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胜树的建议,我决定去曾经治疗我精神疾病的医院复查,做了脑部检查还有血常规以后,需要一天的等待时间。
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所以我随便找了家靠近医院的民宿住了一晚。
我不愿意回家,只是单纯不想面对父亲罢了,自他告诉我真相的那天起,我和他之间就有了隔阂。
那天夜里我频繁地做噩梦,时不时就会惊醒,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立马坐在床上。我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然后一口气喝下,心脏砰砰直跳,特别是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更加大声。
我梦到了花火,在梦里她不是幻象,我们走到了一起,一起同居,一起出门,一起干好多事情,我牵着她的手,而她笑吟吟地注视着我。接着无数的声音徘徊在我的耳畔,它们告诉我秋谷花火不存在,秋谷花火是假的,秋谷花火只是我想象出来的完美玩偶。到了最后,花火死在了我的面前,而且是我用刀亲手杀了她。从她身体流淌而出的鲜血即将触碰到我的脚趾,我醒了。
梦往往是抽象,没有连续性的,我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我自认为自己的性格是属于乖僻类型的,但是在梦中我所展现的暴力性还是让我自己都有些大吃一惊。为了急于否定秋谷花火的存在,我会杀人吗……换句话讲,这是否又是另一种逃避现实的表现。
我好不容易才接受花火不存在于世间的事实,如今又突然告诉我花火可能真的存在。
切断与其他曾经熟悉之人的联系,是为了逃避过去,逃避那段给予我幸福的回忆。如今频繁做着这样的噩梦,是否又意味着我逃避着秋谷花火存在于现实的可能性。
我很害怕,担心自己又一次见到那位假花火以后,会再次迷失在名为“秋谷花火”的蜜糖之中。
好不容易认清现实,如果又陷了进去,可能我就再也出不来了。
第二天下午,我算好医院开门的时间早早等候。只不过,报告结果不但没能帮我解决问题,反而让我陷入更深层的阴霾之中。
我没有问题——所有数值都符合正常人的标准。
这让我更加想不通了,那天烟火大会上看到的女孩不是幻象,她是真实存在的。可她为什么会认识我?就算是诈骗分子,用这种扮演方式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难道,秋谷花火其实真的存在?!只是出于什么目的,其他人故意骗我的?
不对,我拼命地摇头,秋谷花火这个人不存在的事实是无法撼动的,要不然我与花火的回忆有很多事情都无法解释。
我的脑子一团乱麻,再这样想下去,我都快被整成精神病人了。
到现在为止,只能判断那位女孩是和花火相仿的人,至于她认出我来这件事情,大概是因为巧合而认错人了吧。
我来到公交车站,准备搭乘到动车站后回到我来之前的城市,在等待公交车之际,我给胜树打了电话,向他报告了我目前的情况。
“也就是说,你完全正常的是吗?”胜树的声音低了下来,“那可真是奇怪了,总之你还是不要再想那件事了,说不定只是巧合罢了。”
“嗯,眼下也只能这么判断了。”我回道。
但很快,我的想法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公交车缓缓地停在了我的眼前,在我上车的瞬间,我的目光不小心瞄到了对面街道,又一次地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烟火大会上我错认为秋谷花火的女孩,虽然身上穿的不再是浴衣,但是依旧别着的紫罗兰发饰。
不会错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脸。
我跳下了公交车,目光始终注视着对面的女孩。她没有注意到我,女孩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忧愁,自顾自地走着,很快她就融入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抱着这个想法,我冒着危险横穿了马路,万幸那个时候车并不多,顾不上行人匪夷所思地目光,我挤进人群之中,最终顺利找到女孩。
她就在我前面,只要在穿过四五个人就能接近她,在太阳的照射下,紫罗兰发饰在人潮之中闪闪发光。
我想问她,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和秋谷花火如此相像。
可老天爷似乎又跟我开了个无聊的玩笑,穿过十字路口,她拐进商业街,等我跟上以后,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先是愣住了一会,随后观察起来来往往的面孔,谁都不是,我又环视四周,依然没有她的踪迹。
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我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眼前的画面变得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我的脑子有问题,那她到底是谁?
我乘着动车,望着窗外风景,远处的大海犹如水彩颜料般湛蓝,平静的海面反射着光点,我看得入神,可转眼间大海又从我的车窗外转瞬即逝。
刚刚平复的心情又一次躁动起来。
过了两个小时,动车抵达了目的地。我跟随着人流走到了月台,我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没有注意到今天会是个下雨的日子。
我又看了眼周围,发现其他人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雨伞。我跑了起来,抢在别人前面冲到检票口,顺着楼梯往下走出了动车站,我踩在了坚实的砖头路,远处的音像店是我打工的地方。
我看了眼存款,这么一来一回加上医院的检查,我身上已经没有半分钱了。
远方的闷雷也恰好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飕飕的冷风吹拂我的脸颊,凉意紧贴着我的肌肤,似乎都在告诉我应该早点回去。
于是我迈开步子跑了起来,按照记忆中熟悉的路线,经过熟悉的咖啡店、熟悉的大学、熟悉的公园、熟悉的街道甚至是熟悉的十字路口。
对啊,我当初是为了什么才决定一个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的,就是为了与曾经的往事诀别,不再去想有关秋谷花火的事情,做一个全新的正常人。
一年过去了,我所熟悉的应当是这个地方才对,而不是小时候的家乡。
只要不去回想她在身边的日子,不回去家乡,我相信就能够重新开始,开始新人生,一个没有秋谷花火,没有谎言,不会被欺骗,只属于正常人的名为夏目若水的生活。
只要……这么做就好了。
我不要命似的奔跑,耳畔边传来的声音渐渐模糊,视线像是对不上焦距一样看不清楚。
我像是发了疯地冲回出租屋,急切地开了门后再用力关上。我倚靠着门,大口地喘着粗气,接着缓缓地瘫坐在原地,从动车站到出租屋花掉了我几乎所有的体力。
嘴里的铁锈味让我感到难受,心脏像是要爆炸一样,随着每一次呼吸的起伏,肺部像是撕裂似的疼痛。
做不到啊,忘记花火的样子。
我该怎么办?我根本就忘不掉花火,哪怕她只不过是我想象出来的人。现在又遇见与花火十分相似的女孩,仿佛就是在告诉我根本就没有办法逃避这件事情。
我该继续找那个女孩吗?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继续生活下去,可是如果她又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怎么办?我不可能视而不见。
只要能见到她,让她亲口承认自己不是秋谷花火就好了,明明这是最理智的选项。然而我却犹豫了起来,哪怕是假的,我也希望有一位秋谷花火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只要她不承认,我就可以当做她就是花火。
不对,这样是不对,这是一种扭曲的想法,又不过是对事情的逃避。
“我该怎么做啊!”我带着质问的口吻大吼,这件事情似乎快把我的头胀得裂开。
“如果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那就来抛硬币吧。”花火那婉转空灵的声音又一次传入我的耳畔。
有关于她的记忆又不受控制地浮现。
那天是放学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的侧脸。
她手中拿着一枚硬币,随后将它抛到了空中。
硬币在空中旋转,我分不清它的两面,没过几秒以后落到了花火的手背上,花火把它盖住,一脸真诚地向我说∶
“字面代表幸运,花面代表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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