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在我二十岁的时候。
屋外闪烁的雷光射进我的房间,紧接着轰隆作响的雷鸣灌入我的耳朵。我猛地抬头,环顾了一下周围才回想起是在自己的家里。
这是一间不大的出租屋,拥有浴室和煤气灶这种标准配置,剩下的就只有一台冰箱,一张矮桌,一张不大的单人床,还有一台上了年纪的电视。
我坐着榻榻米地板,右手保持着夹香烟的姿势,缕缕白雾升起,我手里的香烟已经燃烧得只剩下烟蒂,在我睡着的时候,烟灰都落在了桌子上。
我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端端地就睡了过去,随手把烟掐灭以后便朝着卫生间走去。
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冰箱里的泡面好像没有了,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上课了,没有和打工的地方说好就擅自不去了,烟好像也抽完了。
我的脚碰到了倒在榻榻米上的罐子,后者在地上滚动。我偏过头,视线转向了墙壁一角堆成小山的啤酒罐子。
“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垃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有丢过了。
我记不清把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多长时间,如果不看手机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日子,只知道窗外的天色随着黑暗和光明变化。
十九岁的时候考上大学,结果没有一周,抽烟、喝酒、玩老虎机等等我几乎都学会了。应该说普通人不太能接受的恶习我都试了遍,本来还想去体验一下泡泡浴呢,结果因为钱包大部分的钱都拿去买酒和烟了,所以根本玩不起。
浑浑噩噩地度过上大学的第一年,如今的我突然间对人生失去了希望,所以才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与外界接触。
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呢,对了,是父亲告诉我秋谷花火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的那刻起。
听到父亲的话,我下意识地反应他是在跟我开玩笑。然而父亲性格极其严肃,不会随便和别人乱开玩笑。
当时的我有点懵,脑子天旋地转,过了一会了,父亲从口袋里拿出了决定性的证据——那是我平常吃的药,用来治疗幻想症的。
药瓶上的标签明显地写着是治疗精神相关疾病的用途,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接过药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明明之前出于好奇我也有看过药瓶上面的标签写着什么,可我看到的只是有关维生素之类的词语,为什么内容会发生变化?
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我连同药的本质也一同扭曲掉了吧。
为什么拨打秋谷花火的电话是空号,那是因为我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脑子里已经意识到那只不过是我随手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
为什么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那也是因为她完全就是我幻想出来的。
就像是小时候的我把玩具赋予“生命”一样,秋谷花火只是大脑的潜意识里为了保护自我捏造出的完美形象。
因为受够了家庭的氛围,受够了无休止地被暴力对待,受够了周遭冷漠的环境。所以迫切希望有人能够陪在我身边,于是,名为秋谷花火的女孩就这么诞生了。
至于去医院检查,我也理应完全明白才对,但是我的潜意识里告诉自己那不是治疗精神疾病的地方,只是普通的内科诊室。
说白了,所有关于花火的事情都只不过是我的大脑在自我欺骗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如今身处在小屋的我抱着脑袋,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即使初三的时候失去了和花火的联系,到了高中我也依然在为了能够再次见到她努力着,想让花火看到就算她不在身边,我也能照顾好自己。我想告诉她,自己已经不再是需要被照顾的人了,轮到我保护她,照顾她了。
我期盼着她听到这些话以后,会欣慰地笑着,然后答应我的告白。
年纪再大点的时候我就会向她求婚,就这样一起生活一辈子。
如今现实却残忍地告诉我,我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一个谎言,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过去的我活在虚假的希望之中,现在的我内心就像是缺了一块什么,永远也无法将它填满。
我多么希望那天父亲只是开玩笑,又或者等我绝望的时候节目制作组会带着花火出来,然后向摄像机大声宣布“整蛊成功”,我会生气朝着他们发火,最后还是花火温柔地安慰我。
……算了,不过是痴人说梦。我已经认清现实。
我拧开水龙头,任由冷水直直地流出。我抬起头看着呈现在镜子中的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刘海都已经能够遮住我的眼睛,眼窝下面带着一层厚厚的黑眼圈,皮肤白得让人觉得病态,胡渣也布满了整个下巴,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我又凑近了一些,盯着镜子里那双没有任何光彩的眸子,什么叫作行尸走肉,现在的我终于知道了。
每到傍晚我都会突然惊醒,脑海里回想着与秋谷花火的点点滴滴。我有时会想放声哀嚎,咒骂着自己不要再想这些虚假的回忆。
往往我会彻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我的房间,难以抵抗的困意才会让我稍微入睡一会,所以自上大学开始,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以来都很差。
我捧起一摊水洒在了脸上,冰冷的温度让我有了些许精神。
应该出门走一走了,我心里这样想着。
