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陆柯遥辗转反侧，有些难以入眠。
现在一回味今天的事，他突然有些异样的心理。
这心中的一些小波澜，让他久久不能入眠。
他不想与自己讨论他的行为是否是错误的，他也不觉得自己得否认那个杀人的自己。
但是——
不知为何，他始终对被他亲手了结的三人抱有一丝伤感之情……也许是他不愿意看到鲜活的生命消失，以任何方式。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社会阅历不足的大学生。
“唉……”
不论对方生前与他关系如何，他现在只希望对方安息。
这是独属于对逝者的怜悯。
陆柯遥在内心深处尊重每一个生命。
——只不过，对方越界了。
……
光影错乱，雨珠攒动。
世界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倒放，却又时不时地崩坏。
碎片中散逸的色彩倒映着不同的景象。
每一件事物的本体似乎都要被解离——
这是梦吗？
“这是梦。”
他的意识喃喃自语道。
这是梦吗？
——再次自省。
“这……不是梦。”
少年面前站着三个男人。
色彩突然静止……每个人身上的颜色都突然开始延伸、交汇。
视觉中的世界恢复正常时，少年已和三人扭打在一起。
为首那寸头满脸胡碴之人，在数息之内出拳打向少年的胸口，同时躲过他的侧击。
剩下二人也是趁此机会轮流攻击少年的要害。
少年将这一切抗下，感到疼痛不已。
他想先解决对方之中最厉害的那个，但苦于根本打不到那个人——
他似乎会着某种身法……或者，他精通某种战斗技巧？
少年的攻击根本碰不到对方，就算是必中的时候也会被对方巧妙地化开。
甚至，这种手法令少年感到有些熟悉。
此刻他已经负伤许多，但仍保持战斗能力。
“区区皮外伤……”
不对……也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少年一顿，立马改变了战斗方法。
还是先拿下为首那个人——
但是他现在的每一个动静，皆是开始模仿对方。
虽然这种临时的模仿很是笨拙……
少年那本毫无技巧的战斗方式，却已初具章法。
……
不知此番天地变动了多少次，也不知道陆柯遥有没有意识到这是梦，而是仍然沉浸在此处。
“哈、哈……”
少年喘着粗气，慢慢使颤抖的身躯平静下来。
他坐了下来，一旁是昏倒的少女。
少年伤痕累累。
他暂时忘记了杀人的事实，只是回味着刚刚所习得的招数。
又过了一会儿，少女醒了过来。
少年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那三具尚存一丝余热的尸体——
既然作为麻烦的他们已经不复存在了，那就没有必要再去难为这三人的遗体……
少年决定将这些尸体埋葬。
“也罢，让他们好好安息吧。”
云雨加速，整个世界断节。
……
陆柯遥突然醒了过来。
“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三……”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继续睡觉吧。
……
“……”
“……你这出拳颇有些不对。”
恍惚中，有人对他这么说道。
意识停留在挥出拳头的一瞬间。
耳畔又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手不要握的太紧了……”
“然后……你的肩膀可以……抬高一些……”
光影变幻。
似乎有一道身影在面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像我这样……”温声如玉，似乎是一位前辈在教导后来者。
“这是梦……”陆柯遥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并不能自如地操纵什么。
就算是他在梦中的身体。
——熟悉，太熟悉了。他好像经历过这个场景——眼前这位模糊的前辈在为他演示拳法。
“……然后，便是这般……”
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而眼前的身影随之而动——
“轻盈自若，翩翩起舞……”
这是陆柯遥心里的感受。
在一众光影错落中，唯有那个人，一拳一掌，迅缓交加，身姿如舞。
恍若天成。
从起手到收尾，过了十数息而已。
面前的人定住，但陆柯遥仍是难以看清他的面貌——
大概是这难以稳定的光晕影响到了梦中的视线。
“……你可看懂了？”
……
时间，清晨六点四十三。
连续做了两个不同又莫名的梦的陆柯遥朦胧地睁开眼睛。
夏日的清晨在他眼里似乎总有一层薄薄的阴影。
淡漠、浅灰，带着一丝陌生。
因为现在，他又有些不想起床了。
尽管时间还早，但他想让世界一直停留在此刻。
“太不真实了……”
一时有些分不清，这是陆柯遥对昨晚的感慨，还是不想起床的借口。
也许今天出去散散心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陆柯遥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没用的，他只想继续睡觉。
