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秀记县外树林,有人相会。
‘沙沙’
轻功移步,摩擦藤、草之声。
猛然又安静下来。
稍微沉默,便传来对话声。
“血刀三笑客?”
“正是。”
“血浸刀张笑天。”“血融刀张笑地。”“血为刀张笑人。”
“请三位绑人。”
“绑谁?”
“面有红痣之女子,四十九名。”
“一百两,定金三十两。”
“可。”
‘唰唰’一个包袱从黑暗处飞出,经过月光的见证,又到了另一个黑暗处。
“须七日之内全部交货。”
“.....”
无人回应。
..........
清早。
刘家包子铺。
‘哒’
谷之玉将鸟笼子在桌边。
已经到来的徐实父子对谷之玉行礼,谷之玉也回礼。
而后,谷之玉与徐实随意的闲聊着,徐澈看向鸟笼里的灰蓝山雀,说道:“先生,我能和幸娘一起喂它吗?”
“可以,提着去吧。”谷之玉点头。
“多谢先生。”徐澈便提着鸟笼,去找刘幸娘。
幸好,今日刘幸娘已经练完了字,正在温书,倒是可以玩耍。
刘幸娘是女子,难入学堂,可刘家娘子还是花了钱,请一个妇人来教她读书。
这妇人也是青楼出身,因其以前是富家小姐,所以能识字写诗作文章,后来凭借这项能力,被一个秀才赎身,养在家外的一处小院里当小妾,也做半掩门,奉夫命而服侍其友人。
两个小的和灰蓝山雀玩得开心,两人用鸟饲料去喂小家伙,见对方吃了,便会发出小孩子特有的童真笑声。
也就在这时候,鬼机灵的徐澈和表现得比较压抑而成熟的刘幸娘,才会完全像是个孩子一样的天真和活泼。
“谷公子,那到底是什么人?”徐实好奇看向街对面,那里放着个小板凳,上面坐着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十三四岁的模样,虽是乞丐,但手臂和脸蛋都洗得干净,衣服也干净,尤其吸引人的,是他肩膀上挂着三个袋子,但凡对丐帮有所了解的,都不会轻视对方。
谷之玉瞥了一眼,说道:“一个丐帮的小子,不用管,没什么危害,喝粥吧。”
然后,他就低头喝稀粥。
徐实见此,也不再多问。
这小乞丐正是秀记县丐帮分舵长老季无病的外甥,奉命跟随谷之玉,已经很久了,只是谷之玉去秀凝县,他没有马而没能跟上去。
他跟随谷之玉既不偷摸,也不正大光明的上前靠近,就是谷之玉在哪,他就在哪转悠。
他本以为谷之玉会搭理他,甚至是生气,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谷之玉完全无视了他,对他没有表露任何的情绪和他所设想过的任何有关于“搭理”的行为,是完全的不在意。
小乞丐因此好奇的去问舅舅季无病,舅舅却是笑着说这位公子城府深,是好事,让他继续跟随。
谷之玉这边,他当然知道季无病的打算,无非是提醒自己,丐帮想拉拢他还有他身后的花香宗,去对付鼍神教。
可这事,首先不说谷之玉已经不想和花香宗有丝毫的关联,就算有关联,他也不想以江湖的手段,去对付鼍神教。
以江湖帮派,对付江湖帮派,那他谷之玉是什么人?
一个江湖帮派的白衣军师?
目前,哪怕谷之玉对鼍神教很厌恶,对与鼍神教勾结的秀记县郑家,还有秀凝县赵家,以及相关势力,都十分的痛恨。
可他又不是莽夫,自己目前连个秀才都不是,拿什么去对付鼍神教?
要对付鼍神教,谷之玉认为,最正确的办法,就是他通过科举上京,将这秀记县、秀凝县等县的事,上达天听,当今皇帝仁慈,政策上多有宽容,虽然少些狠辣,但不至于放任魔教去祸害百姓。
所以目前,只能暂且忍耐。
因此,谷之玉便不去管那小乞丐,完全将其当做不存在。
吃过饭后。
徐实带着徐澈去上班。
他找个了当老师的活,是城里一个员外,请他去教自己的三个儿子,因为徐实教人有方,所以那员外也付钱大方。
谷之玉则是提起鸟笼子,打算回家。
“谷先生慢走。”刘幸娘行礼道。
“嗯。”谷之玉便也回礼。
这是一个懂事早慧的丫头,喜欢学习,而且很有天赋,可惜是女儿身。
倒不是谷之玉看不起女孩子,也不会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无才是指没文化。
主要是大环境如此,女子没有做官的上升通道。
那么,对于喜爱学习的女孩子来说,这就是一种必须得接受的,很残酷的现实。
谷之玉.....或许终有一天他能改变这一切吧,但那一天相比于今天,遥遥无期。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对于爱好学习,并如徐澈一般聪明,且比徐澈沉稳,经常向自己和徐实询问文章和时政,对未来有上进梦想的刘幸娘,也只能论一个“可惜”了。
刘幸娘看着谷之玉挺直而行的身影,年仅八岁的她,居然叹息了一口气。
“幸娘,怎么了?”刘家娘子好奇道。
“没什么,娘,我来帮忙吧。”
“嗯,把这盘端给三号桌的客人。”
.....
