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已经能顺畅呼吸了、可是,这纯粹是和他相似的躯壳,也有着和他一样,天然就能提高药效和治疗效果的体质——所以我在不吃药的时候,也都不怎么敢喝橙汁、吃柚类食品。
吃柚子之类的食品会把药效提高、所以不注意这一点,即使是最微量的药物也可能会致命——
而方才阿影的那药物清单上,偏偏就有着柑橘类。
以至于那些毒素看着更加显眼、乃至刺眼。
不过如果能从这里得到什么收获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某些基础原理,化学和生物学的还是有共通之处的,这样如果我没办法回去、要在这里长期生活,那些常识可能还用得上。
以正常的,普通的躯壳而言,恢复得不会这么快,他还是按照一般的身体得到治疗的状况,开始渐朝着正常的方向、却还没有完全正常,留着一丝急促地呼吸。
眼皮轻抖一下、让嘴唇抿一抿。
仅一刹眼皮的轻动、他从缝隙之中看到了埃阿的脸——
浅翠色的蓬松头发、向内打着卷,只用一条树枝作为发卡压着,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衣服,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漫出水来——
他只有一瞬间的时间,当然瞄了一眼就快速闭上了。
在视网膜上残留着的容颜、是充满了治愈感的清新外貌,仿佛是树的精灵。
和她之前的声音结合一处、让人在这个形象上从头到脚,都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的存在——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和气息。
很可爱的女孩子啊。
可惜——不怎么是他的菜呢,非要说的话,黑长直虽然俗气,其实他却意外很喜欢——
尤其是皮肤雪白的黑发女生,那种极为天然的对比,勾勒出一种独特的清净幽异的魅力——啊、这么思考一下,难怪那么土的书他的手指却向下滑动了,在明知道阿影在欺骗,他却直到最后一刻才相信了他的处境——
原来她完全就是他喜欢的、符合他想象的类型呢。
“啊、稍微有点恢复了呢。”她略有些欣喜地捏着他的手——
这份喜悦并不是因为谁交待了她什么、而像是医者治好了一位病患时,所流露出的那种由衷喜悦。
这种无垢的天真与善良、说不出地击中了他的内心——
不是正中红心、而像是某些死去的回忆忽然开始攻击他。
这个时候的尤文人,倒是不用怎么装,呼吸也透着压抑感。
“古鲁什、能拜托你……”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顿了一下——
“啊、抱歉,我都不记得你生病了。”
她松开了他的手、要起身时,古鲁什凑过来:“拜托我什么?喂喂、我是生病了没错,可是不要把我当成废人啊。就算明天我就要死了,我也想要尽情使用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干巴巴落在地上。”
“是么……”埃阿顿了顿、吸气,又从肺部吐出——
“啊、对了,是的——”
自问自答、低声喃喃:“你就是这样好强来着,从不肯认输。哪怕会为了保命、为了保护住其他什么东西短暂示弱,可你心中的火苗却不会熄灭——我们大家都知道、无论是谁露出了服气样子、无论谁被奴隶的命运压垮,只有你一定是演技。只要还有一线微弱希望——不对、即便没有希望,你也不会投降。”
“虽说这夸奖有点微妙,但我还是坦率接受了吧!”古鲁什转成了虚弱者、却强打精神不希望他人担心的语气:“那么、你想拜托我什么?尽可以大声说出来,我一定尽力完成。”
“那……我就不客气了。麻烦你用你的法力凝出一杯水,我给这丫头润润喉咙、也清清胃肠。”
“啧啧、就这点小事,到底有什么值得吞吐的?”
古鲁什吟唱着之前在洗浴间的时候咏唱过的咒文、水落入杯子的声音。
“多谢。”
埃阿向古鲁什道了声谢、甘冽的水从尤文人的嘴唇滑入喉咙——
比他买过的最贵的矿泉水的味道还更甜一点、还有着苏打水般微微的气泡感。
刚才的洗澡水难道也是这个质感吗——他不由思索——
可惜喝洗澡水之类的他不是很介意、喝自己的洗澡水就显得很变态了,若方才自己在浸泡身体的时候那些“咕嘟咕嘟”的泡泡除了底部燃烧的火焰温吞加热的气泡、还有碳酸气泡涌溢出来,那还真是奢侈呢。
“拜托、是我找你来的,道谢也应该是我道谢,你这谢我算是什么?是想让我本来就不长的寿命再折个半月么?”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埃阿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我不说了吗、只要我在,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你死在莫名其妙的疾病上。你古鲁什不是一向不肯认输么?那么、面对疾病也不该认输啊!”