一旁的渚夜梧都还没醒。
……
陆柯遥用钥匙在门里旋转了几下，确保门已经被锁好了，这才对身旁的渚夜梧说道：
“走吧。”
他们决定去外面消遣一天。
——这可与昨晚不一样，昨晚他们只是简简单单地在外面吃了个饭就早早回家了。
“雨伞带了吗？”
“带了啦～”
今天仍然有下雨。
这雨据说会连着下好几天。
陆柯遥的心境大概也会如此——
意难平。
“今天是周六，也不知道出来的人多不多……”他有些吃不准，毕竟今天还在下雨。
很少人会在下雨时还选择出门。
如果到时候他们是走在冷清的商场中的话，那倒也没必要再逛了。
渚夜梧没有搭话。
两人走在雨伞下，最后在离陆柯遥家不远处的地方上了公交车。
“……”
陆柯遥一如既往地扒在窗户上，往已经关上的车窗外看去。
而渚夜梧则坐在他身旁，沉默着。
她昨晚并没有睡好。
准确来说，陆柯遥何时辗转反侧，何时低声自语，她都记得。
只不过有些不是很准罢了。
昨晚，她为了一件事困扰了许久——
怎么说呢，渚夜梧对于那三人的死颇有点伤脑筋。
“并不是伤感什么的……”
对于这种死亡，她是早已想通的。
——毕竟她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虽然并未直接见证那些人的死亡。
但她家里的长辈从她小时候就教育她，告诉她——
“生命的每一种逝去方式都是自然的……但是，若是触犯到你自己的因果，你就得明白，他们非死不可。”
渚夜梧对此是默认的，甚至有些淡漠。
没错，她认为这三人的死只是因为与她和陆柯遥的命运起冲突了。
那么他们的死就是注定的。
但是——
这不是渚夜梧烦恼的重点。
她所烦恼的，却是对那三人死的如此简单产生了疑惑。同样的，她自然没有完全理解长辈教导她的意思。
“什么时候该杀，什么时候不该杀？”
这所谓的“因果”一直困扰着渚夜梧，她无法分辨那些对她毫无善意之人哪些是罪该万死之辈——
而哪些又是得放一条生路。
渚夜梧不明白。
或者说，她从没有在意过生死的问题——以往最后都是由家中长辈来收尾，可如今直面此事，她却一下子陷入了矛盾中。
而且，那本该有一番大气势的三人，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难道这是‘因果’在直接干扰不成？”她有些后怕，如果不是所谓“因果”，那么又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渚夜梧没有继续再想下去，她觉得再这样子自己恐怕会误入歧途。
从小被长辈教以“来而不往非礼也”之类的思想，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大善之人，如今也不是为那三人洗罪。
但或许再渚夜梧心里，这些人或许和之前的一般——
“大概罪不至死吗……”
那么这三条鲜活的生命逝去，因果会带给他们报应吗？
渚夜梧心中没有答案，但她知道，她应该要相信陆柯遥。
不管怎么样，“陆柯遥是对的吧。”
这个肯定让渚夜梧内心非常安稳——
一如陆柯遥相助她，将她抱在怀中的那个夜晚。
只是心中仍有一些对“因果”的芥蒂。
“……”
不必再深入探究所谓“因果”了，她相信，自己以后是能在陆柯遥身上找到答案的。
……
陆柯遥和渚夜梧走下车，打开了雨伞。
“那个那个，”渚夜梧突然对陆柯遥说道：“我们先去一趟书店吧！”
“嗯？哦……好吧。”陆柯遥想了想，没有反对。
现在时间充足，没有必要把路线什么的都规划起来。
“随遇而安啦……”
陆柯遥跟着渚夜梧走进了购物广场，直达高层。
“话说……我们去书店干嘛？”
“到了你就知道啦～”渚夜梧朝陆柯遥吐了吐舌头，卖了个关子。
——走进书店，渚夜梧让陆柯遥先找个地方坐下。
然后她火急火燎地跑进书架堆里，不一会儿便又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本暗红色的书籍。
陆柯遥虽然有些近视，但是他一看到那本书的颜色也知道是什么书——
渚夜梧她大伯的《古代史密辛》。
这本书倒有点像是他和渚夜梧的故事的开始？
“她拿这本书过来干嘛……”陆柯遥不知道原因。
渚夜梧拿着书坐在了陆柯遥对面——
“阿遥，我给你讲些东西！”也亏她声音不大，不然在这种以安静为特点的地方，是很容易被人注视的。
那样的话，陆柯遥就不好受了。
渚夜梧故作玄虚地没有再说话，只是先翻开了书，然后摊在陆柯遥面前。
“哼哼，阿遥，你是不是……不怎么相信我大伯写的这些东西啊？”
“诶，你怎么知道的？”陆柯遥有些惊讶，毕竟这教授是教理科的……写文科的东西，多少有些……
“我今天就跟你说一些事，”渚夜梧突然将手撑在书上，把脸凑向陆柯遥——
这在外人眼中非常亲密的行为，陆柯遥倒没怎么在意。
“啥事？”
“你知道我大伯多少岁了吗？”
“多少岁？”陆柯遥顺着她问道。
“他已经一百八十多岁啦！”渚夜梧的这句话声音很小，只让陆柯遥一个人听到了。
“一、一百八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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