回到家后。
谷之玉站在桌子前沉静下来。
他面前摆着一张宣纸,用普通的竹尺镇纸,香墨已经磨好,画笔摆在靠边的位置。
他闭上眼睛,开始酝酿。
良久,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确定已经完全静下心来。
他的眼睛清澈,不流露任何神采,淡淡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拿笔,沾墨,悬臂。
可是....
却卡在了最后一个落笔的动作上。
楼下传来了掀桌声、吵闹声和孩子的哭声:
“求求你们了,神卫大人,再宽限我三天吧。”
“三天又三天,钱老三,你已经欠了九两银子了,再欠三天,便是十二两。”
“怎,怎么会有这么多?我只借了三两银子啊。”
“可你拖欠半月不还,今日你休想再拖欠,要么给钱,要么...我们便掀了你这摊子。”
“哎呀,掀不得啊,你们掀了我的摊子,我卖不到钱,我又怎么能还钱给你们啊。”
“那我们不管,老四,数十个数。”
“十,九,八....”
“老天爷啊....”
“爷爷,呜呜呜...”
谷之玉的视线越过窗台,俯视着下方所发生的事。
楼下的钱老三是卖春卷的,平日里的收入交了给鼍神的香火钱后,基本只剩下一家省吃俭用的钱,可前阵子他孙子生病,钱老三不得已留下了香火钱,因此被鼍神教的人认定他借了钱,便按照鼍神教借钱的规定处理。
钱老三孙子的病几天没好,他就不得不截留几天的钱,到后面就累积到钱老三借了三两银子。
钱老三无力偿还,拖了几天,谁知道这三两银子只是半个月,就变成了九两银子,再过三天,就是十二两!
钱老三一普通开饼摊的老头,如何能还的上这十二两。
眼见着要被掀摊子,今天的食材浪费,更加还不起债务。
钱老三一时怒极攻心,气道:“你们是要逼死我啊!”
说罢,他转身就要一头撞柱而死。
“钱老三,莫要冲动啊。”围观的群众连忙将他抱住而阻拦。
“爷爷。”其不满十岁的孙子也抱着钱老三的腿大哭。
“不必急着死。”鼍神教神卫讥笑道:“真要是还不起钱,自然会带你去神鼍那里,神鼍说你该死,你才能死。”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身着黑色特制捕快服,修身且英姿飒爽的严捕快驾到。
严十三满脸怒吼,走过来,怒视着鼍神教的几个神卫。
严十三来了,此事虽然不会朝着最好的方向去处理,但也肯定不会发生掀摊毁粮,百姓撞死的惨案。
‘哒’
一滴墨落在了雪白的纸上。
谷之玉回过神来,他低头看向已经被玷污的宣纸,叹息一声,将笔丢回了洗墨池里。
靠着长久的修身养性,心倒是静了。
可环顾四周,他只看到了百姓的愁容和疲惫。
放眼整个秀记县,哪有阳光明媚下的美景。
抬眼望去,尽是晦暗。
如此景物,如何作画?
作罢,作罢。
谷之玉已毫无兴致。
下面街道,严十三虽然震慑了鼍神教的人,可却对鼍神教的权势无力抵抗,最终,怒气冲冲而来的严捕快,也不得不掏出九两银子,鼍神教的神卫抛着钱袋子,同时大笑着离开,只留下一群叹息的群众,一对抱着哭泣的爷孙,和捏拳的严十三。
严十三突然注意到了这里是何处,她神情复杂的抬头,正好看到了站在窗边的谷之玉,对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向神情温和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谷公子,如今神情冷漠,眼神冰冷。
‘啪’
楼上的公子重重的关上了窗。
“嘤!”
灰蓝山雀叫了一声,飞过来落在谷之玉的肩头,小家伙敏锐的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用小脑袋拱着他的脖子,来安慰他。
“我无事。”谷之玉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有我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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