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道过谢后，亚莉安娜从腰带抽出一个小小的铁皮烟盒，并从中拿出一支细烟卷，抿在嘴里。
啪——
响指声清起，随后一团火焰在指尖跃动。
即使是在地堡里，亚莉安娜仍然习惯性地将火拢在手里防止熄灭。
烟卷被点燃，伴随着呼吸，一点红光在稍显昏暗的地堡里亮起，一团白烟被吐出。
吸烟不过肺，这是自己前世跟着自家老爹学的习惯。
前世的父亲因为几十年的烟龄落下了隐疾，因此亚莉安娜本人是非常排斥吸烟的。
不过世事难料，谁都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异世，谁也不会想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绝对的理性，让亚莉安娜不想通过酒精的麻醉来逃避，因为她反感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反感一切在既定事件脱离掌控。
烟草，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默默绷住亚莉安娜情绪的最后一根丝线。
特质烟草燃烧后散发出独有的类似坚果的苦醇香气，感官被冲刷，就连心灵也仿佛被冲洗了一遍。
亚莉安娜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下来，连带着表情也缓和少许。
少女重新将目光放在多莱身上。
“先生，我可以在这份合同上署名…不过，我想问先生您两个问题——”
听到前半句话多莱立刻就在内心了欢呼了一小下，不过他还是强忍着等待亚莉安娜说完话。
“——您知道的，我们这些佣兵能接单子纯粹靠买卖情报，所以多多少少有些自己的消息渠道。我呢，情报来源比较特殊，不过都算得上靠谱。所以…我想问问，先生您和「红枫耶莱」有联系吗？”
有，不如说这个商会就是我的……
当然多莱不可能这么说。
很简单，「红枫耶莱」和王室有染，这是王都商业界高层内心照不宣的事实。倘若眼前这位少女的消息来源可靠的话，那么她这样问就是在试探自己和王室的关系情况。
可多莱自己就是王储啊。
想到这里，多莱笑了笑，很自然地说道：“小姐，我们不妨可以把话说得明白一点。我是「红枫耶莱」话事人，如果小姐你消息灵通的话，相信你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闻言，亚莉安娜挑挑眉，似乎是在等待着多莱继续说下去。
“王都混乱可不意味着王国混乱，小姐。愚笨之人会顽固地站在历史的车轮面前，然后被无情碾过。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变革可不是我堪堪一介话事人所能挡住的，而我也只是会做一个商人该做的事罢了。”
伺机而动，待价而沽。
多莱的陈述基本把亚莉安娜想问的一并回答了。
眼前这位男人的发言这句话几乎指明了他自己不是保皇派，不是倒皇派，甚至不是共和派，只是一名精明的商人，一个多方间来回横跳的商人。
眼前这位面相俊朗的男人似乎比亚莉安娜还要投机一些。
亚莉安娜吸下一口烟，心里则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来自异世界日子人，亚莉安娜最不想要地就是卷入政治纷争。
有着异界灵的魂她对这个国家没有国族认同感，也很难对这里的民族精神共情，因此亚莉安娜并没有什么政治诉求，如果不是因这具不死的身躯而不得不融入这个世界，亚莉安娜早就选择另一种解脱方式了。
无论谁当政，只要能明哲保身，都与亚莉安娜这个在边陲厮混的佣兵都没太大关系。
一个更投机的雇主，自然比自己这个没有政治倾向的佣兵更吸引注意力。
“我了解了。”亚莉安娜点点头，然后说道：“这份合同我签了。”
说罢，亚莉安娜拾起了多莱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钢笔，在合同文书上非常熟稔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随后将合同递给多莱。
「安·菲德里奇」（Ann·Friedrich）
利落干净的花体映入眼帘，多莱不由得挑了挑眉，然后看了看面色平静的亚莉安娜，若有所思。
很简单，这不符合「名·氏·姓」的罗沙利传统姓名格式。此外，虽然Friedrich是个贵族姓，但是个近乎对数贵族都会有的父姓或家姓，罗沙利王国过半的贵族都冠有这个姓。
换言之，这明显是个假名，当然也是亚莉安娜无声的驳斥。
“看来，小姐似乎不太信任我啊…”
多莱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道。
“先生您不也是对我有保留的么？”
而亚莉安娜同样反驳道，平淡的神色下似乎藏匿着得逞般的狡黠调笑。
多莱挑了挑眉毛，暗自苦笑了笑，最终还是抬起了手。
“那么……安小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这次轮到亚莉安娜去握手了。
—————————转场分界线——————————
看着眼前的这坨失去人形的废铁，基曼陷入了思考。
身体倚靠在钢架椅背上，手臂搭在桌子上，手里的香烟半举在空中，任由亮色的红光不断侵蚀烟卷的长度。
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了基曼桌对侧的椅子上。
这是米戈，也是多莱的「管家」。相比于基曼放松的坐姿，米戈可谓是坐得腰板挺直了。
然后
气氛归于沉默
基曼深吸一口烟，随后任由浓白色的烟气从鼻腔里喷吐而出，然后悠悠地说道。
“好久不见啊。”
米戈偏过视线看向神情悠然的基曼，然后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嗯。”米戈长呼出一口气，“好久不见。”
基曼猛吸一口烟，随手向着身边弹了一下烟灰，随后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没想到啊，你最后还是选择回去了。”
“我的出身决定了我的忠诚应该归于家族，这是我抹去不掉的印记。”
米戈不带情感地说道，仿佛这句话就是他的人生准则一样。
仿佛早就了解米戈的心性，基曼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安娜斯塔西娅...她那时候没有劝你吗？”
听到这里，米戈先是愣住片刻，随后平静的说道：“你说娜斯佳？她...差点没命，泊勒斯卡的那群信教疯子自爆炸掉了她的双腿，她很早就退伍了。”
片刻后，米戈又补充道。
“比我早8年。她退休之后就去了艾森军事指挥学院，在那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了。”
基曼吐出了最后一口烟气。
手里的香烟已经快燃烧到手指，基曼将烟蒂扔到了脚下，用长筒靴将烟蒂碾熄。
基曼将头偏过去，把视线放在了这位昔日战友身上，慢慢说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顽固不冥啊，贵族的辉煌终究是过去式，这是历史的变革，你我都无法改变的。”
基曼将视线看向前方。
“议会里那群不愿意卖地的老贵族已经被排挤到边缘了。东部的工厂暴乱四起，现在王都政权颠覆，而新女王又异想天开地对东宣战。”
基曼停顿片刻，随后悠悠说着。
“家族，已经不是你能明哲保身的地方了。”
“所以…你在逼我站队？”米戈反问道。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基曼给出了一个让米戈难以否认的回答。
“呼——…”基曼长叹一口气，说，“你我都知道，现在的情况议会只是在旁观，而军权是在议会手里的。不考虑北方自治领，所有贵族的私军只有王国军的三成不到，你觉得议会为什么会放任你们贵族内斗？”
这下米戈不得不沉默了，就连脸色都沉了下来。
基曼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脸色严肃的老战友，随后站起身拍了拍尘土。
“如果你想好了的话，去圣劳伦斯特的警务处吧，暗号还是老样子。顺便我再提一句，朋友，你只是他们的家臣，不是他们的家族成员。”
不等米戈有更多的思考，基曼拍拍手就走出了了房间，朝着大厅里那坨人形废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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