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座高塔像禁卫军手中排排竖起的长矛,刺向如墨如血的天际。
在这一片片的高塔底下,镶嵌着一座小屋。
小屋周围的数公里都被那巨墙般的恶魔围绕着,鸟儿从那里飞过,瞬间爆体而亡。
小屋的后院中,烈娅赤着脚坐在地板上,脚垂在向日葵拢成的花海旁,明明已经是冬日,可是这里的气温还是十分温暖。
烈娅正在往手臂上缠绕着绷带,一头火焰般的垂在了地板上,从她的视角抬头看去,可以依稀看见那些通体黑红的巨型恶魔。
她身旁的地板上丢着一封信件。
烈娅缠好绷带后又拿起了那封信看了一遍。
“回归起始之地,我会与你相见。”——罗伯特。
上面的字迹烈娅永远不会忘记,那是罗伯特教授的。
罗伯特是她的导师,也是她的师父,更是将她从上一次的血月浩劫中救出的人。
罗伯特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死了,可是这封信明显是不久前才写的。
也许自己被欺骗了吧。
烈娅伸出手指缠绕着发丝。
一阵风从远处吹来。
院子中那大片生长出金色花盘的向日葵随风摇曳。
这就是罗博说的向日葵啊。
真漂亮。
烈娅不由的伸出手抚上了那大片的花盘,摸上去的手感很不错,上面的东西看起来好像可以吃的样子。
罗博说,向日葵总是会朝着一个较太阳的东西的方向。
那么在没有太阳的世界,向日葵会做些什么呢,是什么都不做吗?
烈娅猜测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最近几天,向日葵的花盘逐渐成熟之后,她却发现那向日葵有些奇怪。早上的时候都统一朝着左侧,到了晚上再看的时候就朝着右侧了。
它们在朝着什么的东西打转啊。
“想不通。”烈娅喃喃自语了一句。
随后感觉到肚子有些饿。
想吃东西了。
橱柜里还有面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已经有些咽不下去了。
暴雨哗啦啦的打在屋檐上,滴落到烈娅身旁的时候都纷纷消失,散起一阵雾气。
放在右手边剑桩里的那把太刀不断的在晃动。
它已经动了一天了。
从昨天中午开始,轻微的晃动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加强,到某一刻的时候,它挣脱了剑桩,“框朗朗”的掉在了地上。
门被敲响了。
烈娅远远的听到了三声敲门声。
过了一会,又是三声,富有节奏。
烈娅一时半晌并不想动。
可是那么门却一直在敲,一直在敲。
门后会是谁啊。
烈娅有些颓然的望着溅入的雨丝。
大概是罗伯特教授吧。
可是……
敲门的人很有礼貌。
烈娅其实压根就没有锁门,可是那人既不推门,也不硬闯,好像就在等待着主人把门打开一般。
烈娅从地板上坐了起来,光着脚走在上头,走到剑桩处捡起了那柄蚀刻着符文的长刀,黑色的刀柄泛起点点猩红。烈娅捂住了它。
“来了来了,真烦人。”烈娅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在原地呆站了一会。
肚子还是好饿啊。
想吃红豆包了。
烈娅迈开脚步,朝着外头走去。
她走过走廊,打开后门,走过内室,走到了外门前。
门还在敲。
咚-咚-咚-
不轻不重,在烈娅走到门前后,敲门声就消失了。
有没有可能……
烈娅的手伸向门把手的时候,心中涌起一丝无意义的期待。
也许是他的恶作剧。
烈娅拉开了门,汹涌的冰冷狂风携夹着雨丝涌入。
果然……
门外并不是她想见到的那个人。
也绝无可能在见。
在看清那人容貌的一刻,烈娅的面容逐渐由惊讶转为不解,在短暂的思索后,痛苦的神色便从她的脸上爬出。
她握着名为“绯世”的恶魔武器,嗓子里好像有火在燃烧,苦涩出声:“父亲……”
站在风雨中的的男子手上抓着一张人脸皮,脸上满是刀伤火痕,以及恶魔的撕咬留下的伤口,眉眼间赫然与烈娅有几分相似。
“好久不见。”男子用一种极其冰冷的语气回答了自己的女儿,“‘绯世’的代行者。”
烈娅的脑袋现在有些混乱。
她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罗伯特教授的,也是她父亲的,罗伯特教授是他的父亲,而她的父亲也是罗伯特教授。
这两句话是同一个意思,但是对于烈娅来说却并不相同。
于是她问道:“你究竟是我的父亲,还是罗伯特教授。”