她的手从额头滑动到脖颈上、从脖颈又滑到胸口。
她只是想要感受他的温度、以及他的心跳和脉搏——
只她的手再向下移下去、对古鲁什而言就相当危险了——在她的手移到他的肚腹的时候,古鲁什忽而大声咳嗽了起来——
听声音膝盖甚至还跪在了地上。
算在这次强行扯开注意力、算是第二次了。
可惜古鲁什像是能拿捏住埃阿,这一招似乎对埃阿永远有效。
埃阿忙放开了他、匆忙朝着咳嗽的古鲁什方向跑去,“啪”“啪”地拍击,是在轻抚着古鲁什的背部,大概——
“古鲁什!你没关系吗?都怪我——你的身体这样、一杯水而已,我出去打一杯也就是了,非让你耗精力,对不起、对不起……”
“别……咳咳、别这样,埃阿。”古鲁什带着虚弱感道:“你方才道谢我已经受不起了、现在还道歉,你到底要让我多么愧疚才好啊?”
她费力吐息两次:“我稍微躺躺也就好了、倒是那丫头……怎么样了?我看她刚才似要睁睁眼、却没睁开,不会是毒下得太厉害了,留下什么后遗症、只能勉强呼吸却动弹不得吧?”
“她没事。她确实中毒很厉害、对方虽用得是最上乘的毒、药物的量也意外得大——可全部都是不致命、即使无人救治也能靠着身体自然消解,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我刚才的术式只是加速了分解的过程罢了。
那把货卖给你的家伙、或许这奴隶的质量不怎么样,可却是个相当懂药物的——若有机会再见着他、比起她的奴隶,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从她的手中拿些少量药物毒剂的样品什么的,交给我鉴别一番、商量好价格大批量进货。”
清脆的“噼啪”声——
想来埃阿是轻轻拍打了古鲁什的脸颊。
“那些、都必须是以你活着为前提。只有活着、才有那样的未来——所以、你不能放弃。遗产什么的、我也不稀罕,活着的话才有更多收入,死了的话数字就静止了。”
埃阿在短暂停顿之后、柔声道:“我现在先扶你去房间躺着,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找斩梦大人商量。”
“那丫头她……?”古鲁什语声中满满的担虑。
“那丫头就不用担心了、最快明天中午、最多明晚她一定会醒过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埃阿打断了还要说些什么的古鲁什道:“好啦、别说啦!你的两个条件我都答应你了、你就别得寸进尺了,给我回房间好好躺着。”
古鲁什“唔”了一声、弱弱地道:“好……好叭。”
埃阿尽快从这里离开、应该正合古鲁什的意,毕竟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体无碍,继续把埃阿留在这里反而夜长梦多。
她却反而做出不情不愿、无可奈何才接受了埃阿的善意的模样来——
埃阿刚刚不是明明知道她是个擅长演戏的家伙么,却还是信了她的邪、认为她的演技是有选择甄别对象的么?
说不定古鲁什的演技确实是挑着对象、而自认为不会被古鲁什欺骗的埃阿——很不幸反而不是那个会被无条件呈现真实的存在。
这份充满了天真感的纯净、更进一步唤醒了他那完全不愿意想起的死去记忆,让他差一点就在古鲁什与埃阿即将离开房间的前一刻露出点什么马脚来。
有那么一刹那、两个人的脚步甚至停了下来——想是回头看了一眼气息略有紊乱的他——
如果两个人没有驻足、尤文人很可能确实会暴露——
但他屏息听着那脚步的方位、倏然停下的时候,他倒是冷静了下来。
那两个人在那里停了不到一分钟、埃阿嘀咕了声:“错觉?”
“什么?”
“啊、没事——”埃阿笑眯眯答道:“我刚才有那么片刻、总觉得那丫头的呼吸频率有点怪异,不像昏迷时的状态、倒似是醒过来却不愿睁眼按药物解除的顺序假装出来的……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吧——能装到那地步的、必须自己对药物知识掌握到一定程度,那样又怎么可能乖乖吃下去呢。大概是我太担心你、精神紧绷,都产生幻觉了吧。”
“你这么紧张我、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与其说是紧张你、不如说是我想要借你这件事,试探试探、以你的待遇为自己将来可能的命运做个参考。说到底是自私目的,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门扉落锁。
两个人的声音终于远了、听不到了。
他平躺在床上,竖起耳朵确认了好一会,眼睛一点一点睁开。
从紧闭着、到缝隙,再完全睁开——
没有异状、没有悬在自己头上奸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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