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清在闹铃的提醒中醒来,隐约听见客厅里传来喋喋不休的抱怨声,她无动于衷地起身穿衣服,将长发高高的盘起后,没有再多看一眼镜中有些憔悴的小脸儿,拉开房门,抱怨声戛然而止。
看来昨晚父亲的劝说无果,又让某些人不满了。
赵月珍见着云清出来,一边摆着筷子一边道:“你妹妹在卫生间呢,马上就好了。”
云清回房间坐了一会儿,看着闹钟的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再出来的时候,卫生间的门依然紧闭,赵月珍又道:“这孩子,上个厕所怎么这么费劲儿,清清啊,你敲敲门,看那死丫头是不是掉里面了。”
云清敲了敲门,不满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的传了出来:“敲什么啊!烦死了!”
“麻烦你快点,我上班快要迟到了。”云清好言好色地提醒。
“知道迟到你还不早点起来,怪谁啊!”
反驳的话让云清哑口无言,她不是没脾气,在面对着这十几年来作为家人相处的人,她一直在隐忍着自己的脾气。
父亲原本是技术工人,母亲贤惠得体,一家三口原本也算得上是知足的幸福,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父亲在工作的时候因为分神,从高处跌落,摔伤了腰,虽治好但却落下了病根儿,重活是干不成了,便在一家厂里找了个门卫的工作,挣不了几个钱,但父亲说,总比在家废着好。
赵月珍跟前夫离婚后,带着女儿到烟城来打工,心高气傲的她在见识到烟城的繁华之后,立志要在这里驻扎生根,在经人介绍后,嫁给了云清的父亲。
云清那时候不过十来岁,但已知道,赵月珍那么痛快的嫁给自己的父亲,并不是因为爱父亲,只是给她和她的女儿找了个栖身之所而已。
至少她们在烟城,大抵有个安身立命的房子了。
赵月珍其实是看不上父亲的,觉得父亲没魄力更没本事,经常性的会抱怨几句,但抱怨过后,该干的活儿还是会干,后来摸索着学做生意,靠着离婚后拿到的补偿金在家附近开了个面馆,生意还算不错,虽谈不上富裕,好歹日子能过得去。
钱赚到了,腰杆子也就直了,赵月珍在家里说话的口气是越来越有范儿了,云清有时候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就算不喜,也只是沉默,不作过多的对抗。
毕竟,吃人的嘴软。
云清记得第一次见到云静的时候,她还不姓云,是父亲跟赵月珍领了证之后,赵月珍主动将云静原来的姓给改了,云清当时觉着比她小两岁的小姑娘还挺可爱的,胖乎乎的,脸蛋圆圆的,说起话来还摇头晃脑的,那样子十分逗趣。
等重组的家庭再次踏上正轨,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之中,云清才彻底的领教到了云静的不同之处,从最初的可爱到之后的不解,再到讨厌,最后到当做陌生人的存在,这一过程,不过只需要短短半年的时间。
云玉祥再次敲了敲门:“静静啊,好了吗?姐姐一直在外面等着呢,你开开门,让她刷牙洗脸,要是真的迟到了,你姐会挨骂的。”
门终于被打开了,当初那张圆乎乎的小脸儿已经被如今的精致瓜子脸代替,不得不说,云静的投胎超出常人的成功,赵月珍长得不怎么样,但如今女儿却出落的十分漂亮。
云静很注重自己的外形,靠着出众的外表,追求者众多,而在众多的追求者中脱颖而出的,就是那个叫周文驰的男人。
云清见过周文驰两次,算不上一眼便能留下印象的男人,长相平平无奇,只记得他言谈举止还称得上温文尔雅,对云静也是真的喜欢。
云静对周文驰的喜欢,恐怕更多的是在“黄金单身汉”这五个字上。
成功的避开了母亲的外貌,赵月珍的品性倒是一点没少的遗传给了女儿,但二人又有所不同,赵月珍对云清再不喜欢,都不会像云静这样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面子上还是做得到位的。
“给你给你!等以后我结婚了,这卫生间就可以贴上你专属的名字了!”云静冲着云清嚷嚷。
云清懒得看她那副似乎已经当上了少奶奶的趾高气昂的样子,擦肩而过之时回敬了一声:“早点嫁了好。”
云静是禁不起激的,容易上火,她指着云清的鼻子:“看看看,你终于说实话了吧,你是巴不得我嫁出去才好!”
