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冠脱下的一刻，青丝如洗，长发瀑布般垂了下来。
陆孤鸣接着说，“但在我心中，这个故事一直以来，是另一个版本。”
他开始动手扯脖子上的红绳，一声利落的“噔”，红绳断裂。
绳子的令一端露了出来，上面系着一枚叠成了三角形的护身黄符。
绳断的一瞬，黄符隐现微光，光一闪而灭。
仿佛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效果，便把尘封在童年的真相，也带出了浑浊的水面。
“其实当初贪玩，偷了爹血符的，不是妹妹陆红羽，而是哥哥陆孤鸣。”他说。
他的眉起了变化，不再浓密似剑锋，变淡变细，好似一笔勾勒。
“其实，被厉鬼溶魂的，爹最后不得不亲手杀死的，也是陆孤鸣。”他说。
他的五官轮廓也变了，原本清晰的轮廓线条变得柔和，蜕去了男人的英俊，变换作女子的妩媚。
“真正的陆孤鸣，早在十三年前便死了，此刻与你饮同一坛酒的，是一直冒名顶替他的妹妹。”他说。
他双手捧起酒坛，将最后的“笑如来”一饮而尽。
放下了坛子，他看着我，对我说，“我叫陆红羽，你也可以叫我然山客。”
最后，竟连声音也变了，不再粗犷阳刚，变得阴柔，像是泉水叮咚。
望着他，不，是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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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看到陆红羽正用袖子擦拭嘴角的酒，过往十三年的伪装，令她无论动作或是神态，都比男子更洒脱不羁，却又与她那张美人的脸大相径庭。
一句话形容——“太粗鲁啦妹妹，可否淑女一点”。
我看得呆了，张大了嘴，大得可以塞进一个拳头。
事先声明，我百晓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混江湖这么些年，我什么仙法妖术没见过？
易容而已，变脸的把戏，镇不住我的。
更何况我清楚的知道，她变换容貌与声音的关键，在于那枚护身黄符。
而我，之所以面露仓惶，是因为我内心无法接受——一个跟我称兄道弟的，成日厮混在一起两个月的哥们儿，忽然摇身一变，告诉我他是个妹子的事实！
你们不懂，你们根本无法理解！我一个出门看到姑娘戴帽子就一厢情愿认为姑娘今天没洗头的直男，在这种堪称“末日”级别的情景下，心里产生的阴影是有多么的巨大。
“先生，在想什么？”陆红羽问我。
我答，要是巡夜的大和尚闯了进来，看到我床上的酒和你......
那可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说它不是屎都没人信。
迟疑了一阵，我继续对她说，大半夜的带着女人和酒在佛堂庙前莺莺燕燕，这样的闲言碎语要是传了出去，陆姑娘你的清白算毁了，我也没脸在江湖混啦。
“最初听说先生事迹的时候，我便倾心不已，想着这世上竟有人和我如此相似，呵呵.....”她轻蔑的笑了笑，“不料先生也在乎那些世俗成见。”
被人小看，我心情自然不爽，反驳道，“岂能不在乎？大家都是好八卦之人，当我们沦为八卦对象的时候，怎么可能对他人目光做到说放就放？别骗自己了好吗，说不在乎的，那才是最大的傲慢。”
“若先生真是这样的人，想必对我厌恶至极。因为世人眼中，百晓生就该厌恶然山客。”
“我......”哑巴了半晌，我才挠着脑袋，讷讷说，“果然，我还是没办法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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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如果活着连点真性情都没有，只遵循他人目光，顺应别人喜怒，那样活着，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分别。
我不想那样活。
当我说不讨厌她的时候，我的答案便自相矛盾，我心里自然也是纠结的。
于是我感到不好意思——在朋友面前说了个自己都知道的错话，不亚于在人前放了个响亮的屁。
在她那双漂亮眼睛的凝视下，我越发的羞窘，尴尬逐渐升级，十分尴尬，万分尴尬，最后尴尬到炸，导致挠头的速度也越发的快。
似乎看穿了我的尴尬，噗嗤一声，她笑了。
月下草堂，美人一笑，当真倾国倾城。
看着她，我不自禁又呆了。我感受到脸颊火烧似的滚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红得像个猴子屁股。
当然，也招来她更肆无忌惮的笑声。
我这才醒过闷来，似乎这妮子在调戏小生！卧了个槽.....
“笑什么、笑什么，笑什么？！”我羞愤难当，报复道，“陆红羽我警告你，你最好把那变脸易容的护身黄符重新带回去！你要是变回陆孤鸣，我还能当兄弟，你要是还这样，我可只能当禽兽啦！”
人言可畏，而人说的话之所以值得畏惧，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会成为别人的三冬暖，又或是六月寒。
反正我随口的一句玩笑，让陆红羽脸上的笑刹那间枯萎。她落寞的告诉我，陆红羽就是陆红羽，永远成为不了陆孤鸣，哪怕换了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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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随着表情变得落寞，陆红羽眼中也蕴藏着某种的悲凉的情绪。那股情绪太强，而她太犟，所以她移开视线不想和我有所接触。
先生此生可有过遗憾？她问我。
相识已有两个多月，早把然山客当做朋友，不忍心看到朋友难过，于是我说的小心翼翼又无比诚恳，我说没认识你之前，我有，而且很多；可认识你之后，我便不剩什么遗憾了。
我提到她时，她看了过来，而当我说完，她的目光逐渐变得......鄙夷？！
我赶紧解释，喂喂喂，陆兄，天地良心，我不是在拍你马屁奉承于你。你知道我爱酒，这两个月来，我的遗憾，可真就因为遇见你而弥补得七七八八啦！
估计是我的耿直，引得她笑了。笑过一阵，她缓缓摇头，叹了口气。她说比不得先生，我的遗憾此生也无法弥补。她重新看向我，对我说，世人皆道百晓生聪颖过人，眼界与智谋双绝，既是如此，先生可否猜出我心中的遗憾？
我直嘬牙花子摇头，心想你要是找我打听江湖之事，没准我还有个谱，陆兄你张嘴就让兄弟我玩读心术，这就离谱啦！
我怎么知道你心中遗憾什么.....
正当我摇头表示不知道的时候，心中忽然一道弧光划过，破开了晓夜的漆黑，使之光明一片。
仿佛穿针引线，所有相关的都被串联了起来。
这最后一局游戏，她用然山客为题，是为了告诉我陆家的故事；告诉我陆家旧事，是为了向我揭露她“是陆红羽而非陆孤鸣”的真实身份......
而揭露身份，便是为了告诉我她此生之缺——那无法弥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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