拿上钥匙,我耷着脑袋推开门,独属于夏日的气息扑面而来,高高悬在天空的烈日让人睁不开眼睛,紧接而来的高温让我的额头立马渗出汗水。
我好想回屋,但一想到如果不出门的话今天晚上就没有泡面吃了,我还是咬了咬牙走出了门。
便利店的位置离我所住的出租屋并不远,大约十分钟的距离就可以到了。烟、酒、杯面,在便利店里我只会买这三样东西。
倒不是因为我不会做菜或是没有钱吃点好东西,只是觉得人生一时间失去了意义,既然如此随便应付些东西度过余生应该也还过得去。
“这是您的东西,夏目先生。”女收银员将所有东西都装进塑料袋里面,然后一脸笑容地递到我的面前。
“你认识我。”我有些愕然。
“您不记得了吗?之前我们有聊过的,您也是买这些东西。”她恭敬地说。
“完全……不记得了。”
这并非谎话,那天回家以后我就开着买回来的啤酒喝得天昏地暗,直到思维像是断路一样断开后便昏睡了过去。
“这只是我一点建议,夏目先生。”
在我即将出门的时候,那位女收银员突然开口。
“请保重自己的身体。”她微微颔首,向我表达了关切。
究竟是客套还是出于对方的真心,我也搞不太清楚或者说也不想搞清楚。
也许在她看来,如今的我距离自我毁灭就只差一步之遥。
走在回家的路上,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今天的我却感觉走了很长时间,脚步很沉,迈不开自己的大腿,就像是被绑着铁球一样。
西沉的夕阳把泊油路映出橘色,温度下降了几度,微风拂过我的脸颊,让倍感疲惫的我舒畅了一些。
“这里是哪?”过了一会,我惊讶地发现自己来到其他地方。
我既没有按照记忆中回家的路线行走,也没有习惯性地走到其他熟悉的地方,而是完全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眼前的台阶直直往上延伸,一望无际。看到高高伫立的木质鸟居,我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神社。
忽然,我的脑袋像是受到电流的刺激开始不自觉的回忆起以前的记忆,我想要停下来,但越是反抗记忆就越是浓烈。
那是一段关于秋谷花火的记忆。
初二的暑假,我与花火约好一起参加附近神社举办的烟火大会。
我整日心不在焉,趴在窗外等待着暮色降临,一边时不时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一边想象着花火会穿着什么样浴衣出现在我的面前。
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躲进了地平线之中,天空被辽阔清澈的紫色幕布所填充,蝉的鸣叫变得越来越大。
我简单整理了一下外表便跑出了家,我和花火约定在神社附近集合,提前一个小时的我早早到了那里。
虽然距离大会开始的时间还早,但许多人早早就来到这里作准备。小吃摊的摊主骑着三轮车,后面载着需要的食材在自己的摊位紧张地做准备。路过的上班族往往会停下脚步,意识到今天有烟火大会之后便踏上台阶,去神社为自己求得今年的好运。
我如无其事地来回扫过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偶尔会看一下手表来掩盖我的紧张。
在有情侣从我身前路过的时候,我会注视着他们手牵着手的背影,想象着我与花火也能如此亲密。
“果然,我就知道你会早早就来到这里。”
没过多久,我听到了花火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花火身着浴衣的模样跃入我的眼中。
那是一件印着百合花的樱色浴衣。
她的头上别着紫罗兰发饰。
乌黑柔顺的长发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
纤细的脖颈在灯火的映照下仿佛白得透光。
晶莹剔透的双眸与我的视线交会,随后又羞涩地飘忽不定。
“好看吗?”她轻抿唇角,脸颊泛起红晕。轻轻咳了一声,像是在等待我的反应。
“好看。”我肯定地点头。
“是吗……那就好。”她小声嘀咕,接着走到我的身旁。
“为什么你会这么早来?”我问道。
“那么你又是怎么回事呢?”她反问,“就是因为料到若水你会像个笨蛋一样傻傻在这里等着我,所以我才这么早来的。”
“因为我想早点见到花火。”
“真的吗?”花火轻轻笑了一声,“确实,我也想早点见到你。”
我们先是到了附近的咖啡店休息,等待着烟火大会的开幕。在女店员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她为我们送上了两杯卡布奇若。
浓浓的醇香扑鼻而来,我们悠闲地品尝着端上来的咖啡,凝望着玻璃窗外独属于城市的忙碌光景。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若水来神社。”她忽然间开口。
“嗯,所以我很紧张啊。”
“因为和我吗?”她转过头看向我的脸,露出了微笑。
“当然。”我马上就回答了,只是语调并不冷静。
她总是喜欢通过语言捉弄我,升上了初二,我与花火的关系逐渐暧昧了起来。她仿佛知道了我喜欢她的这个事实,总是在各种时候希望我老老实实地开口。
那时候的我的性格虽然变得自信了一点,但面对自己喜欢的女生,我依然没有办法淡定地去回应她。
每当这个时候,我会希望自己就像是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脸色平静地回答对方问题,时不时还反将一军让花火也不知所措一回。
不过想了想,我大概永远做不出这个行为就是了。
等到了烟火大会开始,我们先是在小吃摊逛了逛,后来花火像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跑了起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她的身后。登上通往神社的石阶到达顶端,花火并没有如我预计那样去往祈福的地方。
她冲着我挥了挥手,领着我一路来到拜殿的后面,那是一片无人的草地,靠近边缘的地方有木质的护栏防止游客跌落。
凭借着高度的优势,我俯瞰着整座城市,各家各户闪烁着点点灯光,远处的湖面反射着色彩斑斓的霓虹灯,晚风吹过我的耳畔发出了“呼——”的声响,周围的草木配合地沙沙作响。
“好漂亮。”我说出了内心的感受,我从没有想过站在这个地方俯瞰城市能够有如此美丽的景色。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宝地。”花火仰着头摆出了得意的表情。
“太厉害了花火,真希望以后每年都可以跟你来这里。”我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已经是接近明示的告白。
“是啊,我也想和若水一直在一起。”突然,花火顿了顿,“我说,若水。”
“嗯?”