云玉祥无奈地打圆场:“静静,你姐姐没这个意思,你......”
“爸。”云静的脾气冲着云玉祥而来:“你就知道偏袒姐姐,就算她是你亲生的,你也不能......”
“静静!”
一声呵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这划破天际的高亢之声实在让人无法忽视,连同着云清刚喝进去的漱口水差点咽了下去。
“都这么大人了!说话不过脑子的啊!什么亲生不亲生的,你跟你姐哪个不是你爸的心头肉,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云清不动声色的继续刷牙,这样的争吵和责骂已是司空见惯,也没什么稀奇之处了。
赵月珍很会做人,至少在父亲的面前,她扮演的这个母亲和妻子的角色还是很称职的,但对于云清而言,赵月珍对她的避讳和隔阂,她比谁都清楚。
云静再是不情愿,在这一声呵斥中也安静下来了,扭着小蛮腰往自己的房间去了,边走边哼哼:“早饭我不吃了,我跟文驰约了一起吃早饭。”
赵月珍从桌上端起一杯牛奶,朝着云静的房间就去了:“那也得把牛奶喝完了再走,空着肚子把胃弄坏了怎么办,你跟文驰也不差这点时间......”
后面说了什么云清听不见了,因为房门被赵月珍关上了。
责骂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赵月珍对这个女儿,那是打心眼里疼着的,小的时候但凡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嘴上喊着要跟姐姐一起分享,最后还是她这个妹妹一个人独吞了。
云静不争不抢的性格可能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培养起来的,到如今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了,因为她知道,就算争抢,也是徒劳。
云玉祥摸了摸装着牛奶的玻璃杯:“还温的,赶紧喝了。”
云清不喜欢喝纯牛奶,奈何父亲每次都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才肯罢休,不得已,一饮而尽后,看看时间已快来不及了,连忙抓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囫囵吞枣一番后,拎上包就走了。
云玉祥把着门把手,看着女儿的背影,只觉得亏欠怕是此生都弥补不了了。
公司离家的距离远了些,要倒两班车才能到,为了卡着公交车的点儿,云清来回的路上都很匆忙,她计划着,这些年多少也攒了些钱,在跟孙予飞结婚之前,想着俩人能不能凑一凑,买个哪怕小一点的房子,也好过一大家子挤在一起生活。
原本云清一直想跟孙予飞说这个事情,奈何对方总说再等等。
这一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辞去了上家的工作后,云清来到了这家新的公司,只入职了几天,对公司的状况还处于懵懂状态,只觉得周遭的人似乎不是很好相处。
公司的总部不在这里,烟城只是分公司,对于云清而言,分不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不错的工资,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特别是对于她们这种半吊子设计师而言。
所谓的半吊子,倒不是说她专业欠妥,而是因为外人总觉得她们这种,经验不足,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佳作,故而高不成低不就的卡着,孙予飞说得对,她也是需要机遇的,奈何这机遇实在是渺茫。
在新公司里,身在试用期,云清作为一个设计部门的员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应聘的是打杂的工作。
人事部的姜梦见着云清进来,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的向她走过来,将一张表格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官腔十足地吩咐:“把这个表格填了,我好归档。”
云清看了一眼表格上的内容,指着其中一行问道:“我没有英文名,要填吗?”
姜梦表情严肃地回答:“当然要啊,没有不可以起一个吗?”
云清默默地地点了点头。
“对了,以后你来公司,建议你早一点到吧,不要卡着点的上班,让领导看到了不好。”姜梦的语气听起来就是个领导:“我是为了你好,你听就听,不听拉到,反正会不会留下来也不是我说了算。”
上下班都是打卡制,领导哪里会注意到她这么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员工,有些看不惯,无非是个人行为罢了。
“好的孟姐,以后我会早点来,谢谢提醒。”
云清送上了自己乖乖听话的诚意,这让比她大了几岁的姜梦十分满意:“表格填好了送到我办公室。”
高跟鞋与锃亮的地砖相撞,清脆的响声渐渐远去,身边突然露出一个小脑袋和一张看起来十分阳光的笑脸:“别理她,一天到晚搞得跟自己是个领导似的,不就是仗着是老总家亲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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