“我是恶魔猎人。”男子的回答没有丝毫犹疑。
说完这句话之后,男子走进了小屋,环顾了一圈四周,轻车熟路的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水。不过途中经过厨房的时候,看着里面的那些奇怪的机器掠过了几眼。
泡完茶后,他在木头桌子旁坐下,望着窗外悬挂在暴雨中的黑红之月。
“又是一个血月浩劫。”男子望向了烈娅手中的太刀,“‘绯世’与你之间的共鸣将在今晚达到数百年未有过的高峰,它将显露真正的锋芒。”
“你是为了这把刀……”烈娅模模糊糊的抓到了一些头绪。
“是的,当初‘罗伯特’把这把刀交给你的时候,对你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烈娅回想了一下。“这是一把寄宿着恶魔的武器,而我也在那时与其签订了契约,交出了未来。”
“它来自地狱,是被地狱放逐的大恶魔。”
烈娅手中的长刀在这手自己跳动起火焰,明明她还没有开始驱使它的力量。那是恶魔自己的意志,好像在说,就是如此。
“我在二十年前得到了这把刀,也发现了其中寄宿的大恶魔,但是这个时候它的力量已经全数被封印。它是被地狱的魔王驱逐的,在魔王的法令之下,它连本身的血脉都与其剥离,已经成为无用之物。”
“可是啊,这样一柄寄宿着被驱逐之恶魔的武器,却是所剩不多的希望,因为能够打败恶魔的,只有恶魔。”
男子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你的血脉很特殊,你的母亲是天火族裔,是世界认为早已消失的上古种族,在得到这把刀之后我遇见了她,同时我也看见了希望。”
“我利用刀中恶魔教给我的血脉移节之术,成功让你的母亲诞下了你,你的血脉中流淌着最暴戾的天火之血,同时也拥有恶魔残破的灵魂。当我亲眼确认出生后的你完美融合这两项特质时,那是我人生中最喜悦的时刻。”
烈娅沉默着,脑海中漂浮出了多少年前,父亲与母亲出现在自己模糊的视野面前,脸上洋溢着笑容的神情。
原来……原来……
“但是这还不够,这幅融合着火与恶魔的容器拥有激活‘绯世’的资格,可还差了一点,这样激活的‘绯世’完全没有挑战魔王们的资格,其结局必将如它口中述说一般,再次被剥皮拆骨。”
“这幅容器缺少的是——仇恨,仇恨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它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直到世界消陨都不会灭却。恰逢血月浩劫,我发现‘容器’体内的血脉与灵魂在交融高唱,达到了另一种恐怖的高度,我无法抑制的喜悦、喜悦、喜悦!”
男子回忆着自己的过往。
从他逐渐高昂起来的语调,看得出这个发现对于他而言有多么振奋人心。
“在那个夜晚,我封锁了我与妻子体内的力量,破坏了屋子的防御法阵,恶魔涌入,撕扯起我们的身体!我看见‘容器’体内的仇恨以一种令人惊喜的速度增长起来。”
“差一点,还差一点,那时候我的想,无名之火容易灭却,我必须让‘容器’一直、一直的记住,于是‘罗伯特教授’在血色苍穹之中出现,劈斩着恶魔来到了‘容器’的面前,此后日复一日的唤醒着‘容器’的记忆,让其永远不会忘记。”
“直到又一个血月浩劫来临,我不敢相信血月浩劫来的如此之快,此前我确实有期盼过再次出现一个血月浩劫,来让‘容器’体内的共鸣达到凡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但是我并没有抱有一丝希望……”
“可上天眷顾了我!”男子起身走到窗边,高举着双手,“看这血色苍穹,多么美丽!这时世间最美丽的景象,今夜过后,斩杀魔王之物,满溢着复仇器具将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
男子转过头,望向烈娅,目光灼灼。“你不觉得,十分荣幸吗!在这长达数十年的舞台剧的最后时刻,饱含怒火,灌溉‘绯世’,死去吧!”
暴雷在男子身后炸起,电光在一瞬间把房屋内照亮的如同白昼。
烈娅脸上的表情平静的无以复加,拢着红宝石般的眸子。
“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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