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多,她必须有所取舍。若执意带走五色土,或拼了性命,也未必能成。或赌一把?将五色土重归阵眼,试看能否破阵。又或者,五色土重归阵眼,也无益于事。
如何是好?
莫非要她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她不舍。拼命的事,又不可为!事陷两难,俗话说:饭要一口一口吃。问题棘手,一样一样解决便是,眼下最要紧的是破解此阵。
思及至此,月漓决定先赌一把。
她将灵力重新注入五色土,再驱幻铃将五彩葫芦重归阵眼,只见那近在眼前的阵法一顿,忽而不见。
月漓双眼倏然一亮,不由得暗自窃喜,成了!
她赌设阵之人,并非意在取人性命,否则毋需多此一举,留这么多时间,反给人可趁之机,她若是一般人,当知难而退。
可惜很不凑巧,迎难而上是她一天内除了吃饭,做得最多的事。五色土她势在必得!今日若不能得手,下次岂非更难?她需好好想想,如何不触阵法,将五色土带走。
不多时,月漓渐渐计上心头。不由得勾起唇角,何必本末倒置,此阵法能够夺她灵力,何不在丧失灵力前,离开此地?
于是抬手,自半步之内,再立下一道结界,以防万一来不及遁去,可用这结界挡一瞬伤害,接着再次将灵力,注入半空中五彩葫芦。
不多时,五色土重新掉落手中,月漓迅速蹲下身,自脚下开启传送阵,望着那阵法逐渐缩小,暗自在心里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却没想到,这一次阵法范围缩小,相较先前更为迅速,不过眨眼间已近在眼前,而她所立结界,在被阵法吞噬的瞬间,终赶上传送结界的开启,消失于原地。
须臾间,一道金光闪过,她人已落在齐云山山脚下,唇角渐渐淌出一丝鲜血,遂抬手抚上心口,抬眼朝璇玑宫望去。
只见原本笼罩于整个璇玑宫的守护结界,轰然坍塌。
这些年,璇玑宫在江湖立威不假,却也树敌颇多。若非有五色土结界守护,早不知多少人打上璇玑宫。
可这关她何事?
她来取自己家东西,哪管璇玑宫今后是死是活!不过出一趟远门,前后脚遇到仙门的缚仙索,和她霁族的青锋剑、赤羽翎,若没有五色土傍身,岂非寸步难行。
一想到这,她不禁咬牙切齿:今日江湖,何以愈发难混?
月漓转身,脚下步履蹒跚地往回走,先前被紫罡阵反噬的伤。好容易养了三个月,才好了七七八八,如今再受伤,一想到回去要面对白英,和那双含怨的眼,便暗暗叹气。
途径一片竹林,受阵法反噬地伤,痛得她有些走不动路,只得就地坐下身,后背靠着一根碗口粗的竹子,闭了闭眼。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奔袭而来。
月漓面色一凌,下意识想施一道结界隐身,哪知她刚翻掌将符纸夹在手中,心口猛地剧痛,她下意识整个人所作一团,指间符纸自半空飘落。
凌风手中扬起马鞭,一声急喝:“驾……”
闻声,月漓认出这驾车的是凌风,再望向那车厢便不由的心一沉,暗道:不好!竟来得这样快?通往璇玑宫,来去皆这一条路,凌风将马催这么急,又是往齐云山方向去,必是去璇玑宫无疑。
她前脚偷回五色土,后脚江枫就赶了来,是巧合,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莫非半道劫了流云阁歌姬的事,被江枫东窗事发现?她下意识低头,往身前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还是璇玑宫小厮的装扮,若被这两人看见,岂非不打自招!
眼下她躲没处躲,藏没处藏,又暂时不得施法布结界,被人堵在这里,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凌风抬头望向璇玑宫方向,面上顿时一怔,眼底透着不可思议:“少主,璇玑宫结界破了……”
车厢内,江枫面上有几分憔悴,原本正阖眼靠在身后的车板小憩,听到这句话,眼睛“唰”地一下睁开,后背即刻离开车板,起身快走两步,猛地掀开车帘,抬眼望去。
就在这时,璇玑宫传来声声鸣钟。
江枫拧眉:“停车!”
凌风愕然,不得已先拖着长音“吁”了一声,将狂奔的马儿停了下来,适才扭回头望向江枫,实在不解:“少主,璇玑宫鸣钟,说明有敌入侵,意在召集门下弟子搜山,我们不是应该快点入宫么?”
江枫沉着脸,默不作声自马车上跳了下来,抬眼巡视面前那片竹林。
凌风见状,恍然大悟道:“少主,您是打算先从山下搜起?”
“分开搜,动作要快!务必赶在他们搜下山之前,把人找到。”说完,江枫抬起脚,朝着近在眼前的竹林深处走去。
茂密竹林内,光线被遮去了大半。
往前走了十多步,江枫逐渐适应昏暗,环视四周时,亦不忘抬头望向高处,搜查得格外仔细。
忽然,他察觉似是踩到个什么,脚下一顿低头望去,竟是张黄色符纸,待他弯腰将那张符纸拾在手中,只见那符纸左下角,还晕着一滴血迹,他手指骤然一紧,将那符纸揉在掌心,暗道:果然……是她?
