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觉得很抱歉……江平平同学啊，你是不是该去精神治疗中心看一看？”
王诩的脸上露出了担心、抱歉的神色。
江平平脸上的笑意止住了。
“老师什么意思？”
“说真的，我很吃惊。在看到这次竞赛的参与者名单以及前三名的名单时，我真的很吃惊。身为第一的你，竟然是一个月内连发五封邮件，给我讲了一个古怪故事的学生。”
在王诩王教授的口述下，我和江平平知道了他的视角所看到的故事。
一个月前，当江平平想通了噩梦轮回的关键点之后，立刻就到微机室查阅了梦中的神兵，王诩教授的真实身份。
这人确实是有真人在。
官网上的电话、电子邮件，清清楚楚地写明白了。
电话没有接通。
江平平发了邮件。
害怕出现什么意外的剧情，比如王诩忘记了梦中的故事情节，比如被人清洗了记忆，江平平在邮件中详细讲解了噩梦轮回的事件。
尽管逻辑合理，故事俨然，江平平执念地追寻青梅竹马的故事依然没有打动对方。
因为王诩是个平凡人。
一个普通的高数教授。
没有经历过什么超自然事件，也没有什么超自然能力，更没有进入到什么噩梦般的轮回故事之中，被困与怪物与人类的交锋。
对于没有经历事件的王诩来说，所谓的噩梦轮回更像一个虚构故事，而不是曾经的经历。
或者说那是别人的事情，和自己毫无关系。
好心地回了江平平邮件，提出了一些对故事的看法，对年轻人不要沉迷过去，沉迷妄想的劝诫，王诩以为到此就应该结束了。
但江平平就好像没有看到王诩的告诫，也没有看到他的看法，在同一周内，每天都发来邮件询问。
王诩三番两次地回信，江平平也没有回，反而变本加厉地用同样的邮件催促对方。
要么对方只是个扑街作者，翻来覆去地打广告。
要么对方是个只在意自己的观点而不尊重别人的想法，疯狂而执着的变态。
不管是哪一个，都很麻烦。
王诩怕了。
他把江平平拉黑。
江平平再也无法发来邮件，也再没有和王诩联系。
到此，离奇的相遇就应该结束了吧。王诩当时想。
直到昨天晚上，王诩看到了奥数竞赛前三名的名单——第一名的江平平，一个月内连发5封邮件，讲述了一个虚构故事的学生。
一样的名字，是一样的人吗？
他出现在这里是单纯的偶然吗？
不知道是出于兴趣还是出于麻烦，王诩调查了江平平。
对一个精通几何与代数，与数学相通的计算机技术的教授来说，想要调查一个一心上进并做出了一些成绩的天才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普通的高中生都能调查清楚江平平的过去，对于从邮件了解了一些江平平过去的经历、有所提示的王诩来说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一个因为青梅竹马死去，不敢承认现实、相信现实的男生出现在眼前。
尝试外道邪神的召唤仪式，被逮捕送到精神治疗中心，经过治疗重新回到社会生活，如今幡然悔悟再度扬帆起航的天才。
和故事中巧合的一致，来于生活却高于生活的故事。
王诩了解到是怎么回事了。
天才总是能理解天才。
自小就孤僻自傲，独立与常人的王诩很能理解和别人不一样是怎样的感觉。
说天才是因为身为天才才与常人不同那是不对的，是因为和常人不同的人那才是天才。
天才、疯子，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对死去之人的思念、想要让对方重新活过来的执念化成了自己的力量，王诩敬佩江平平的天赋，同样同情江平平的遭遇。
“虽然我觉得很抱歉，但人死了就是死了，觉得自己都是对的，忘记周遭的一切，只会重蹈覆辙。天才虽然特立独行成为天才，但也是需要别人的依靠，别人的衬托才算。一旦超过了期待与希望，只会被当成疯子看待。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超自然，也没有什么偶然，只有必然的事件和经历。不要再执着于自己的妄想和幻想了，清醒一点吧，江平平同学，你还有大好的未来。以你的思考和逻辑，你一定能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王诩发出了深沉的叹息。
江平平看着王诩，摇头：“我听不懂，你说沉迷于妄想和幻想，陆芊芊死了的事情，我根本听不懂！凡是讲究证据，你说我不敢承认现实，你说我发了信息没有回你，你回了我好几次，证据呢？”
“你的手机，你的记录，不管你有没有删除过，只要经历过的事情，一定能留下痕迹。不信就自己查一查吧。”
“我的记忆从来就没有那样的印象。”
江平平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和王诩的记忆和江平平的记忆有明显对不上的地方，错的人，到底是谁？
我靠了过去。
电子邮件清晰地显示着在一个月前，江平平连续发了五封邮件给王诩，而王诩也的确回了江平平信息。
总共有三封邮件，不同的话题，回信语言。
看邮件显示为已读状态。
在今天打开之前，江平平显然是已经读过了那些信息。
我看着江平平的表情。
不信、震惊、意外。各种各样的表情，那可以说是动摇了。
“我的记忆骗了我？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敢相信现实，幻想了一切的精神病，没有变吗？”
