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不清的人影。
仿佛黑色的影子、看不清楚面容的团块、披着人类外形的怪物。
这样的角色是神吗？
这就是世界最伟大的意志吗？
第一时间，我的内心当然是怀疑的。
我认为我一定是在召唤邪神引来外道的过程中触犯了禁忌，卷入了某种人力不可触及的超自然事件。
就像很多虚构故事中描述的那样，愚蠢的凡人妄图触及更高层次的世界，接触了人之可畏的异类。
对，他是怪物，某种我不知道底细又异样的东西。
迷惑我的双眼，改变我的精神。
他在等待着什么有趣的发展，他在期待着什么超出平凡的过程。
但很快，无穷深处的知觉与意识告诉了我事实。
“不要自欺欺人。”
“不要逃避现实。”
“颅内揣测全是幻象。”
“眼前所见皆为真实。”
“相信自己的感知，反对凭空的感觉。相信无穷的理性，反对空旷的假想。”
黑色的影子未曾开口说话，声音却直接传达到大脑深处，正如此刻心底回荡的声响。
一时之间，我分不清楚到底是我内心的声音还是眼前的黑影发出的声音。
我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冷静还是疯狂。
仿佛以前的自己在过去的某个瞬间死掉了。
看着黑色的影子，我竟没有一丝动摇。
我的身体没有一丝的颤抖，声音也没有一丝的卡顿。
“你是神？”
“你知道。”
“掌管世间万物、通晓宇宙奥秘的存在？”
“你明白。”
“宇宙本身、世界意志的体现？”
“你清楚。”
“你不是怪物吗？”
“怪物是什么呢？”
“怪异物类，难以捉摸、令人恐惧的东西。”
“你觉得我恐怖吗？你觉得我怪异吗？即便是难以捉摸、无法理解、甚至不能直视，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恐怖惊诧，只有无形的温暖与安心，这种感受，不正是你全身心地感知到了我的本相，理解到了我的根源吗？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知觉与理性，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真实呢？我送你的礼物，正是这样的东西……”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我能如此冷静，或许也是因为那个礼物的馈赠。
不同颜色的光标，夹带着数之不尽的信息铺天盖地地汇入脑海。
【森罗万象】，或者说是【直视之眼】，或者说是【神之视觉】——如同名字一般包罗万象，搜集一切有用的信息，鉴定世界万物，分析其内在组成，直指根源本心，知晓其过往一切的能力，可以说是把神看到的、理会到的、领悟到的交予了我，强制性地让我接受了那些广博的信息。
这礼物正是这样超凡脱俗的能力。
正是因为这个能力，我看破了召唤仪式的原理，外神的名字，外神的能力，外神的特性。
一旦明白了原理，再恐怖不过的东西，也成了一个可以简单处理的对象。
外来者，是外来种，是世界最不接受、最讨厌的东西。
打上标记，寄托愿望与心神，代表世界的敌意，发出拒绝的心声，神自然会出面解决一切。
如此简单，就是如此简单的手法就足以击退外神。
以前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人不敢相信。
“你也从来没有想过神会是这样吧？”
“是的，我没想到。”
“神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既不高深、也不玄妙，可以说是概念，也可以说是具体的存在，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成为神。”
“我也可以吗？”
成为如此伟大的存在，如此强大的存在，如此让人难以理解却又憧憬的东西。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满足你的愿望、分与你神力？你很有潜力。”
“潜力？”
“不错！自出生起你就注定不同。”
好熟悉的论调。
“生来高贵、超凡出众。”
好像是谁说过的话。
“你是注定站在众生之巅的人。”
我想起来了，那是以前的我，以自我为中心的我。
“如今，你的愿望终于能够实现。来吧，成为我的有力候补，正如你的朋友，你一定能像她那样站在世人之上，众生之巅。”
“朋友……你在说谁？”
“陆芊芊。”
陆芊芊……
那是谁？
零碎的片段，久远的记忆，仿佛在无穷深的海底游荡。话语像光一样穿透了空间的限制，来到海底，捕捉到了它。
啊，我想起来了。
我怎么忘记了呢？
当我最自我、最中二，以为自己是世人之上、众生之巅的超凡天才注定一生孤独时，站出来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让我见识了普通人的伟大，平凡人创造的奇迹，成为我最重要的朋友，改变了我整个人生的朋友。
陆芊芊。
我怎么忘了她呢？
忘了那个突然得病，煎熬很久才痛苦死去的朋友。
我怎么忘了她呢？
这个世界不仅有超自然能力、超自然事件，连怪物、神灵都是存在的。
她的死并不寻常。
她的死并非她的愿望。