见状,月漓心里“咯噔”一下,忆起方才只顾藏身,竟忘了那张要命的符纸。
江枫缓缓放下攥着黄符的手,望向竹林更深处:“出来!”
月漓自是不肯,虽动不得法力,对付一个没有武功又没有灵力的凡人,她自信还是绰绰有余。遂低头垂眸望向右手,缓缓攥成拳,将自己剩余灵力全部聚在掌心,再张开时,一只蓝色灵蝶挥动着翅膀飞在半空,朝着远处而去。
灵蝶扑闪着翅膀,慢悠悠地飞至江枫面前。
江枫见着那只蓝色灵蝶迎面飞来,眼中尽是疑惑:“灵蝶?”传说中仙族用以寻人的灵蝶,怎会在此处?他眯起眼细细打量起来,恍惚以为这是来为他领路的,是以并未防备。
下一刻,灵蝶“嗖”的一下,整个没入他眉心处。
江枫眉心一痛,脚下虚晃着倒退两步,眼前景致有些模糊不清,他好像看见一个人影,正远远朝着自己走来,那攥着符纸手一松,黄符飘然落地,那只手下意识想去拽那个人,最终眼皮一沉,仰面倒地没了知觉。
月漓缓步上前,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张符纸,匆匆离去。
回到鬼门,她虚弱地一把推开房门,扶着门框才抬脚走了进去,脚下似是踩在棉花上,步步虚空着走向床前,哪知就在榻前一步之遥,人还未沾榻沿,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张口咳出血来,额角瞬间沁出细汗,人已动弹不得。
此时,恰好有婢女端着茶水自门前经过,见她房门未关,下意识探头朝里面望了一眼,见她倒在榻前,顿时惊呼:“姑娘!”
婢女搁下手中托盘,疾步跑至她身前,本欲伸手扶她起来,哪知一低头看见面前那滩血,再不敢碰她:“姑娘等着,奴婢去请公子。”
月漓伸手,想要将她拦一拦,手下一空没来得及。
不多时,白英几乎是冲进门来,阴沉着一张脸,只字片语不讲,将人一把自地上捞起,轻轻放上榻,接着便是冷眼地盯着她那张虚弱的脸,指下却悄无声息地为她把脉。
月漓自知有愧,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别过眼望向站在榻前的婢女。
婢女踌躇着开了口:“公子……”
“你先出去。”
婢女无法,只得福身应了个“是”,走出门时亦不忘将房门带上。
月漓默然望向窗外,掌心暗自捏了一把汗,唯恐他趁着自己错,一顿数落。房间里静谧的,依稀能听见前院传来,门内弟子低声浅笑打闹的声音,
片刻后,白英撤回手,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眸底,沉声开口:“为何不来找我?”
月漓愣住。
就在她尚在发愣时,白英自袖中掏出一只红色瓷瓶,打开来倒在手心一粒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递到她嘴边。
月漓迟疑一瞬,最后只得乖乖张口,任由他将药喂进嘴里。
指腹触到她唇瓣,白英眸色深了深,恋恋不舍的撤回手:“这些年,我守在厉风堂,不过是等你回来第一个见着我,知你好好的,无伤无痛无病无灾,便足矣。”
可如今,她竟学会了宁可受伤受痛,躲着自己?这于他而言,何等讽刺!
药丸入口即化,唇齿间除了血腥,裹挟了那药丸淡淡的苦味,却又有几分回甘,那是白英特意在药里多加了蜂蜜。
月漓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嘴边的话欲言又止。她并非不知,当年白英是为了她,才自请入了厉风堂,孑然一人独守此处。
他是门主义子,本无需如此。
“这点小伤,我尚且应付得来,何必惊动你?”她哑着嗓子,心虚解释道。
白英愣了愣,垂眸掩去眼底忧伤,似是低声呢喃,将那两字念在唇间:“小伤?”片刻后他复抬起眼,神色复杂道:“差点忘了,你们霁族是地仙,唯以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
月漓一时语塞,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本不欲解释些什么,但见着他面上伤情的模样,唯有细细喘了口气:“白英,霁族也是善医的,伤势如何,我心中亦有几分明白。世人道能医不自医,有那么几分道理,这些伤痛加诸我身,我岂会不知好歹?这些年亏得有你照拂,才免我多受苦楚,我知你待我极好,恐我有伤有痛,也懂在这鬼门,唯你一人待我真心。”
她有伤在身,突然说了这么多话,拧着眉头微微张口,自是神乏体虚地紊乱了气息。
见状,白英哪里还舍得气她:“罢了!原是我担心过头,只想为你多做些事,你如今伤势未愈,又不知从何处弄得如此,气不过多才说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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