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肢的制作工期挺长,需要耐心地等待。
现在萨莎的饮食起居没法自己料理,全都是由洛玄来安排了。
饮食倒还算简单。
萨莎喜欢吃冻得坚硬的刮刀鱼、喜欢羊奶拌浆果,喜欢馕坑烤肉、蔬菜杂烩汤。
许多年前,在北方大雪的荒原上,幼小的她已经会用自己搭建的大焖罐来烤肉吃。
等到里面慢慢飘出肉香的时候,她会开心得手舞足蹈。
洛玄会摘下围巾,为她高歌一曲。
两人穿着厚厚的荒兽皮毛制成的大衣,脸颊在寒冷的风中冻得发红。
使劲地搓着小手,等待着锅里的美味。
可如今两人都待在温暖潮湿的彩虹城里。
能吃到各种水果和鲜菜,但却没有了漫天的雪、封冻的湖和硬挺挺的鱼。
地下的灵脉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热量,使得城市周围有着更加分明的春夏秋冬;冬天的界河,在大多数时候也不会结冰。
对于两人来说,一切都似乎变了模样、但又好像从未改变。
萨莎还是那样娇小可爱,又有些笨拙。
脸蛋似乎略微圆润了一些。
她还是那么喜欢吃肉,可是怎么也长不胖。
没了四肢之后,失去了这些重量,她简直轻得像一团柔软的棉花。
有时洛玄会做噩梦,梦见一阵席卷世界的强风吹来,萨莎就会被吹到天上去、吹到他再也够不到的遥远的地方。
在古老的传说中,如果你能呼唤亲人的真名,他/她便会被你牵引而回,再也不会在风中迷失方向。
她的全名好长好长,“萨莎”只是其中的第一节。
连她自己都忘了第二节以后的那些中间名应该怎么念。
不愧是小笨蛋。
那这样的话,连真名都念不完,该怎么才能寻回她呢?
洛玄说:“如果那样的话,萨莎,你就喊我的名字吧。”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跨越千条河、万重峰,也终会相遇。
……
可是再怎么诗情画意的想象,首先还是得跨过无数的生活琐事。
比如说昨天下午,萨莎坐在他旁边,忽然脸色一红。
嘴里轻轻地念着:“想、想要……”
“嗯?想要什么?”
洛玄不明白她的意思,把耳朵凑近了听。
“想要……”
萨莎憋了好久,也不知道那个词应该怎么说。
洛玄想了想,去拿来了一张画板。
又搞来了笔墨。
教她用嘴叼着笔画画、看看能不能把想要的东西画下来。
等他取这些东西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了大片水渍向外蔓延。
萨莎了脸上写满了羞耻。
在喜欢的人面前、在他的注视之下,她却没有忍得住。
这令她感到无地自容,简直要哭出来了。
但洛玄耐心地清理着水渍,更换了新的床单,还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没关系的。”
洛玄确实没有照料残疾人的经验。
不过,这种事情嘛,一回生、二回熟。
现在洛玄已经学会了应该怎么做。
把她抱起来,让她能够舒适地倚靠在洛玄的身上,然后再进行人工降雨。
一开始她怎么也没有办法以平常心对待。
小脸憋得通红。
直到憋不住了的时候,才不得不大雨倾盆。
在这之后,她的身体都会开始颤抖起来。
并不是痛苦,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因羞涩而愉悦的战栗,沿着经脉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萨莎心想——明明我已经长大了!成年了!
按照荒原上的习惯,已经可以成家了!
却还是像这样,如同小孩子一般被他抱在怀里放水……
萨莎羞得简直要钻到地里去了。
感觉真的有点怪……
再来一次。
还是有点怪。
洛玄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我又不是外人。每个人都会有年幼的时候、年老的时候、身体出现问题的时候,被别人照顾是一件很正常也很严肃的事。”
“唔……”
萨莎垂着脑袋,耳根发红,还是不愿意直视他温柔的眼。
“萨莎乖,别想啦。走,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下下棋吧。”
……
鲁班门内各种设施齐全、环境宜人,到处都有亭台楼阁可供弟子们休息玩耍。
洛玄抱着怀里的姑娘,坐在一处典雅的小花园里,不远处就是悠悠流淌的界河,从这里能看到沿岸巡逻的船只和卫兵。
附近有许多少男少女们正在玩鲁班锁和双陆棋。
洛玄也拿了一副棋,和萨莎一起玩。
不过,太难的棋,她暂时也学不会。
围棋象棋规则复杂,不如先从五子棋开始。
为了让她不要再那么笨了,适当的脑力锻炼是必要的。
她说要把棋子下在哪里,洛玄就会帮她把棋子放上去。
这样能够锻炼她的语言能力。
“左……诶?右!右……”
她好像真的有在很努力地思考。
但是很犹豫。
“对的!对的……啊,不对不对……”
所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她自己也不知道。
从始至终,她一直没发现一件重要的事。
其实洛玄已经在故意让着她了。
好些地方明明已经快赢了,可洛玄就是不往那里落子。
过了好长时间,她终于不知怎么的赢了一把。
乐得像一只刚采到了松果的小松鼠。
洛玄都能感觉到,空气里似乎散发着她那快乐的真气波纹。
此乃修为极其强大的象征。
摸摸她平坦光滑的小肚子,能感觉到里面有真气在沿着经脉飞速流动。
这便是她独特的修行方式,源于她远古邪魔的血脉。
不用费力思考,不用念那些枯燥地古籍。
只要感受到欢快的情绪,真气就会从丹田气海中喷薄而出,自动运转周天。
她的修为也就会在这过程中慢慢增长。
这样的方式极度逆天。
几乎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等待足够的时间、每天开开心心,自然而然就能成为大修行者。
但其实保持快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世间有多少人为仇敌而恼、为家族而忧。
萨莎信奉的【黄金黎明】,是传说中以诡计著称的外神,其信徒大多工于心计、善于阴谋陷害,智力很高。
只有萨莎是个有点呆萌的少女。
结果到最后反而是她最快乐,修为也最高。
神明也对她格外青睐。
每次献祭的时候,都不是真的按照“等价交换”来,而是给她更多的恩赐。
她的那把黄金软剑,据萨莎自己的画图描述,是献祭了一把她很喜欢的硬铁剑之后得到的。
仪式过后,铁剑就只剩下剑柄了,断口整整齐齐的。
新的剑金灿灿的,闪闪亮亮,她很喜欢。
可她不太会剑术,所以一直没怎么拿出来用。
原来的那把剑,洛玄是亲眼见过的。
顶多就是一柄秘五品的中等铁剑。
现在的黄金剑可是货真价实的神一品。
里边铸入了真神的祝福。
在魔宗的体系里,这就是“神选者”的身份之证。
萨莎可能是史上最年轻、也最单纯的神选者了。
传说在上古时代,无论是仙还是魔,心智都很单纯。“元婴”说的便是清除杂念、回归婴孩般的本心。
可是后来人们的心越来越杂,学会了算计、猜忌、嫉妒;魔族的神也慢慢地扭曲了其本意。
生命变成了腐败,勇气变成了鲜血,代表智慧的黄金黎明也退化成了诡计之神。
“文明”便在此中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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