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曹大掌事当班。”柳掌事微低着头，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送您去理事堂。”
“多谢。”夏芝客套了一句，便迈动了脚步。
柳掌事在领先夏芝半步的位置引路，脚步不急不缓，上身端正没有一毫半点的摇晃，绿纱裙和着混入胭脂味的香风，轻轻的起伏。
“柳掌事，今天用的胭脂，可是从老家运来的新品？”夏芝轻轻嗅了下。
“梅花香味闻着清雅幽冷已近花香实感，扑在脸上也看不出妆痕，这样的佳品放到市场上，定然会受到贵族女眷的追捧。”
柳掌事点了下头，夏芝口中的“老家”在儒人中指的是沃土大陆，儒人根系所在之地。
“确是前日刚下的商船，昨日晚上到的咱们商会。”柳掌事回道。
“是老家最大的胭脂工坊，出品的名为节气胭脂系列，取二十四种花为原料，对应二十四节气，我用的这一款是小寒。
夏芝挑了下眉，笑着回道， “这倒是取了个好名字，虽然咱们这没有节气的说法，但是这的富贵人家，都喜欢咱们儒人的那一套东西的。”
“这节气跟花可是都能攀上雅字的，沾上这个字本就价值不菲的东西，还能涨个两三成的身价。”
“夏医生，在经商上确有见地，我已经不只一次听大掌事们说过，以您的才华只是开一家诊所，实在是过于的埋没了，应该招揽您加入会馆呢。”柳掌事柔声说道。
“可不敢这么说，说起做生意，那几位大掌事，都得甩出我十条街。”夏芝摆了摆手。
“而且我这人不喜欢拘束，这样常来常往的有钱一起赚，就很好了。”
柳掌事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又沁着婉约笑意问道，“夏医生博闻强记，不知能不能猜到，这小寒的原料是取的那种梅花。”
夏芝想了想，“这倒是难住我了，梅花的种类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可是不好猜。”
他说着快行了两步，转回头托着下巴，仔细打量着柳掌事，直到柳掌事的巴掌大的小脸上，浮现出层淡粉的薄晕，才收回了目光。
“不过看柳掌事这身打扮，倒是让我想到词圣的一段词，‘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柳掌事脸上的粉色更甚，儒人们有自己的学堂，免费招收儒人家的小孩，以传承本族的文化。
她便是自小在儒人学堂内学习，除了熟读圣人们传承下的经典外，偶尔也会看些诗词歌赋。
夏芝说的这一首词，她也是知道的，上一句是，“惆怅梦余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窗纱。小楼高阁谢娘家。”
相传词圣是个风流文士，那些个花团锦簇的词句，不知叩开了多少美人的闺门。
谢娘就是他勾搭成功的情人之一，之后“谢娘家”也在文人代指恋人的家。
对着女生念这首词，细想之下难免会让人觉得暧昧，若是换了个人说，柳掌事多半觉得对方闷骚油腻。
但是看着夏芝俊俏的脸蛋，即便柳掌事知道夏芝是只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
却也生不出厌烦的想法，甚至再三压制一颗芳心还是不争气的快跳了几拍，暗叹不该把话题岔到这，给了夏芝发挥的余地。
长相出众，又有舌灿莲花的本事，也难怪他一个大男人，能在贵族女眷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了。
“绿萼梅便是淡绿的花色，与柳掌事的纱裙的颜色相仿，我只能猜柳掌事这身打扮，是为这胭脂特意搭配的。”夏芝笑吟吟地说道。
“夏医生您猜中了，小寒是取自绿萼梅的花香。”柳掌事微笑着回道。
她灭了跟夏芝搭话的心思，免得再被撩拨沾惹，芳心乱跳之下显露出异色，落到接待侍女们的眼中，失了自己的形象。
夏芝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诗圣还有一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梅雪争春之景，只想想来便觉得赏心悦目。
“可惜了，白石纪养不活梅花，这种景致就只能存在诗词和画中了。”
“不过今日柳掌事这一身搭配，可谓是人如花美，再加上小寒胭脂的绿萼梅香，便有了让人身处梅林深处的实感。”
“这实在是妙啊，若不是现在是一日之晨，之后会馆定然事务繁忙，我肯定得拉着柳掌事，去酒馆小酌几杯。”
“夏医生，您这话可是要把人夸到天上去了。”柳掌事抿嘴笑了笑，努力控制着脸色，尽量不被外人看出自己脸红心跳的样子。
“也不全然是好话的，倒是还有一点小小提议。”夏芝摇头说道。
柳掌事下意识的双手握在一处，侧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夏芝。
“圣人常以梅花比喻高洁的品性，故梅花也给人清冷孤傲之感，这倒是跟柳掌事的气质有些不相符了。”
柳掌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气质相不相符倒是其次，但是像她这样迎来送往的生意人，要是让人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印象，确实是有些不合适。
“多谢夏医生您的提点。”
“提点谈不上，我就是随口说，其实也不必在意。”夏芝笑着回道。
两个人已经在交谈中走上了三楼的台阶，消失在了一众接待女侍们的视线中。
最早想迎接夏芝女侍，拉过了身边的同伴小声问道，“那个夏医生，是那家医院的，怎么年纪这么轻就是咱们会馆的贵客了。”
同伴这时才收回了目光，“是牙医，在红果子那边有个诊所，在咱们铜雀城很有名的，他为什么是贵客，我是不知道的。”
“不过他医病用的工具很吓人，一件件的看着跟刑具似的，你要是牙齿没有问题，最好不要去。”
“我就是打听一下，又没想去。”女侍故作不在意地说道。
“行了，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那个夏医生长得好看，说话又是引经据典一套一套的，这样的人自然是招女孩子喜欢的。”同伴撇了撇嘴哼了声说道。
“但是我可告诉你，那夏医生可是情场老手了，你没看连柳掌事那样的人，都被她几句话撩拨得面若桃花。”
“你这样的小白菜凑上去，人家看不上你是最好的情况。要是对你动了心，几句话就能哄得你不知天南地北，把你吃干抹净再扔了，你都不带后悔的。”
“你这说得也太吓人了，再说我可没那个心思。”侍女打了冷战。
“不过你怎么知道人家诊所都用的什么，你是不是去过啊。”
同伴头摇得呼呼生风，“怎么可能，我牙好好的，没事去看牙医做什么？”
“真的？”
“好啦，干活去了，一会柳掌事下来，该骂你偷懒了。”
夏芝跟着柳掌事上了三楼，又在雕栏画柱的走廊中走到了尽头，一扇厚重的实木双开大门后，就是儒人商会的理事堂了。
儒人在铜雀城有十二位大掌事，管理着儒人商会辖下的大小事务，在没有大事的时候，只有一两位大掌事在理事堂中坐镇，接待重要的访客。
柳掌事走到门口，伸出素白的纤手，直接间隔两长一短的敲了三下，这算是个暗号，表示身后带着客人。
然后柳掌事也不多话，稍等了两三息的时间，便直接推开了木门，轻声说道，“曹大掌事，夏医生来了。”
只是在门被推出缝隙的一瞬间，夏芝始终挂在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一股血腥味道从门缝中钻出，直往人的鼻子里冲。
看来今天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儒人会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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