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
栎阳。
已入夜,城中除了少数几座府邸还亮着,大多都剪灯而眠。
寂静中隐有马蹄作响,回顾一观,城中数处驰来马车,细数有十来辆。
车厢皆是同一式样,碧叶绕竹,孟家的标徽。
听见这些马蹄声,秦人们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是孟家在招士,差不多三月来这么一出,表明其的权势。
说来奇怪,孟家大张旗鼓招士,已有一年,却没有受到咸阳里的那些大人物刁难。
有人觉得是孟家权势滔天,那些贵族不得不退让。
又有人觉得孟家是被人养好的一块肥肉,只待会时。
实则不然,孟家是属兵家一脉,如今的兵家又奉赢家为主。
说来说去,是为秦孝公办事。
国君想作甚,谁敢去过问?
招食客自然需要封士,过程只比加冠少两冠,多一个歃血。
男子二十加冠,要行加冠礼,加完三冠,才算完成。
天明,十三辆马车逐次停于孟府府前。
随后便是封士,纳为食客。
十三辆马车共计下来十三人,皆是一身青衫,覆着半具青铜假面,依次排开,静侯封士。
看热闹的秦人们,也都算好时间,在四周散站着。
虽然孟家每一次封士都是十三人,相同的衣物,一样的假面,看着无趣。
可栎阳其他贵族的封士,都不如孟家的华实,也不是他们想看就能看的。
不臾,这些士摘下假面,显露出真容,无一不是相貌俊秀。
看客们心中暗敕,什么士什么食客,分明就是找面首。
也对,妖女孟心慈本就名声狼籍,来投靠的又有什么好人?
奉主为士,成食客。
庭前的孟心慈也换了一身特殊衣装及妆容,待这些士加冠歃血。
几段古仆的话说罢,十三位士半跪于地,半低脑袋。
孟心慈为他们一一加上紫藤桂冠,同时挥手招来一位侍从。
侍从身着素色衫衣,脸上同样是一张青铜假面,端来一方木案,上面有只盛着半碗水的小碗,及一柄小刀。
十三位士知意,依次走到侍从身前,用小刀划破拇指,挤出几滴鲜血进去,而后分饮之。
若是相盟,孟心慈也需歃血,可这是封士,士分饮之则可。
“吾等今奉孟君为主,食君禄,为君死”
士的话如此。
孟心慈目中带笑,回道。
“你们不离,我便不弃”
言尽,孟心慈看向侍从,道。
“浮生,走了”
侍从点点头,快步跟在孟心慈身后。
见着这一幕的看客们,目中讽意更深。
妖女的怪癖还是一如既往,身边常有一位青衫假面侍卫,都赐名浮生。
浮生,浮生一梦,又比蜉蝣,命自然不好,不然为何“浮生”一名常有,而人不至半月便轮人。
人群中有几道隐晦的目光,将孟心慈封士到离去尽收眼中。
见同以往一样,没有多余的变化,便收回视线,裹紧衣物,快步离去。
这些人分散于人群中,又聚于一处府邸,半跪于地,恭敬道。
“梁君,孟家那位还是在假公济私,以为国君招纳贤士之理,于秦寻了不少俊秀男子,用作面首”
“梁君,机不可失,如今孟家失势,郑家又受国君器重,郑家之下顾氏欲同梁君您结盟,一并......”
说出这句话的食客,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面色阴毒至极。
又有几位食客道出自己的想法意见。
“梁君,此事得从长计议,万一恼了国君可不妙”
......
一众食客之上,有方长桌,桌上摆满美酒佳肴,美人在旁,身上衣衫皆是半露半遮,很是旖旎香艳。
席下则有位坦露胸膛的人,侧卧在美人腻润中,双手深埋柔酥暖玉中,久久不起。
其貌翩翩不凡,若玉石无瑕,眼眶却深陷泛黑,身形也颇为不稳,显然是被常年的酒色掏空了积蓄。
他是梁申,梁家七位公子第三,也是梁家下一任家主。
梁申张着嘴,饮下美人用玉口温好酒浆,又揉捏了一大把,目中**一闪而过,道。
“孟心慈那个贱人,本公子让她入我梁家,给足她面子了,偏要不识好歹弄些所谓面首来恶心本公子,谁又不知道她孟心慈守身如玉,毕竟孟家功法是如此”
打了个酒隔,梁申继续说道。
“继续去放消息,说她孟心慈形浪放骸,甚至打算勾搭公子驷”
“诺”
门客们虽面色不满,但毕竟是主公之令,只能听之任之。
公子驷,秦孝公儿子,将来的秦惠文王。
士即称为食客,又可称门客。
待门客们散尽,梁申脸色一变,对着身过一位满面潮红的美人说道。
“丁七,你去跟着,谁有反意,当地诛之”
丁七整理好不堪的衣衫,又行了个万福,退入阴影中。
......
......
孟府。
内堂。
堂中有三人,孟心慈,浮生,以及一位刚来从魏国赶来秦国叫卫鞅的年轻人。
浮生取下假面,看着笑而不语的孟心慈,问道。
“给我看这些东西,是何意?”
孟心慈没有回答,灰白粗布衫衣,没有清朗的卫鞅替她回答了。
“浮先生应该明白,现今秦国势弱,世家贵族们又心怀鬼胎,韩、赵、魏如日中天,内有饿犬欲噬主,外又有恶虎意吞肉”
“所以?”
孟心慈目中练彩流转,媚意自生,柔声道。
“所以请你同我等共谋秦之大业”
话音刚落,一抹寒芒自堂中深处刺来。
寒芒悄至,卫鞅知趣的退下。
回首一看,浮生脖子上又架了柄长剑。
仍是素手持柄,气游意动,不过却不是孟心慈,而是另一位女子。
白裙皎洁如月,素衫覆面,气仙不凡的大司祭冷声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毕竟你要的是活,我们要的是秦国大一统”
浮生满脸无奈,没好气道。
“咱就是说,能不能来点东西诱惑下我,给点银子,给点美人也成啊,动刀子什么的,就免了”
言尽,浮生目光毫不掩饰的大司祭身上扫来扫去,见着一枚阴阳鱼相衔的玉佩,继续道。
“再就是说,秦国有你这位阴阳家的大司命在,又有兵家杀神在,更有法家卫鞅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这是何必呢?”
大司祭听着“大司命”三字,眸中隐有怒色转起,正欲开口,却被浮生一句话堵了回来。
“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个人不吃硬的,只吃软的,让大司祭来说话,大司命少司命就免了”
暗中清音悄起,颇有赞赏之意。
“不错,果然是命定之人,要是没有点胆色,也不配当秦人”
浮生戏道。
“试来试去,何不开公布诚?”
“所以你的答案是?”
浮生抬手指向孟心慈,一字一句道。
“我是她的士,奉主为行理所应当,所以诸位可否放下劲弩?”
噼里啪啦一阵声音,是崩紧弩弦放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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