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天凉了，店门口有些冷清。
池离在柜台前清理账本，这活是来这边打工半年后店长交给他的，说对他放心。他对这样的信任感到新奇，这是离家以后少有的归宿感。
他会感到孤独，在所难免，但也会适应。比如：没那么循规蹈矩，要变通，偶尔不去追着以前的影子活。
这令他感到轻松、愉快，他以为这是找回了自己，但也洗不脱因为堕落而快乐的嫌疑。
今年他十七岁，正是少年风气纵狂、任由自我的年纪，他却不冷不热，显得格格不入。
车祸拿走了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导致他对很多东西往往只能投入一半，不会特别喜欢，当然也不会特别讨厌，太过于炽烈的东西反而令他不适。
这让池离更看不清自己。
医生说他有精神疾病的后遗症，池离认为他很正常，但隐隐希望这真的只是病，至少还能治。
池离盯着账本上潦草的字迹久了，眼睛泛起酸涩。冷风跑进店里，偷空翻过几面纸页，店门口的帘子被掀起，店长领着个俏生生的姑娘进了屋。
“店长。”，他出于礼貌问候了一声，看向店长手边的女孩，声音清淡，“方馨。”
“欸，池离！”
女孩脸上的惊讶比他要多的多，好像这真的是一件有缘分的偶然。
“你在这儿打工？”
“是，很久了。”
池离点了点头，看向店长，“店长，你们也认识？”
“哦，这是我小侄女。”，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习惯性地摸了摸肚子，和他解释道，“她最近要住校，父母托我照顾，她家是干批发的，我这里的货都是从她爸妈那儿进的。”
池离一下子明白了，声调更冷了一些，疏离感明显，“是要留在这边兼职吗？”
“帮帮忙而已，我看你一个人也挺累的。我这小侄女很懂事，住在这边怕给我添麻烦就要补偿我，吵着要来帮忙呢。”，男人咧着嘴笑了两声，看着很疼自家这个漂亮听话的乖侄女，“听说你们还是同校？那更好了，有话题聊。”
“原来是这样。”
池离不冷不热地应了声，放下手里账本，“账清完了，我去后面搬货。”
“哦，去吧。今天货不多，干完就提前下班。。”
店长愣了下，一挥手。
“我去帮忙。”
“店长说了，货不多。”
“不多也得人干呐，马上天黑了，池离你不想早点回？”
方馨冲他友好地笑，挨他近一些，“难道你还在意当初的事？我都快忘了，做朋友也不行吗？”
女孩格外热情的好意是不好拒绝的，他从那双眼睛里敏感地她眼底的光，爱慕与侵占欲交杂在一起，她在刻意隐藏，却藏得不是那么好。
方馨向他表白过，把那时候的他吓一跳，理所当然拒绝。
他以为到此为止，可眼下对方又以朋友的姿态卷土重来，把两人以前的交集轻描淡写。
池离感到棘手，他不像以前那样只信人好，但也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无奈。
他深深望她一眼，眼色不明，“穿件罩衣吧，别把衣服弄脏了。”
“好，我马上就来。”
女孩立马翘起嘴角，笑得热情洋溢。她看着池离先她一步走进仓库，才不急不缓地跟上，飞跳的心脏慢慢平稳，自认为她良好的演技天衣无缝，算是骗过了他。
知道池离在这儿上班确实是一次偶然，在学校附近开商超的叔叔到家里小聚，谈起找了个干活利落、人很踏实的帅小伙，无意间泄露名字，被方馨听来了。
她的城府不至于浅到刚被拒绝就去自投罗网，刻意等了这么久才找上门来，就为了找一个合理的理由重新开始。
她想：他不过勉强配的上她，凭什么那样不留情面地拒绝。她以前欣赏少年不以穷困潦倒而自卑，有清高正经的气质，与人不同，现在却十分恨这样的孤冷。
她以为自己就是特殊的那一个，却成了自作多情。这次重来，有一半是出于不甘心，想要报复，想折断他的目中无人，还有令她受挫的高傲。
……
池离在后仓库忙了半个钟头，终于清点好这两天进出的货物。他擦干净额头的湿汗，从闷热阴暗的仓库挤出来，看见方馨正端着两杯奶茶等他。
“喝点东西吧。”
方馨笑盈盈地看着他，身上的灰色罩衣干净，面容优雅，把奶茶热情地递过来。
“不用…”，他摇摇头。
她握着奶茶的手一僵，立马改口道：“这是叔叔特意买来犒劳的，你不喝不就浪费了？”
“那…”，池离犹豫几秒，只好接过，喘着粗气，“替我谢谢店长。”
方馨轻咬着吸管，唇膏滋润过的嘴唇润而有光泽，有独属于女孩子的俏皮，“叔叔已经走了，留了我俩关门。”
方馨盯着那杯被池离拎着没动的奶茶，突然觉得喝下去的糖浆没了滋味。她藏住晦暗的眼神，抬起头时面色自然，垂下的睫羽让她看着有点小自责。
“对不起啊，要帮忙也没帮上，太久没搬过重物，一不小心就把手扭伤了。
“没关系，快点收拾完，我们早点回去吧。”
他礼貌而疏离地笑，摘下罩衣，去收拾柜台。
方馨在一边看着，时不时和他搭话。
“池离你觉得这里工作怎样？”
“还好。”
“有没有兴趣换个别的工作，薪资更好。”
“暂时没有。”
方馨又看向那杯碍眼的奶茶，快被他放凉了。她呼出口气，再问他。
“池离，你家在哪儿？”
池离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抬起头，一份怀疑从眼底缓缓漫出，他不会凭白无故对人不耐烦，但更讨厌对方带着些过于露骨的目的接近他。
“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问我们顺不顺路。”
方馨在那话出口才意识到她的失态，胸脯压住起伏，立马解释道。
“我想应该不顺路。”，他继续低头做事。
她相当不死心，“真的吗？还是说…你还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
“因为他要和我走。”
女人走路没声，清冷低沉的声音从身后来，很好听的音色，听着很年轻，又透着成熟的韵味，不似同龄人。
方馨下意识回过头，看见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缓缓走来，她的骨骼纤细，看着要被风折断，却在不自觉间令她后退。
女人微眯着眼，眼尾狭长，一点泪痣暗红。声音沙沙绵绵，离近以后才发现那种磁性的声调有些沙哑。
对方无视了她，身上那股如烟雾般不清晰的成熟气息却令她无法反驳。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少年，涂着口红的唇勾起弧度，轻慢地笑着。
“下班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一起回家？”
（差不多晚上还有一更，把上个星期的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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