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年咬着牙,旁边的小王护士往他的手臂上吹着气。
只见他胳膊上的肌肉一会抽成一团,一会又毫无规律地弹动。
“这?”
张医生、刘广耕和小王护士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条蹦迪似的肌肉。
“张医生,您能给我开点药吗?这肉每跳一下都疼。”
陈景年拧着眉、咬着牙问道。
“姨儿,姨先给你开点去痛片吧。”
“走吧,景年!去痛片师傅那就有。”
刘广耕冷哼了一声,伸手拿起陈景年的那两截袖子,恨恨地说道。
“师傅。”
陈景年点了点头,跟着刘广耕走出了卫生所。
“景年,没事,也许是暂时的,兴许明儿就好了呢。”
刘广耕给陈景年薅去肩头的一根线头,笑着安慰道。
“师傅,我想去厂部看看。”
“行啊,走!师傅陪你一起去。”
“您还没吃饭吧。”
“一顿不吃不算什么,当年我放电影的时候,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所以您才得了胃病。”
……
陈景年光着一条胳膊,在路人的瞩目下,走进了办公楼。
刚到顶楼,陈景年就听见厂部内传来李副厂长的声音:“……满仓啊,你这觉悟可不高啊,都是同志,尤其他们小同志,那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怎么能这么意气用事呢!小孙的手伤得这么重,小陈连血皮都没破,我看就让小孙给小陈道个歉,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老李,我看还是等小陈那边的情况定下来再说吧。满仓说的也很有道理,那孩子的手伤成那个样,也许是伤了筋骨呢。”
“老常,你和我说评书呢!小孙又不是侠客,怎么能一下子就把人筋骨给伤了!”
“我儿子手也可能残了,您没看那血流的。”
“老孙,你就少说两句吧。”
“老常,同志有意见是可以提的嘛!”
陈景年听到这里,径直走到了厂部的门前,用脚踢了两下门,然后顶开门走了进去。
“李厂长,我有意见想提。”
陈景年扫了一眼,没等李副厂长说话,就接着说道:“我不会接受孙永亮的道歉,我现在想请假,去市里的医院看病、验伤。
如果我的手恢复不了,就是永久丧失劳动能力,我就是个残废,而孙永亮就是故意殴打、伤害工友致残的凶手,根据咱们法庭的刑事审判手册,这样的行为轻则会判三年、五年,重则十年、八年。”
“张医生怎么说?”
李满仓沉着脸走过来,问道。
“她说给我开点去痛片!”
“乱弹琴!”
“也许没什么事呢。”
李副厂长接着常书记的话,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走,六叔儿带你去医院。”
李满仓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和常书记说道:“书记,我带孩子去看看,要是耽误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去吧。”
常书记起身站了起来,跟着几人一起往出走。
办公楼下,李满仓对着刘广耕说道:“刘师傅,我先带斧子先看看,劳您跟着操心了。”
“景年也是我徒弟,我去找我们主任聊聊,这事咱们没完。”
刘广耕说完又叹了口气,想拍拍陈景年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放下了。
“师傅,您甭担心,也许真像您说的,只是暂时的,睡一觉就好了呢。”
“是。”
刘广耕笑了笑,转头往楼门走去,没走几步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满仓骑着陈景年的车子带着他,出了厂子的大门。
两人走了好远,李满仓才开口问道:“斧子,你这是怎么个打算啊。”
“六叔儿,让您难做了。”
陈景年低声说了一句,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主动给长辈添麻烦。
“咱们爷们甭说那些没用的,你的手真没事。”
李满仓回头看了一眼,笑骂道。
“李副厂长那边……”
“斧子,你记住了,谁都不可能让全天下的人都念你的好,李怀德和我一个姓,却不是一路人。”
李满仓没让陈景年把话说完,又咧嘴笑道:“你的手是怎么弄的,看着怪吓人的。”
“我小时候手就软,往后掰都能碰到手背,得病的时候发高烧,醒了就能这样了。六叔儿,今儿我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见到孙永亮流血了,怕他赖上我,才装作受了伤。后来他说要找人弄死我,还要打囡囡主意,我才让徐盛强去找的您。”
陈景年把手伸到前头,一个手掌五个指头,竟然像花瓣似的绽开,旋转和收缩。
“他敢!想动囡囡,老子灭了他全家。”
李满仓气刚上来,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镇住了,吸着气看着那只好像妖怪的手。
“没事,我从今儿起就接囡囡上下学。”
“行,先这么办,这事没完!对了,现在你受伤了,以后别来给我收拾屋子了,本来是想让你攒点人缘的,结果你天天来得那么早,也见不到几个人,活都白干了。”
“我不得孝敬您吗!”
