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躺在床上的少女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因为处在极端的痛苦中她的双眼紧闭,五官也皱成一团,可这空旷简陋的房子里却久久没有出现第二个人。
像是疼痛承受到了一个阀值,少女捂着胸口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还有晕眩的余韵,只有一片闪光的白。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伸出手盖住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视野才恢复正常。少女愣愣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没有经过粉刷的石料顶,认真去看,角落还有没有打扫过的蛛网,往下垂掉着,有风吹过的时候还会微微晃动。
这陌生的景象让她愣住了,饶是见过了不少大场面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似乎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而且,她没记错,自己之前心脏剧烈绞痛,连维持呼吸都做不到。她用手掌轻放在左胸口,心跳平稳而有力没有半点出问题的迹象。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视角的变化让她将整个房间一览无余,除去不加修饰的房顶,房间的其他地方倒是做了简单的粉刷,可也许是时间久远和材料劣质,已经出现了大片的掉落和黑色的污迹。随地摆放的竹凳水桶都能看出房屋的主人没有多强的秩序感。
贺朔有些头疼。物理意义上的头疼。
他的脑海里好像闪现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有人潮拥挤的游乐园,有漆黑阴暗的小房间。有带着潮湿汗臭的手心和压抑急促的喘息。等他想去认真回想的时候,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
贺朔揉了揉太阳穴,好一会儿才缓解了头疼。
思绪恢复清明的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段名为贺朔的人生,为期三十年。而现在的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与他学习了数十年的唯物主义相悖,可却又真实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没法说服自己,贺朔的人生只是一场梦,那么也就只有承认自己重生了。
贺朔将双手举到自己眼前,用一种审视的角度去看,小小的一双,这具身体大概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孩,手指没有什么粗重的茧子,大概也没干过什么重活。
在这样的家庭条件下,却又没干过什么重活？贺朔表示不太理解,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让父母这么宠溺孩子？
抱着这个疑惑,贺朔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双脚接触地面的安定感让她一时愣在了原地。
不一样了,和自己之前下床的触感完全不一样了。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狂喜。
明明连重生这件事情都让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可是唯独这件事情不可能让他不激动。
贺朔是个瘸子。
无论他掩饰得多么好,无论他的助理怎么安慰他,只是一点行动不便而已,不能说自己是个瘸子。但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高高在上的贺氏集团总负责人,家世,容貌,身高无一不缺的上流人士,居然腿脚不便,是个瘸子。
即便放在普通人身上都能成为街坊邻居里的谈资,更别说是贺朔这样身份的人。
那些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副面孔的“成功人士”,那些合作伙伴,那些竞争对手,抓住一个致命的污点是多么的重要,那又有比身体缺陷更让人耻笑的污点吗？
没有。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贺朔俯下身去,揉捏着自己的左腿,从小腿到脚踝,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那种皮肤与皮肤接触,用力按压带来的紧迫是以往他体会不到的触感。
他从床边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迈开了一个步子,很好,没有任何别扭,接着一步又一步走到了房子里的镜子前。
即便镜子带着灰尘和水渍,贺朔也能够看清现在的自己走起路来与旁人没有任何区别。自己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去从事上一辈子自己不能干的任何事情。喜悦过后,贺朔这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他愣住了。
这张脸他可太熟悉了。
十几岁的贺朔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因为男女性别不同,五官轮廓有细微的差异。所以这算什么？贺朔拿起一旁帕子,将镜子上的污渍擦干净,更为细致地比较了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就是他熟悉的那张脸。
贺朔将地上倒下的竹凳摆正,坐了上去。
他的脑子现在一团乱麻,他可以确定他现在重生了,变成了一个和他原来长得差不多的小女孩儿,所以这到底是不是他原来的世界？这个女孩儿与他又存不存在血缘关系,以及,他到底为什么重生？原来的这个小女孩儿又去哪里了？
问题有很多,贺朔可以不带重复地提出几十个,但是没有一个他能解答的。不被解答的问题提出来没有任何意义。
贺朔的手指再度抚摸上了他的左脚脚腕,切实的触感让他做出决定,所有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女孩儿是谁？以及家庭背景怎么样。
首先肯定是穷,他所在的这个空间就是客厅和卧室的集合,为了隐私考虑,在床的位置前方拉有一条门帘隔开空间。床的大小也不是小孩儿的体型,估计和家长同睡。说起家长,贺朔皱眉,因为家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凌乱不堪的摆设和空空荡荡的空间让贺朔不禁产生了一种这个家里刚被洗劫过的想法。
没有太多东西可以佐证家长是什么样的人。
床的旁边是红漆掉落得不成样子的旧式衣柜,贺朔低头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材料低劣还有一些补巴。补巴的针脚很密,应该是这具身体的母亲缝制的。
大概了解了之后,贺朔将台子上的东西又摸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个稍微有点参考意义的本子,封面姓名那一栏写着“简平安”,字体歪斜结构松垮,就像是刚刚学习写字的幼童。翻开里页,里面也没有几个字,还都是小学一年级启蒙所学习的数字。
贺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屋子里面没有一本书,按理来说,他这具身体的年纪十岁左右,不可能没有上过学,即便家里真的穷到不让孩子去上学,小孩子启蒙的教材总该有,可是他查看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一本也没有。
这让他产生了一个怀疑,他这具身体应该不能去上学,四肢健全加上田字格上面的名字,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这具身体存在智力缺陷。
……饶是得出这个结论的贺朔也觉得有些无语,他的灵魂是和身体缺陷绑上了吗？上辈子是个瘸子,这辈子是个傻子。
长叹了一口气,贺朔将本子放了回去,随着他微微躬身,披散在他身后的长发又再一次溜过他的肩头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总不能让它一直披着。
从角落里扒拉出了一根塑料皮筋,坐到了镜子面前,笨拙地将头发圈外身后然后将之绑起来,技术很烂还有些乱蓬蓬的碎发支棱着,但对于贺朔而言已经颇为不易。
“你现在可不能再叫贺朔了,你有新名字了,简平安。”贺朔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你好,简平安。”她不知道这具身体原来的意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去找到那个意识,但是生活还得继续。
而经过刚刚的那番折腾,简平安觉得自己有些饿了,而这里显然没有什么东西给她吃。她从客厅的一个偏门出去,这里果然是厨房,是农村的土灶,乌漆麻黑的灶台上摆着一碗稀饭还有一个凉得发硬的馒头。简平安从来没吃过这么简陋的饭菜。不过这就是她得适应的生活,她将馒头撕成一小块就着稀饭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饭。
碗碟洗干净后她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向了外面的青山,她要出去看看。
只是她到底要不要装傻子？
思考良久之后,简平安觉得自己应该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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