“总不可能我们两个人都在说谎吧。”王诩指着我和他自己，“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两个串通起来骗了你？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记忆也给消除改变了？”
江平平看了看我的表情，又看了看王诩的表情。
我不知道这短短的一瞬间江平平想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内心的情感发生了怎样的变动。
江平平吸了口气，对着我说：“姚瑶，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的答案很重要吗？
从头到尾都想要听我的答案。
还是说江平平依旧相信着那种可能：王诩教授和我都是故事中的人物，因为我们都有超越自然的超能力，因为王诩教授拥有能操控记忆的超自然能力，操控记忆，改变人心，也不是达不到目前的局面。
推理故事，一旦混入了神鬼之说就是这样。
没有真假，只有唯心的思考。
但如果只愿意相信一种可能，没有实际的证据，只会是疯子的念想罢了。
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至少就目前的证据来看，你的精神、意志都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是吗？”江平平惨然一笑。
我能理解到他的那份心情。正如以前失去芊芊之后，疯狂地希望芊芊还能活着的我。
那个时候臣服于现实，承认了现实的我，很快就放弃了。
看着如今的江平平，看着一直努力的他，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底萌发。
“——就算是执着于疯狂的念想，就算是被所有人都认为是疯子，那又怎么样呢？”
轻易地就改变了自己，那不过是最低级的半吊子。
执着于自己，那才是真正的自我，活着的证明。
江平平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看清我是怎样的人。
好像我在什么时间猛然发生了变化。
明明已经被芊芊拜托了要江平平承认现实，相信真相。
为什么我还说出了这样的话呢？
但是啊，混入了鬼神之说的故事，如何能让人完全相信？因为自己还活着就必须要否定鬼神吗？因为自己没见过，没经历过，没有想到，就否定那种可能吗？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终于理解了你。
那种目光，仿佛有什么东西继续在心底生长。
我转过了视线。
“老师，我只想问一件事情。过去的记忆，以前的经历，你觉得能够完全消除，改变，甚至把人变成另一个人吗？”
“怎么连你也……”王诩眉头大大皱起。
“连我也是精神病？老师想这么说吗！实践永远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拒绝以实践践行，那不是经验主义的错误吗？”我说。
王诩举起了手：“我忘了你也是一个天才了。好吧，我投降了。一个两个的，你们还真是……”看到我的目光，他忽然又转换了语气，“算了，回答你的问题吧——经历的过去，以前的记忆造就了现在的你我，人与人的连接构成了连续的记忆，就算是被人消除、改变，也绝不可能毫无破绽。相信也好，不信也罢，记忆是忘不掉的，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所以，即便是有人自欺欺人；所以，即便是有人想要掩盖真相……时间也会证明一切。”我说。
“……”王诩看着我点了点头。
“所以，如果真有什么鬼神之说，真有超自然事件……为什么非得现在证明？”
要死的，终归要死。要活的，还是活下来。
经历的超自然事件，被卷入其中的故事，总归再也逃脱不开。
“谢谢……”江平平听了我的话，半天后，忽然又说，“谢谢。”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拿事实说话罢了。”
我们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当人睡够了时间，总会愿意醒过来的。
交涉到此结束。
王诩还是普通的高数教授王诩，江平平和我也还是普通的学生。
江平平还是参加他的竞赛，闲暇空余时间混迹图书馆，和同学们比赛。
我还是做我的大小姐，专心地在学校学习。
至于事件的证明，江平平想要给我看的证据……则在一周之后。
清明。
在前往拜祭芊芊的途中。
当我醒过来、见着眼前展开的世界时，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超自然事件，果然存在的。
或者说，属于我们的故事，早已经展开了。
【故事，开端。】
【回忆篇后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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