,“坐我对面的这俩货,一个叫‘几’一个叫‘十’是吧?派他俩来,加一块就是‘几十’个捕快?”
而坐在宋缺对面这俩货,正是白天与宋缺起冲突的二人——一个是大高个,另一个是国字脸。
那俩捕快面色也不好看,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白天刚跟宋缺产生误会起了争执,夜里就被宋缺这个上级领导请客吃饭。
此刻,两位捕快都觉得如坐针毡的难受。
三人各怀心思,一个笑的都没有,酒桌上的气氛尴尬而压抑。
便在这时,跑堂的伙计走了过来。
伙计满脸堆笑,对宋缺道,“老爷,这客人们迟迟不到,酒菜却已上满,您看是不是把账先结了.....”
一般都是饭后结账,做生意也讲个“礼”——筷子还没动,先叫客人把账结了,那无异于催人滚蛋。
跑堂的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不合规矩,于是说完就朝宋缺使眼色,示意他这是掌柜的意思。
宋缺看向掌柜,见掌柜的也在不好意思的朝自己笑。
宋缺是个知理识趣的人,于是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跑堂的。
跑堂看他掏纸条,可吓坏了!赶紧说本店店小,不兴打白条!
宋缺揉了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忍住锤人的冲动,把那纸条打开......
纸条展开,白纸黑字上落着一个大红泥印。
黑字写着能兑换几十两的银子的契,红印是“荣贵钱庄”。
荣贵钱庄是信州最大也是最多的钱庄,哪怕梨县这样的犄角旮旯,也流通钱庄的银票。
跑堂的伙计抖着手接过“巨款”,抱歉说这钱给多了,咱这小店只怕找不开。
宋缺说那就记在账上,以后对面这两位捕快兄弟来你们客栈吃饭时,再慢慢扣。
除去饭钱还剩十几两银子,是在这吃三年吗?那捕快兄弟都愣了,两人互相对了对眼神。
见打发了跑堂的,高个子捕快咽了口唾沫,对宋缺道,“大人如此厚待,让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十分不安。”
“饭钱而已,有什么不安?又不是买命钱。”宋缺板着张脸,意兴阑珊的回答。
他很不高兴,今晚本想宴请几十人的。明天出城,他需要人多,人多才好办事。但只来两人,实在让他很难高兴。
高个子一看姓宋的脸色不好,于是自己不敢多问,便只在桌下递了“纸条”——他踩了一脚国字脸,示意国字脸的捕快,去探探宋缺的口风。
国字脸很快就领会,于是帮衬着高个子,小声对宋缺说,大人,我们两兄弟没什么本事,但只要您张嘴,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某本想借几十个弟兄,帮我在梨县外的树林中搜寻一件器物,而今只得你们两,只怕此事做起来不容易,唉......”宋缺说。
见宋缺松了口,高个子趁热打铁,插进话题。“宋大人要找的是什么,需要这般劳师动众?”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宋缺摆手道,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不再绷着一张不高兴的脸,他握着酒瓶子站了起来,作势要帮高个子斟酒。
哪有当官的给下人倒酒的道理?这捕快再没眼力,这点世俗智慧还是有的。于是高个子赶忙一只手护住酒碗,一只手要抢酒瓶。
“大人,使不得......”他刚说了半句,就被宋缺打住,“什么使不得?”宋缺说,“神庭卫出门办差,讲究一个低调隐秘、不露痕迹。你俩不要一口一个大人的叫我,江湖规矩,年长为兄,我称你二人一声哥哥。只是宋某还不知,二位哥哥姓什么?”
“不敢当!小的姓毛,毛不三。宋兄弟叫我大毛便可。”高个子捕快说。
在旁的国字脸跟着道,“毛不四,俺叫毛不四!是毛不三的同胞弟弟。宋大哥管俺叫二毛就是了。”
“二位竟是同胞兄弟?难得,我敬二位一杯。”替二人斟酒,再为自己倒满,宋缺将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对二人,“今日公堂是宋某冒昧,得罪二位兄弟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嗨哟,宋兄弟哪的话,你是不打不相识,我们兄弟俩,是不挨打不相识。姓毛的在这里也回敬你一杯。”说完,令宋缺和二毛都不禁大笑,席上充满快活的气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越聊越投机,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白天的事忽然浮现于眼前,宋缺问二人道,“诶,二位,你们县令大人......是不是有习武练气的雅好?”
大毛摇晃着脑袋,“我认识县令大人这些年,从未见过他习武,更是不与江湖往来。不知宋兄弟何出此言。”
“啊,没事,没事。”宋缺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白天见了县令,他见此人眼窝深陷,印堂带煞,呼吸却极其悠长,似乎......练过点歪门邪道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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