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原以为，是高咏夏要跟他下。
却没想到，最后坐到棋盘对面的，居然是一个在棋界默默无闻的少女。
“这是我家的闺女，高至雅。”
高咏夏虽然已经是上一个时代的人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吃古不化的人。
事实上，他在围棋界，反而是一位激进的革新派。
自从创神公司开发的“AI-GO”，以超过七千的等级分，统治了整个围棋界之后，“AI-GO”就多了一个绰号——围棋之神，简称“爱神”。
围棋界对于“爱神”的出现，各有各的看法。
大家的看法，大抵可以总结为“保守”和“革新”两种立场。
保守派认为，围棋归根结底是一项与人类斗智的竞技项目，只有把人工智能彻底排除出围棋界，人类才能体验到下棋的乐趣。
而革新派则认为，既然人工智能的棋力那么强，就应该借助人工智能，训练棋手，帮助棋手提高棋力。
高咏夏之所以被认为是一位激进的革新派，就是因为他教女儿下棋，不是要把女儿送去棋院里，跟别的小朋友一起学棋。
高至雅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和AI下棋。
当然，高咏夏也不是一开始就让女儿去和“爱神”对弈。
“爱神”实际上是一台超高配的电脑，对于刚开始学棋的小朋友来说，算力太高了。
这就好比去买一张算力超高的显卡回来，结果整天只是在玩扫雷。
如果说，统治围棋界的那个“AI-GO”，是“爱神”。
那么，那个一开始与高至雅对弈的“AI-GO”，就只是“小爱同学”。
可千万别小看“小爱同学”，她有好几个版本，最高配的“小爱同学”，等级分可以去到五千分，而人类棋手一般撑死只有四千分，所以，还是非常厉害的。
高至雅从4岁开始跟她一起训练，但是，这12年来，她连一盘棋都没有赢过。
值得一提的是，AI下棋的思路，和人类下棋的思路，是很不一样的。
人类在下棋的过程中，很容易会受到情绪的影响，因而作出一些不理智的决策。
比方说，人类在面对棋力较弱的对手时，有时候会为了赢得更多的目数，而选择比较激进和危险的下法。
但，AI是不会这样做的。
无论对手是强是弱，AI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下法。
AI下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赢！
哪怕只是赢对方半目，那也是赢！
所以，除非是AI出了BUG，或者是贴目之类的规则设置有误，否则，AI永远都会选择当前局面下的最优解。
正因如此，高咏夏对AI极为推崇，他认为，AI是最好的围棋老师。
由于高至雅从来都没有和人类对弈过，所以，她下过多少盘棋，就输了多少次。
她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围棋，只是被父亲给逼的，所以才一直学到现在。
高咏夏经常会给女儿强调，要她放下人类的情感。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认为自己不是人类。
李可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高至雅。
在成为职业棋手之前，他曾经跟高咏夏学过棋。
高咏夏教棋的方法，就是让孩子去和AI对弈。
然后，每一次输棋，他都会给孩子讲解输在了哪里。
用他的话来说，他只不过是在给“围棋之神”当翻译。
本来，这样的教学手段，还是挺高明的。
只是高咏夏给门下的弟子定了一个特别反人类的规矩，那就是在成为职业棋手之前，不能和人类对局。
这样的要求，不管是家长，还是孩子，都会觉得不可接受。
大多数的弟子，都只是学了一阵，便打起退堂鼓。
这些年，高咏夏教出来的职业棋手，寥寥无几。
李可是当中成绩最好的那一个，所以，也还是会有家长愿意把孩子往高咏夏的门下送。
虽然李可也承认，在高咏夏门下的两年里，自己的棋力确实提升得非常之大，但是，跟AI下棋，是真的毫无乐趣可言。
他也曾公开表示，希望家长不要把孩子送去高咏夏那里学棋。
这就是为什么师徒二人现在的关系，貌合神离。
也是为什么有人说，李可有才无德。
哪有徒弟在出师之后，回头说师父坏话的？
可是，跟AI下棋，是真的非常痛苦。
即便自己拼尽了全力，最后却还是要输，而且是一直在输，都没有赢过！
——下多少盘，就输多少盘！你知道这有多么令人绝望吗？
即便每一盘输的目数都不算多，但人类却看不到一丁点获胜的希望。
如此绝望的棋局，真的能为人类带来乐趣吗？
真不怪他经常调侃，如果这就是围棋之神，那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喜欢围棋了。
还好，作为10岁就定段的天才少年，李可并没有被AI折磨得太久。
回忆起当年学棋的日子，印象中，当年的高至雅，还是一个性格挺活泼的小女孩。
——现在她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不管怎么想象，李可都没法把眼前这个冷得让人发怵的三无少女，与印象中的高至雅联系起来。
李可和高至雅的年龄差得并不算多，也就是大了不到4岁而已。
换句话说，他第一次见到高至雅的时候，李可才不到8岁，高至雅也才4岁而已。
那会儿，高至雅经常都会管他叫“哥哥”，但是，如今再见，他却被高至雅以“叔叔”相称，心里自然会有点小小的不爽。
“你是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
“那你为什么要管我叫叔叔？”
“因为你已经成年了。”
“……”
高至雅不愧是话题终结者，这话还真是叫他接不住。
他只好转过头去，询问高咏夏，“师父是想让我和小师妹下一局么？”
“你小子不是说，女孩子学围棋是浪费时间的吗？”
“哟呵？瞧师父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我还会输？”
“是赢是输！你且跟我家闺女下一盘看看！”
李可调侃道：“据我所知，小师妹现在还不是职业棋手吧？难道我现在的棋力已经厉害到连人类都不算了吗？”
“她习惯执黑，你让她一下，执白。”
“连让子都不需要么？”
“黑方不贴目。十五秒一手。”
按照正常的围棋规则，黑棋由于是先手方，所以，一般要贴7.5目，以抵消掉先手的优势，平衡黑白双方的胜率。
如果黑棋不贴目的话，黑棋是有先手优势的，因此也算是白棋的一种谦让。
但，要一位拥有十段头衔的职业棋士，对一位连业余段位都没有的少女，如此谦让，也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
至于十五秒一手的快棋，多见于线上对弈。
在思考时间如此短的情况下，快棋大都靠第一感觉去下，所以，实战经验多的一方，在棋感上明显占优。
按理说，这对高至雅应该是很不利的。
李可心里有点生气，“究竟是师父你瞧不起我？还是小师妹当真有这么厉害？”
“你先这样跟她下一局再说！”
“对不起了小师妹，虽然你是第一次和男人对局，但我可不会对你客气的！”
面对李可在棋盘之外的胡言乱语，高至雅毫不动容，只是冷冷应道：“请赐教。”
倒是高咏夏，狠狠地用纸扇敲了一下李可的脑袋。
“你这个臭小子！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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