“可拉倒吧,要不现在让你去孝敬孝敬你干妈?”
“别了,这事终归是假的,还是找个不认识的大夫吧。”
“哼,一肚子蔫主意!对了,你小子在厂部说的话都是真的!”
“真的,我每次去给我五叔取补助都会路过普法宣传栏,这都是那里面写的。”
“这事你打算怎么收尾。”
“收拾到他服了为止!”
……
两人商量了一路,最后来到了区医院。
挂了号,随便找了一个外科大夫。
陈景年发疯似的肌肉和麻花一样的手指,看得这名男大夫大夫一脸懵逼。
看了半天,这名大夫一个字没说,只是填了张单子,让陈景年去拍个X光片,说是等过两天取了结果才能确诊。
从医生那出来,陈景年眼睛的余光看见这医生如释重负地喘了口粗气。
李满仓揣起建议休息两天的诊断书和几张收据,陈景年的胳膊上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坐在车后座上往家走。
两人在巷子口的修车铺一路过,李宪文的眼睛就立了起来。
李满仓赶紧使劲儿蹬了两步,把陈景年送到家就颠儿了。
“……这是和人茬架了吧,骨头折了?。”
“是啊,这袖子都没了,要说斧子不是惹事的孩子啊!”
“可拉倒吧,你是不知道他初中那会儿,可没少和人干架。”
……
李宪文就是在这样的议论声中进门的。
“五叔。”
陈景年把李宪文让进来,扶到椅子上,笑着说道:“给人下了个套,搭了两件衣服。”
李宪文上下看看了陈景年,见那只没了袖子的胳膊上缠满了纱布,开口问道:“李鬼子呢?”
“我六叔回单位了。”
陈景年应了一句,指着胳膊接着说道:“里面有点紫,是我自己掐的,医生看不明白就使劲儿地缠纱布。”
想打镲的陈景年被瞪了一眼,李宪文沉声问道:“同志?”
“孙永亮,我们初中同学。”
“那个嘎杂子?”
李宪文的语气不善了起来,一股子煞气顺着眼眸子流淌出来。
“嗯,我六叔儿为这事把我们厂长都得罪了。”
陈景年光着那条胳膊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说话真的带上了颤音。
“哪个厂长?”
李宪文坐在椅子上,扫了陈景年一眼。
陈景年被李宪文的一眼看得后脊背发凉,他立即就把嘴闭上了,心里合计着怎么才能把这茬掀过去。
“要不把六叔儿卖了?!!!”
陈景年想到这,莫名地就笑了,还不敢笑得太大声,憋得很是辛苦。
“你啊!”
李宪文没好气地哼了哼,脸上总算恢复了平静。
陈景年见李宪文没有追究的意思了,才把事情详细经过,以及他和李满仓商量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想法都说了一遍。
至于孙永亮说要对囡囡不利的话,他是一句都没敢提。
李宪文听完后,脸上的终是露出了笑模样,让陈景年给他展示了一下怎么控制肌肉的。
在看见陈景年用左手表演了一会,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下回别人说我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嘴长在别人脸上,他说了就说了呗。”
“别人骂我,您怎么办?”
陈景年边说边从柜子里翻出件衬衣和那套绿军装,套在了身上,然后又把那圈纱布挂在脖子上,吊起了胳膊。
“这也不是一回事啊!我本来就这样,说瘸还好听点呢!”
“您这是为了报国,别人就是说不得。”
陈景年神情一整,沉声说道:“有些人不打疼他,他是不长记性的。”
“瞧把你能的。”
李宪文抽了下鼻子,呲笑道。
“呵呵,您啊还别不信,这回我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得,您厉害,您还是想想一会儿囡囡回来怎么办吧!”
李宪文见陈景年说话时的语气愈发低沉,岔开话题道:“我可说到头里儿,囡囡要是吓哭了,我先让您老长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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