“芊芊从来没有想过要站在世人之上。”我只觉得某种感情不断在心底萌发，我想起了更多的事情。对，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召唤外神的原因，“芊芊从来没有想过站在众生之巅，她只想成为别人的支柱，只想和朋友一同前进，过着再正常不过的安稳生活。可是，这样的芊芊死了，得病惨死……候补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需要候补？芊芊是因为你才死掉的吗？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回答我，所谓的神！”
“你到底在急什么呢？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神无法理解我的情感，“森罗万象，直视之眼，只要你想，你便能知晓一切，你不是早就知道问题的答案？为什么还要问出来？我从来没有玩弄把戏。我也绝不会玩弄把戏。我无法理解你的心情，也无法理解你的感受。”
仿佛印证了神的话语，暴走的大脑冷静下来，脑海中传来了信息。
所谓【规则】。
规则一：必将认知，汝等所认知的世界，存在着【神】这样的生物。
规则二：神满足人愿，将【神力】分与凡人。得神力者，被称为被选中之人，简称【被选者】、【天赋者】。
规则三：被选者神力必不相同，人死，神力消亡、重构。神力可传承，神力可重叠，神力可变强。大道至简，万变不离其宗。
规则四：当【某人】获神力之时，【神之领域】开启。
规则五：被选者必被卷入神之领域中，拒绝或逃避，【死】。
规则六：神之领域必有神的【踪迹】，杀死或获得神的认可均可获【神位】、成为神。
规则七：在神之领域之中，【规则】最强，违背规则，立死无赦。
规则八：历经九个不同的神之领域便可进入【神之居所】，直面神。
规则九：规则为证，以此为誓，言出法随。
规则十：大家相亲相爱，好好玩一场吧。
神的声音继续传达了过来。
“不论是能力亦或是姿态，一无所知的凡人获得神力之时，便拥有与我匹配的可能。成为神，拥有世界、占有世界、操控世界，这就是凡人的最终心愿，我只是满足你们罢了。”
“换句话说，想要候补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就算你口中的芊芊，你的朋友，也是为了这个心愿。”
“在想要得到的同时，却不愿意牺牲、奉献出等同的代价，你觉得这合理吗？世界以合理运转，规则执行，万事万物不可违背，这是注定。即便是差点成为故事主角的芊芊，也得遵守。”
黑色的人形说完，我沉默了。
神虽然有说谎的可能，但对我说谎有什么好处呢？
一来我打不过他，二来对他来说我们都是随手可以抹去的意志，想要迷惑我，他有各种各样的手段与方法。
就算身为神的他也要遵守所谓的规则，合理性与规律性却也是他足以操控并颠覆的东西。
换句话说，他没有必要骗我。
用得到的能力看到的信息，光标所描述的字句也没有描述他在说谎的可能。
同时，我也看到了他名字底下的字符——【人类的好奇心与贪欲是无比强大而恐怖的东西。】
没错。
既强大又恐怖，让人措不及防，忘记一切。
正如刚才的我忘了芊芊，只想要成为神那样强大的存在，成为拥有世界的存在。
单一的思想占据全部的心神。
或许，芊芊在某个时间段也曾经沉迷过那等强盛的力量，疯狂地探寻着相关的力量与传说，想要成为超凡的东西，与我展开各种各样的实验便是明证。拉着我、拉着平凡普通的青梅竹马成就超凡与脱俗，那也是明证。为了证明平凡与普通中产生的奇迹，让最寻常的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可能性，那也是明证。
与芊芊同样的人，与我同样的人，所谓的被选者，天赋之人，在得到神力的那刻，就注定了不再寻常。为了得到他人的神力，为了重构、或者说传承神力，让几方的神力重叠相加，大打出手、争夺相杀想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担心、害怕被选者相互之间的厮杀影响到常人、所谓的正常世界，神设定了不止表面上看到的十条规则，暗中计划了规则之下的习俗或者说是约定，让被选者参与其中，尽情厮杀，争夺神灵的职位与权能。
当芊芊想要从中逃脱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被选者间的厮杀，外神的诅咒，自己能力的反噬……各种各样的因素一日一日加速芊芊的厄运与死期。
芊芊死了。
身体衰竭、全身器官功能障碍，带着遗憾和可惜死去。
那就是芊芊的一生。
挖开坟墓，在芊芊尚未腐烂的尸体之前，我用森罗万象鉴定了尸体的身份，也知晓了芊芊一生的经历……
我相信了神所说的话。
我相信了所谓的故事。
原来，我们的人生与经历，都是一个如同虚构故事的传说，一个超自然事件。
这就是我追求的真相吗？
如同芊芊那样的人物也难逃一死，芊芊的结局也将是我的结局吗？
我不要。
……我哭了，绝望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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