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人群熙熙攘攘,霍昶停住脚步,转过头望着沈静。
他面容沉静,与秋日的深潭没有什么分别,但他内心波涛汹涌,无数心绪即将喷涌而出。
沈静她,竟然真的会在意我的看法,还是这种小事?
霍昶抑制住心中翻涌的喜悦之情,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身上的衣服就是我找人做的,做了就是让你穿的,造价比刚才那三个人全身加起来都要贵,你可不要浪费绣娘的劳动。”
“哦。”沈静听了,点点头。
但霍昶看得出,他方才的回答沈静很满意。这种不经意间戳中沈静的喜好的感觉,还真是奇怪,又高兴又无奈。霍昶平日里做上麻烦的十件事,好像也不如刚才随口说的话。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在街道中央慢悠悠地穿行,最后停在一扇朱红色的木门前。
朱门上是青瓦和白墙组成的廊檐,白墙上画着一副极妙的迎客松,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迎客来”。朱门两边延伸出去的是白色的围墙,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城,迎客来竟然占据了好一大片地方。
门口的门童看到沈静和霍昶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笑容满面:
“国公爷,国公夫人,里面请。”
沈静一惊,这服务态度真是没得比。
她不由地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凑到霍昶耳边问道:“这里的老板是谁?”
霍昶的耳边被她说话产生的气流吹得酥酥麻麻,他整个人晕乎乎地答道:“是三皇子,皇后之子。”
哦,皇后之子。
那就和爱胡闹的浮夸七皇子是同胞兄弟。
沈静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和七皇子行事相同的二十多岁青年的模样,真的有人二十多岁了还能这么胡来吗?
“他和七皇子不一样。”霍昶一眼就看出沈静在胡思乱想,出言解释道。
但他脑中回想起三皇子的模样:“不过,还是不要遇到他更好。”
“三皇子自小体弱多病,所以成年后还没结婚就早早封了王府住在外面,宫中的饮宴也很少参加。”
两人小声八卦完,门口的小童将手上的名帖递过来:“这是参观花房的凭证,还请二位好好保管。”
他将木门敞开,沈静和霍昶一前一后走进了迎客来。
如果说御花园给了沈静一种控制狂徒手造景的感觉,那么迎客来就是国画大师信手拈来的佳作。顺着脚底的大块鹅卵石,真正的移步易景。怪石、飞瀑、泉眼,花草让人目不暇接,时至深秋,处处散落着红色枫叶,将这一幅幅单独的画卷链接在一处,共同述说着秋日的缤纷色彩。
“哇!”
沈静无言。
这三皇子不可能不是皇后亲生的!
霍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是第一次带沈静过来,于是他也起了些兴致。
“如今秋日,正是看枫叶的好时节,但这里春日赏花,夏日观泉,冬日听雪都好极了。”
进院后,沈静说出了第一句出了“哇”以外的句子:“你说,我能把小金橘推销给三皇子吗,如果能把小金橘放在这里,那过后肯定能卖光!”
霍昶托着下巴:“你不是已经把东西送给皇后了一份,不愁卖。”
沈静道:“但如果这里某一个盆景栽的是我的小金橘,不仅仅能打开销路,更是对小金橘的肯定,来自园艺大师的肯定。”
沈静嘴里已经开始畅想把小金橘送给三皇子之后的情景,霍昶插不上话,只好闭嘴,负责任地把她带到了温室面前。
这是一间青瓦白墙的平房,窗户用纸糊上,只留一道门供人进出。
进门一路以来的美景把沈静对温室的期待值拉到了顶点,她快走几步,丢下身后的霍昶,开门进去。
进入其中,百花争奇斗艳,雍容华贵的牡丹,也有清雅芬芳的兰花,异香扑鼻,沈静被熏得头昏脑胀,忍不住低下头打了个喷嚏。
“嘁。”沈静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嘲讽的声音。
她不想去在意这声音的出处,毕竟今天的波折已经够多的了。
沈静低下头,细致地观察着面前那一盆牡丹,粉色的水波纹在白色的花瓣上交接,如同一盏醇美的酒液,在玉杯中荡漾。
她凑近了,越看越觉得有趣。
结果旁边却有人发出不屑的声音:“这可是迎客来的花房,粗人进来作甚?”
沈静定睛一看,是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妇人,面容白净,但眉间一道深深的竖纹破坏了面容的和谐,她正一脸鄙夷地看着她,那道竖纹更是深如沟壑。
沈·和平主义者·静掏出怀中的帖子:“我是凭票入场的。”
只见那妇人瞪大了眼睛,似乎不肯承认自己以貌取人,最后她好像坚定了某种判断,把站花盆边的沈静狠狠一推:“你这小贼定是来偷花的吧!”
那妇人的力气并不大,再加上她用力不均,所以沈静最多不过一个趔趄。
但是沈静满心满眼都是身边那盆好看的牡丹,她生怕那盆牡丹在自己躲避时碰坏了,身形灵活地让开了妇人的手。
结果,那妇人顺着自己用力的方向,向前扑倒在花朵上,大片的花瓣被她的手打了下来,如同盛着美酒的玉杯被打碎在地。
沈静赶紧把她拉到一边,低下身察看那盆牡丹。
这样的杰作不知道是花匠多少的心血!
幸好只是伤到了花,没有伤到根茎。
在沈静检查牡丹时,那妇人走到门边:“来人啊,有人摔坏了牡丹。”
看到这情形,沈静还真是无奈,今天怎么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妇人一喊,和她一起的男人跟着过来,看见站在原地沈静后道:“你可知擅闯此地,又摔坏牡丹,该当何罪?”
沈静平静地扬了扬手中的名帖:“首先,我有名帖,其次,是你家夫人摔坏的花朵。”
那男人并不讲理,一把将沈静手中的名帖抢到手中:“你冒领的竟然是国公夫人的帖子,胆子不小啊!”
此刻,沈静看着眼前的两人,总觉得情节似曾相识,心中没有丝毫愤怒,只有无边无际的无奈。
下一瞬间,霍昶推门而入:“按照你的意思是,难不成本国公的帖子也是冒领的?”
和沈静预测得不同,情节还是有了微小的改变。
不需要霍昶用暗器击打膝盖,男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赶紧拉着身边的妇人一齐跪倒在地:
“国公爷!”
“属下不知国公到来,多有得罪!”
霍昶无话,跪在地上的人瑟瑟发头,不敢抬头。
霍昶唇边勾起笑意:“夫人,他们好像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呢?”
沈静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想搭理霍昶这么奇怪的问话。
那妇人抬起了头:“但是夫人摔坏花朵是事实,即使是国公府也不可仗势欺人。”
妇人知道那盆牡丹价值千金,方才在牡丹旁边的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虽然扑倒在花上,但幸好有花瓣和叶片铺垫,身上寸草未沾。
相反,沈静刚才低下身检查牡丹花,手上和身上都沾上了泥土。
“谁摔了我的花?”一个青年信步走入花房。
看到落在地上的花瓣,青年落下两行清泪,眼中盛满了恨意。
“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停在了沈静身上。
妇人长出一口气,她早听说,这三皇子性情怪异,最看重这些花花草草,她可是得罪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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