“要不要接个吻试试?”
我惊讶地盯着她,花火的视线没有从城市的景色中移开。
喉咙突然感觉干涩难忍,我咽下唾沫,呆在了原地。
刚才的话我没有听错,倒不如说是听得清清楚楚。
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我的大脑正在飞速思索着措辞,但根本没用。
尖锐的呼啸音打断了我想要开口的念头,我的头转向天空,寂静的夜色下绽放出绚丽的烟花。
眼前的光景似乎相互重叠,如今凝视着绽放的烟火,二十岁的我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长椅上,四周望去都没有路人存在,冷冷清清的。
今天原来是烟花大会吗?我看向头顶五颜六色的烟火,就像当年的上班族那样迟钝。
那天晚上究竟有没有接吻呢?我也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我的记忆力不差,但是关于这段记忆其实是被我强制遗忘的。
就像是文件被强力粉碎一样,我强迫着自己将花火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然而根据今天的情况来看,我大概是失败了。
想到自己可能对着一团空气接吻,场面还真是令人感到搞笑,我不由得苦笑起来。
希望那时候没有人看到,我心想。
花火啊,尽管你只是虚拟的幻影,可我依旧忘不掉你。我开了一听啤酒,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紧接着将它捏得扁扁的丢进对面的垃圾桶里。
说起来该去打工了,要不然下个月我得被活活饿死。
离家的时候,我切断与所有人的联系,包括父亲。我想要逃避那里的一切,逃避那个刺骨冰冷的真相。来到完全陌生的城市以后,我暗自下定决心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因此我的经济来源都是依靠打工赚来的。
我打算再待一小会,毕竟回家也没有事情做。然而我身后传来了细小的交谈声,我没有立刻回头,而是静静地听着他们在说什么。
“刚才我还看见这里没有人的。”男人的声音带着沮丧。
“没事的啦,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女人轻声说着。
是想要在没有人的地方度过二人时光的情侣,今天是烟火大会倒不是不能理解,如果换做是我也希望能够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啊,累死了,还是回家吧。”我故意说得很大声好让那对情侣听到,伸了个懒腰后便起身离开。
比起我这种孤独的人,这种幽静的地方让给那对情侣好了。
如果这段故事是轻小说的话,我大概会是那种描写成温柔类型的人吧,只可惜,我的“女主角”又在哪里呢?我自嘲地笑了,拎着塑料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来到宽阔的大路,我最后看了眼远处的神社,街道的人流比起稍早的时候密集了不少,大多都是来到参加烟火大会的。我顺着人潮相反的方向行进,比起其他人脸上挂着的幸福表情,眉宇间带着点点哀愁的我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少许,烟花又一次的爆炸开来,我下意识地抬头,关于花火的记忆又一次涌出。
“我的名字叫秋谷花火,就如同烟花一样,我想在最重要的时刻绽放出美丽的光芒。”
她动人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突然间,我的视线像是受到指引在人群之间游走,最后锁定在了对面的街道。
那是一件印着百合花的樱色浴衣。
她头上别着紫罗兰发饰。
乌黑柔顺的长发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
纤细的脖颈在灯火的映照下仿佛白得透光。
她带着笑容,跟随着前方的队伍去往神社。
须臾间,她蓦然回首,在穿过层层路人之后注视着我。
她瞪大双眼,仿佛知道我的存在,试图来到我这边。
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
除了她之外,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
神社的喧嚣渐渐远去,我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不是那个人。
我的心里这样说服自己。
可是,她就是那个人。
我想越过马路,径直冲向她的身旁。
最终我没有动。
我害怕到达对面之后,这一切不过又是我脑中所想的幻象。
涌动的人潮把我们之间的距离冲得越来越远。
她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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